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過當了回門神,擋是替她擋了一些,可沒到護住她和五哥兒的地步,她們母子,是她自己護住的。寧家不出廢物,五哥兒能算寧家血脈不?”福安長公主話題陡轉,李桐擡頭看着她,“除了血脈,還有教養吧?”
“說得對,就是因爲這個,我才覺得五哥兒應該算是寧家血脈吧?”
李桐立刻就明白了,五哥兒在離宮,一切教養全部源於寧皇后,寧家的家教。
“寧家是武將世家,不是……”後面的話,李桐嚥了回去,福安長公主一聲輕笑,“歷朝歷代,最雄才大略的,都是開國太祖,哪個開國太祖是受帝王教養長大的?”
“長公主覺得林家該出一個雄主了?”
“我沒想過,說遠了,說咱們的事,江南這事,現在你懂了吧?”福安長公主硬生生轉了話題。
“嗯。”李桐點頭,就算沒扯進高書江,爲了安撫江南士子之心,這一屆北榜也要推遲到三年後了,推遲北榜,她大哥這一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早知道你要做的是這樣大事,我寧可大哥晚上三年,或是……”
李桐想着從前和文二爺聯手挑起的那場糧荒,那場事後,阿孃棄她而去,她綿延病塌一兩年,之後也落下了病根,她一直覺得,那是菩薩對她的懲罰,爲了一已之私,造下那麼大的孽,是無數人的怨氣在懲罰折磨她。
“順勢而已,童敏貪婪愚蠢,文濤去不去江南,江南這場科舉都是這樣,童敏手底下的秋闈,怎麼可能公平無私?我不過讓文濤把這場科場舞弊大案揭開而已,要照佛法算,這是功德。”福安長公主神情自在,“你學佛,不要太拘泥,所謂因果功德,天道的算數,跟我所想,你所想,天下人所想,必定都不一樣,不愧對自己的心,就行了,因果隨他去,再世輪迴,真進了惡鬼道,老孃就放手放腳、大殺四方,倒痛快了。”
李桐無語的看着福安長公主。
辭了福安長公主出來,李桐坐在車上,細細回想長公主的話,想伸手,就要做好被人揹後砍刀的準備……
李家現在,不是想,而是已經伸手了吧,她,阿孃,還有大哥,最會被人揹後砍刀的,只能是大哥。
“大爺在不在?”在紫藤山莊二門下了車,李桐問守門婆子。
“在,天剛亮出去跑了一圈馬,也就一個時辰就回來了。”守門婆子殷勤答道。李桐‘嗯’了一聲,進了二門,吩咐水蓮,“你走一趟,問問大爺,下午出不出去,要是不出去,吃了飯我去尋他,有些話要跟他說。”
吃了飯,李桐讓人請李信到園子那間深在後湖正中,四下空曠的水閣裡說話。
李信沿着九曲十八彎的九曲橋進了水閣,水閣裡擺了茶具泥爐,只有李桐一人,正細心的焙着茶。
李信神情中隱隱有幾分凝重,選在這樣的地方,又只有他們兩人,這是有機密要緊的話要跟他說。
他從季家莊子裡閉關幾個月,回到山莊到現在,隱隱約約覺出這幾個月一定發生了很多事,很多很重要的事。
“江南科場舞弊的事,大哥聽說了吧?”李桐沏了杯茶,雙手推到李信面前,這纔開口。
“聽說了,江南的掌櫃八百里急遞,送了榜單、揭貼,和幾份落榜士子聯名的狀子,直接送到了我這裡。”頓了頓,李信聲音微低,“母親說,文二爺現在太平府。”
“是長公主讓他去了。”李桐慢慢攪着自己面前杯子裡的茶湯,“幾個月前,有一天,長公主問我,大哥若是明年春闈不利,會怎麼樣,我說我的日子大約會艱難些。”
李信凝神聽着李桐的話。
“隔沒幾天,長公主說,明年春闈,大約要點高書江主持,說是,該有一年北榜了。”
李信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又閉上了嘴,先聽完。
“長公主的脾氣,”李桐擡頭看着李信,苦笑,“說性子急,好些地方她特別能容忍,說能容能忍,有些小事,她偏偏一點不肯忍,隔天,就說要借文二爺用一用,讓文二爺去一趟江南,她沒說讓文二爺去江南做什麼事,我想着這事對咱們肯定沒壞處,存了這樣的心,就退步默然。”
“我仔細看過那份榜單,祝家幾個子弟,大約是文二爺扯進來的,按銀子數論價的人中間,大約有一些也是文二爺的手筆,但纔不符實而在榜的人中間,至少有一半,是童敏的手腳,這件事,就算文二爺沒在其中,也是一場科場舞弊的大丑聞。”
李信這話,是在委婉的開解李桐最後那句退步默然,和她語氣裡似有似無的愧疚。
“嗯,這是一,第二件,文二爺找過寧遠,不是文二爺告訴我的,是寧遠問我知不知道文二爺找過他。”
李信臉上並沒有太多意外和驚訝。
“長公主和我說過起文家和文二爺,不止一回,長公主說,文家人,從文家祖上起,到文濤,都是一樣的品性……”
李桐幾乎一字不漏的說了長公主對文二爺的評價,“……第三件事,前一陣子京城軟香樓門口,晉王的舅舅楊舅爺脫光了亂跑的事,點了姜煥璋審理這個案子,長公主說,這是寧遠的手筆,說是寧遠大概是要藉着她的事,把我從姜家這樁親事中解脫出來,給李家一個甜頭,同時,也是爲了斬斷李家支持晉王的可能性,長公主的意思,這件事是寧遠和文二爺聯手而爲。”
“文二爺走前沒告訴你和母親江南之行的目的,卻告訴了寧遠?不用告訴,一個暗示就夠了,確實,你若能從姜家脫身出來,這一着棋對寧遠來說就是一舉兩得,無論如何,咱們都要感謝他,晉王那條路確實不好再走,看樣子,這趟江南之行的欽差,要點到姜煥璋頭上了。”
李信喃喃象在自語,帶着幾分感慨連嘆了好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