這次的事很快就有結果了。
那個病人本來還想和醫院打官司, 後來聽到周旭的手被打得再也做不了手術,想告他故意傷人罪後,灰溜溜地收拾東西出院, 去別的醫院看了。
而周旭也打了辭職報告, 之後就再沒來過醫院。院方並未給他出頭, 事情不了了之。這件事, 讓許多人心裡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週會上, 科室大主任周良清坐在主位上,抱着他的茶杯,語重心長地說:
“對周旭的這個事件, 我感到很痛心。出了事沒關係,想辦法解決它就行了, 周旭呢, 人都走了, 我也就不在這裡道人是非,不過我們要吸取這次教訓, 以後注意。
檢查是一定要做全面的,不要聽病人說不想抽,也不能因爲病人家裡沒錢,就不給他開檢查,更別怕病人不滿你開檢查太多就不開。
我們是西醫, 沒有望聞問切一切知的本事, 不想做檢查, 讓他去別的醫院看去。
急診呢, 是個相當綜合的科室, 病種多,病情輕重混雜, 我也能理解大家工作的辛苦,畢竟我也是做過基層的。
病種分內外科,病人的病可不分內外科,無論這個病人是來看什麼的,只要他來住院了,你就有義務把他的身體從頭查一遍,打個比方,如果這個病人他有高血糖,酮症酸中毒走了,你事先沒查出來,別人可不管,他只知道你把病人醫沒了。
當然我就這麼一說,大家的醫術我還是相信的,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不過,有時候光有醫術是不行的,這個時候,醫德就出現了。
醫德,不是簡簡單單一句尊重,文明,廉潔這些流於表面的,給你做填空題的東西,醫德,是需要你用一顆海納百川的心,懷着謙順恭良的心態,去設身處地地包容他們,理解他們,信任他們,把他們當作你的親人,瞭解他們的需要,關注他們的一點一滴,用你十幾年所學的精湛醫術去拯救他們。
我這麼說是有點太理想化,畢竟現在整個社會體系,相對於龐大的人口數量,醫生一直是嚴重不足的,醫生也是人,每天看管自己的病人就很辛苦,精力上,體力上都跟不上。
我也知道有些同志呢,就想混混日子過,每個月定點拿點工資,老老實實幹活,不在自己的班上出岔子就萬事大吉。
當然,這樣也沒錯。個人有個人的生活方式,個人也都有個人的奮鬥目標。有的人想奮力往上爬,有的人想苦研醫技,有的人就只想掙口飯吃,重心在家庭,到年紀就結婚生子,而後爲了下一代奮鬥。
但是我始終希望,你們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自己的十年寒窗苦讀,對得起自己的大好青春,我希望你們以後回憶自己年輕的時候,能覺得自己不枉走這人世一遭。
古有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今有馬斯洛理論的自我實現需要,而作爲一個醫生,實現自我最好也最直接的辦法,就看你爲病人付出了多少,你又收穫了多少。
扯遠了,不過你們現在這些小年輕啊,上學的時候只知考試背書,工作的時候只知看病幹活,物質上你們是很享受了,但是一些深層次的,精神上的,關於爲人處世,關於人生價值,竟然也沒機會去學了。
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們,我沒上學的時候,什麼千字文弟子規,我都背得滾瓜爛熟,到上學了,詩經楚辭四書五經二十四史,再到三拍兩言、儒林外史、官場現形記,這些我都是通讀的………”
會議室內,一開始還滿懷激情地聽着的衆人,看周良清說着說着,畫風又漸漸歪了,頓時一個個東倒西歪的。
蔚乘風偷偷遞給陳晏一個疑問的眼神:“他之前就這樣?”
陳晏無奈點了點頭。
蔚乘風渾身那個雞皮疙瘩,兩人偷偷對視一眼,齊齊打了個寒顫。
自從那件事後,蔚乘風和陳晏意外地相處融洽了許多。
蔚青山的動作很快,不知道他花了多少代價,反正陳晏對面那棟房子是被買下了,傢俱重新換了一圈後,蔚乘風和蔚垚垚正式入住。
而蔚乘風和陳晏也漸漸熟悉了起來。
只要陳晏心裡不排斥他的接近,以蔚乘風的手段,想取悅一個人是非常容易的。
散會之後,兩人起身往外走,陳晏的眉頭不自覺皺了一下。
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的蔚乘風立即注意到了,他看着陳晏沒有吱聲的意思,想了想,也就沒有聲張,而是不動聲色地觀察他。
陳晏走出辦公室,一路和別的同事說了幾句話,經過護士站的時候,他看了看錶,此時已經下午六點半了,可以下班了。
“今天晚上想吃什麼?”
沒有人應聲。
陳晏回頭一看,身後卻沒有蔚乘風的影子。
他疑惑地目光在周圍掃視了一圈,最後在治療室門口看到蔚乘風的一個背影,此刻他正和一個小護士說話。
不知他說了什麼,那個小護士臉頰通紅,嗔笑着跑開了。
陳晏搖了搖頭,這個招蜂引蝶的人,可真是閒不住啊。
他一個人回更衣室,此刻更衣室其他人已經換得差不多了,陳晏和他們點頭打了下招呼,就走到自己的櫃子旁邊開始換衣服。
很快更衣室的人稀稀拉拉地走的只剩陳晏一個了,陳晏正要鎖櫃子走人,卻感覺腳踝上粘了什麼東西。
一股強烈的顫慄突然從脊椎處傳至全身,陳晏身體麻了一半,瞬間就沒力氣了。
他疑惑地低頭看去,是蔚乘風低着頭在給他貼什麼東西。等蔚乘風貼完了,他才發現那是護士給病人輸液時用的輸液貼,類似於創可貼的東西。
陳晏心中一動,立即看了下自己的另一隻腳,果然腳踝處被磨得通紅,甚至有點破皮。
他看了看自己的皮鞋,又看了看自己快受傷的腳踝,突然明白了自己爲什麼剛纔一直感覺哪裡不對勁。
這雙皮鞋之前買的,但是一直沒穿過,昨天他扒鞋櫃的時候找到的,今天索性就穿了,只不過沒想到,會磨腳踝。
蔚乘風看着他明白過來的表情,微微一笑,而後手抓住他另一隻腳踝,想給他貼另一個輸液貼。
陳晏卻連忙後退了一步,他臉頰微紅,儘量維持着平靜說:
“給我吧,我自己來就好了。”
蔚乘風:“沒事,我蹲都蹲下了,順便吧。”
陳晏:“還是我自己來吧。”
蔚乘風不容拒絕地按住他的腳,“你自己不好看到,沒法粘。我來。”
說完,他直接把輸液貼粘在陳晏腳踝,看看貼得不滿意,沒有完全蓋過紅痕,他想了想,把它撕掉,重新換了一個,擡起陳晏的腳踝,把它豎着沾了起來。
陳晏從頭到尾緊繃着身體,等蔚乘風弄好後,他匆匆地道謝,又說:“我去外面等你。”而後,便低着頭飛快地出了更衣室。
蔚乘風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出去,摸不着頭腦的站了起來,開始換衣服。
某個瞬間,他突然福至靈心,嘴角緩緩咧開了,自言自語道:
“原來腳踝是敏感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