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個心意吧。”長公主的語調裡帶着說不出的味兒,“坐在那個天下至尊的位置上。”頓了頓,福安長公主補了句,“或者說身爲上位者,最最要緊的,就是辨人明是非,至少要知道哪些對自己好,哪些對自己不好,唉。”
長公主連嘆了好幾口氣。
“你說的這些,是最要緊,可也最難,人心難測,好壞也難說,今天好,可明天有明天的形勢,明天的形勢下,就不一定好了。”
長公主沉默半晌,嗯了一聲,“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他是……唉,算了,不說了。”
“那也別煩惱太過,畢竟,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李桐勸了句,認真說起來,這大半年,皇上倒比從前靠譜多了,這話是文二爺說的。
“我哪是因爲他煩惱?我是因爲那些東西!”李桐勸了這一句,倒把長公主的牢騷勸出來了,“就我剛纔看的那封密摺,那是二十天前的,摺子是浙東過來的,天旱,當地兩大姓爭水,打死了一個人,他請求上官暫停當年龍舟賽,上官參與當地龍舟投注,駁回了他的請求,他就上了密摺。”
“已經晚了。”李桐臉色微變,失聲道,長公主陰沉着臉嗯了一聲,指了指那兩堆書信,“那兩堆裡,還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事!”
李桐輕輕嘆了口氣,忍不住問道:“浙東……沒什麼事吧?”浙東宗族之間的械鬥之烈,她從小就聽外婆、以及掌櫃們象講故事一樣的講,有時候,仇種的深了,殺紅了眼,當真是雞犬不留。
“還不知道,不過也快了。”長公主也嘆了口氣,煩惱的擺着手,“跟從前他爲了陪周貴妃,誤了河工摺子,淹了幾個縣比,這不算什麼,你先回去吧,這幾天有空,多來陪我說說話,免得我悶死,或是氣死了。”
“好,我明天一早就過來,帶些新茶過來。”李桐站起來,長公主嗯了一聲,“有新鮮東西、好東西,都拿些給我,上次那個老白茶,要是有,多拿些來。”
李桐答應了,告辭出去走了。
李桐走了也就一刻來鍾,寧遠從院門伸頭進去,綠雲正從西廂出來,一眼看到,揚聲問道:“寧七爺?”
“是我是我!”寧遠笑容可掬一邊進一邊不停的躬身,“長公主忙着呢?”
“你來幹什麼?”福安長公主的聲音從西廂傳出來。
“剛剛路過花市,看到一盤金錢菖蒲,挺好看的,特意買了給長公主姐姐送來,給長公主姐姐看書抄經閒暇時賞玩。”寧遠變戲法一般,手心裡托出半塊漢磚鑿出的金錢菖蒲小盆景,菖蒲清越,青苔碧綠,漢磚古樸,十分好看。
綠雲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寧遠舉到她面前,“好看吧?”綠雲笑着往後讓開一步,伸手打起簾子。
福安長公主一眼沒看被寧遠高高托起的金錢菖蒲,只眯眼盯着寧遠,看到寧遠渾身不自在,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慢吞吞問道:“你是專程來給我送這點菖蒲的?”
“那當然!”寧遠答的飛快。
“到門口跪着去!”長公主臉一沉,吩咐了一句,就低頭接着看起來了書信。
寧遠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一句話沒說,垂頭垂手退出西廂,跪在了西廂門外。
“把菖蒲拿進來。”長公主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綠雲上前拿過寧遠手裡的菖蒲盆景,放到了福安長公主面前。
“姐,平白無故的……”見長公主收了他的盆景,寧遠膽子壯了一點,一句話沒說完,就被長公主打斷,“平白無故?”
寧遠嚥了口口水,後面的話跟着口水一起嚥下去了,算了,跪着吧。
…………
高書江在二門裡下了車就問道:“小五呢?讓他來見我。”
高子宜一溜小跑進了父親高書江的書房,見高書江看起來十分輕鬆愜意的坐在椅子裡抿着茶,暗暗鬆了口氣,上前見了禮,高書江笑意融融示意他,“坐,有件事,阿爹先聽聽你的意思。”
高子宜正襟危坐,看着他爹。
“就剛剛,我給你看到了一門好親。”高書江看起來十分滿意,高子宜坐的更端正了,有幾分期待,又有幾分忐忑的看着他爹。
“李信那個妹妹,我看着不錯,你見過沒有?”高書江看着兒子,高子宜一愣,“李傳臚?哪個妹妹?他就一個妹……阿爹,那是姜家棄婦,嫁過人的人!”
“我知道,你看看你,聲音這麼高,你要跟我吵架呢?”高書江臉色微沉,訓斥了一句,高子宜低頭答了句是,正要再說話,高書江擡手止住他,“我都知道,這不算什麼,就是因爲她是歸家之婦,咱們求娶,才顯的誠心。”
高子宜一聽這話,知道他爹這是已經打定了主意,更加着急了,張嘴要說話,又被高書江止住,“先聽我說。咱們家的情形,我上回都跟你說了,你一清二楚,唉,五哥兒,我知道這樁親事是有點委屈了你,可,成大事不能拘於小節。李家三個人,李信前程無量,李家姑娘是長公主莫逆之交,錢老夫人、袁夫人待李信母親十分親熱,別的不說,只李家姑娘和長公主莫逆一件,就值得咱們求娶回來。”
“阿爹。”高子宜聽他爹說到這裡,知道這事已經無可挽回,難過的快要哭出來了,讓他娶一個再嫁之人,他這心裡,難過的象被人用手緊緊攥住一樣。
“看看你這樣子!”高書江不高興了,這小五平時還好,怎麼臨到大事,就昏了頭了?
“你聽着!李家姑娘才貌雙全,聽說性子脾氣也好得很,兄長前程無量,哪一點配不上你?嫁過人怎麼了?什麼大事!那是姜家對不起她!”
高書江聲色俱厲,他是要和李家結親,可不是結仇,兒子這份不滿不平,說不服,那就壓服!
“我告訴你,這樁親事往輕了說,關着高家的前程,往重了說,那是和高家滿門的人頭掛在一起!這件事,由不得你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