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呢?先皇呢?林家的宗祠祖業呢?”
“跟天下沒關係,鬧來鬧去的,不過就那麼幾家,榮華也是他們,滅門也是他們。至於先皇,都是他的孫子,誰承大位不是一樣?退一步萬說。”
福安長公主一臉漠然,彷彿在談論樹下那一羣螞蟻,“天下總是要亂的,今年不亂明年亂,人總是要死的,今年不死明年死。林家的宗祠祖業?從什麼時候算起?上溯到林家宗祠裡頭一張先祖畫像嗎?那時候,林家先祖只有一家豆腐坊,生意還不怎麼好,林家這祖業,不過一間豆腐坊而已。”
福安長公主重新坐回去,翹起二郎腿,慢慢悠悠的晃。
李桐斜了她一眼,站起來取了茶葉,重新烘起了茶,既然不在乎,那還這麼關心幹什麼?
福安長公主也不說話了,晃着腳,很專注的看着李桐烘茶,輾茶,分茶粉,看着水開,沏了茶。
“咱們該做做法事了。”喝了一杯茶,福安長公主懶洋洋道,“好好做場法事,替天下萬民祈祈福。”
週六少爺覺得他遠哥這幾天有點不對勁兒,算着早朝該散了,週六少爺從衙門裡溜出來,在宣德門外,伸長脖子等寧遠出來。
寧遠頂着一對黑眼圈,一路打着呵欠,從宣德門裡晃出來,週六少爺急忙竄上去,趕在寧遠的小廝大英大雄前面,竄到寧遠面前,仔細打量着他,“遠哥,你看你這眼圈黑的,怎麼了?就你這身板兒,就算夜御十個二十個美人兒,也不至於這樣,到底怎麼回事?”
“能有什麼事?”寧遠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就是累了,我回府睡覺了,有空再聚。”
寧遠呵欠打的眼淚都出來了,繞過週六少爺,就要上馬回府。
“遠哥!”週六少爺一把揪住寧遠,“咱們兄弟,你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遠哥,你看看你,瞎子也能看出來你不對勁兒,走走走!咱們去飛燕樓,我已經讓人去請雲袖了,讓柳漫跳舞,雲袖唱幾支小曲兒給遠哥你疏散疏散。”
寧遠被週六少爺拽着,不情不願的往前趔趄,“不是小曲兒的事,小六你鬆開,這麼多人,剛散了朝,你瞧你這拉拉扯扯,小爺跟你又不是斷袖!”
“斷袖?”週六少爺咯的笑出了聲,“遠哥,你真要想跟我斷一斷,我真敢奉陪!”
寧遠噗一聲笑起來,“行了行了,別拉了,你看看,都是人,文武百官,還有你表哥,都看着呢,別拉了,我去還不行麼。”
“管誰看不看呢,咱們兄弟怕誰?”週六少爺鬆開寧遠,兩人上了馬,直奔飛燕樓。
寧遠懶散象是被抽掉了骨頭,軟在榻上一堆軟墊中間,一杯接一杯喝着酒,心不在焉。
“遠哥!到底怎麼回事?我跟你說,你今天要是再不告訴我,我就不放你回去!”週六少爺急了,拖了把椅子坐到寧遠對面,示意柳漫和雲袖,“平時瞧你們挺會侍候人,今天怎麼這麼蠢?沒看到遠哥心情不好?”
柳漫和雲袖急忙一左一右,一個給寧遠捏肩,一個給寧遠敲腿。
“我都說了,沒什麼事……”
“不可能!”週六少爺猛拍了一巴掌,“遠哥,咱們兄弟,還能有不能說的話?你只管說,這京城,沒什麼能難得倒咱們兄弟!”
“好吧。”寧遠揉着眉間,看起來很糾結的下了決斷,“大前天,我貪涼,就在後湖的水閣裡,歇了一夜,我起得早,寅正就醒了,睜開眼,就看到水閣裡全是水,一腳踩下去,沒到腳背。”
“下雨了?”這是週六少爺頭一個反應,柳漫眼睛睜大了,“六少爺,大前天睛的一絲雲都沒有。”
“那是怎麼回事?小廝刷地?你還睡着他們……”週六少爺話沒說完,臉色漸變,“遠哥,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天是大豪大傑當值,沒上亭子,守在九曲橋那一頭,說沒人上過亭子,就是夜裡湖裡的水響的厲害,都是跟了我四五年的人了,信得過。”寧遠煩惱無比。
柳漫和雲袖深信鬼神,臉色都就變的煞白,雲袖下意識的摸住了手腕上籠着的佛珠串。
“水裡有怪物?”週六少爺這一回反應快了,“怪不得你大前天讓人清湖,是因爲這個?”
“嗯,我讓人弄了張大網,從這邊網到那一邊,一隻蝦米也沒漏,網了幾千斤魚,什麼也沒找到。”
週六少爺目瞪口呆看着寧遠。
“前天夜裡,睡到半夜,突然覺得寒氣逼人,睜開眼,就看到一道白影往窗戶外面竄,你知道我,膽子最大,拎了劍就追了出去,跳出窗戶,滿院清暉,什麼也沒有!”
“嚇!”週六少爺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遠……遠哥,到底怎麼回事?”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還能……這樣?”寧遠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垂頭喪氣。
“七爺,”柳漫小心翼翼道:“七爺怕是撞到邪物了,得請人化一化,到寺裡上柱香。”
“七爺去一趟寶林寺吧,”雲袖有幾分遲疑,但還是開了口,“最好是趕着福安長公主做法事的時候,我師父,有一年,也碰到了和七爺差不多的事,夜裡一閉上眼睛就看到邪物,請人作法,到寺裡上香,都沒什麼大用,師父也是病急亂投醫,聽說福安長公主在寶林寺做法事,就去聽了幾天。”
雲袖看了眼周六少爺,“六少爺知道,都說福安長公主最是福大命大,法事做了三天,師父就是寺裡住了三天,回來就好了,一直到現在,再沒碰到過邪物。”
“對對對!”柳漫也撫掌贊成,“我也聽說過,福安長公主的法事,最能降福驅邪,我聽趙侍郎說過一回,說太醫正吳太醫,他家老夫人有一回也是惹上了不乾淨的東西,想了好多辦法都沒用,後來去聽了一回法事,回來就好了!”
“好象是!”週六少爺捏着下巴,若有所悟,“怪不得我每次聽了長公主的法會回來,夜裡都睡的特別沉。”
寧遠斜了週六少爺一眼,從京城到寶林寺,來回折騰這一趟,再應付半天法會……睡得沉,那是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