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深諳這些道理,所以就是不樂意,也沒表現出來,只是儘量地往一旁靠了靠。
這車上的那幾個男人可一點都不講究,大大咧咧地坐着,路又不大好,顛一下,那些人就會碰到她。
顧年華知道她不喜歡這些人,更看不得那些男人碰到錦繡,哪怕只是無意的,也不行。何況到底是不是無意的,那可不好說。一般懂點事的,或者正派的人,知道這車上有女人,有姑娘家,都不會往這車上擠。除非自己家的婆娘也在。
於是顧年華挪了挪身子,把錦繡護住,馮秀枝也看出來不對來了,直接讓楊村長跟換了位置,坐到顧年華前頭去了。這下這路再顛,那幾個男人的身子也沒再往這邊歪了。
錦繡的左邊是馮秀枝,右邊是顧年華,兩人把她擠在中間,穩穩當當的,也不覺得顛得厲害了,於是便半瞌着眼睛想事情。
可車上那幾個女人卻是不給她想事情的機會,熱情地找她說起話來。
“錦繡啊,怎麼走得這麼急啊?我還說晚會兒上秀枝家找你說說話呢。”
“就是,你每次回來都急匆匆的,我們這些嬸子想跟你拉拉家常都沒機會。”
“錦繡,你如今在省城做的啥生意啊?一年能掙多少錢啊?省城的人是不是特別有錢?你要是有好的掙錢的項目,能不能跟我們說一聲。咱們這鄉里鄉親的,以前那麼照拂你,你可不能忘了本啊。”
“錦繡,你這對象家裡是幹啥的?也是省城人吧?你可真是有福氣,竟然找了個省城的對象。這下可是麻雀變了鳳凰,一下就攀了高枝,變成城裡人了。”
“咱們這十里八鄉的,就屬你嫁得最好了。原先劉大腦袋家的閨女嫁到縣裡,看把他們家神氣成啥了,那時候我們都還羨慕呢,覺得他家閨女真是好命。現在跟你一比啊,他家閨女嫁的那算個屁!”
“錦繡,你往後嫁到省城了,可別忘了自己是咱楊柳村的閨女,以後若是有你認識的省城的小夥子需要找對象,可得惦記着我家的大丫,她小時候跟你關係那麼好,你可得多想着她點。你若是能把她介紹給省城裡的小夥子啊,嬸子記你一輩子的好。”
“還有我家的二妮,你小時候還跟她一起割過豬草呢,你還記得吧。你在省城要是瞅着有合適的對象,可別忘了給二妮介紹啊。要是有那種年紀合適,哪怕條件差點的姑娘,你也可以介紹一下我家的強子,那年張如玉欺負你,強子還幫你揍過她呢……”
錦繡聽得嘴角直抽,這些人還真是會套近乎。什麼大丫二妮強子的,她一個都不認識。包括這車上的幾個女人,她都沒什麼印象。她小時候前八年在李瘸子家度過的,八歲後到了張家,整天干不完的活,哪裡有時間去認識什麼小夥伴?
就算有時間,村裡那些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見到她都是打她,罵她,說她是殺人犯的女兒,說她媽是個不要臉的破鞋。還說讓她滾出楊柳村,省得壞了村裡的名聲。小孩子又懂什麼,這些話,還不都是大人教的。而那些大人,只怕車上這幾個,也是其中之一吧。
錦繡在心裡無聲地笑了起來,看吧,這就是人性。
你落難的時候,他們恨不得一人上來踩你一腳,巴不得將你踩到泥裡,踩死你。等你出人頭地了,他們就忘了以前對你落井下石的事了,又腆着臉過來跟你套近乎,講交情,希望你能看着那些“昔日的情分”上,提攜他們一把。卻從來都不會想想,他們憑什麼!
難不成他們就真當她傻,或者這麼希望得到他們的認可和感激?真是可笑。
馮秀枝被這幾個女人煩得沒法,便說到:“錦繡在省城讀書,認識的都是大學生。人家那些大學生找的對象也都是大學生。”
言下之意就是,你家那什麼大丫二妮強子的,連個小學都沒讀完,還是老實在窩在鄉下搓你的泥巴蛋子吧。
一個女人不服氣地說到:“大學生咋了,那還不都要結婚生娃的嘛。咱們鄉下姑娘雖然沒啥文體,可身板子好能生兒子,又能幹,比那些上了大學的姑娘也差不了什麼。”
馮秀枝眼角抽了抽,不再說什麼了。這些人還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紙簿,也不看看自己都是啥貨色,還淨想着那好事。
好在楊柳村離槐樹鎮很近,拖拉機跑起來可比走路快了不少,不過一會兒便到了地方。
那幾人下了車之後,對楊村長的侄子說到:“你不急着回去吧?一會兒把車開到西頭等着,我們還坐你車回去。”
馮秀枝也不等人家小夥子回話,直接說到:“等不着,他還得開車送我們進城呢,你們自己回去吧。”
“進城不是有公交嘛,幹啥那麼麻煩。這開到城裡得燒多少油啊。”
錦繡聽了這話差點沒笑出來,聽聽,人家多“體貼”啊。
也虧得馮秀枝脾氣好,還能耐着性子說到:“我們有急事,等不了公交。好了,不跟你們多說了,我們先走了。”
那幾人也沒辦法了,只得扯着嗓子朝錦繡喊:“錦繡,剛纔你答應我們的事兒,可千萬別忘了啊。我們等着你的消息啊。”
錦繡一臉囧然,她剛剛答應她們啥了?
等車子開出去好一段距離了,馮秀枝這才啐了一口,然後把鋪在車子上的棉絮墊子拍了拍。
這車斗是木頭做的,往拖拉機上一套,方便得很。就是沒有減震,坐在上面顛得厲害。所以馮秀枝就在車斗裡鋪上了一牀舊棉絮,這樣就沒那難受了。
剛剛那幾人也一點都不講究,那鞋都髒成啥了,不顧不管的坐了上來。雖然她這舊棉絮是破舊得厲害,可也是洗得乾乾淨淨的,準備讓侄子帶回去,往後不定能改成別的啥用用呢。
一路趕到縣城,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幾人從車上跳起來,只覺得顛得渾身骨頭都酸了。
辭別了楊村長的侄子,幾人便去了一趟二高,跟白老師見一面,然後又得抓緊時間坐公交往市裡趕,準備坐晚上那班火車回縣城。
白老師那裡現在還走不了,他帶的畢業班再過不到半個月就要高考了,眼下正是關鍵時刻,所以錦繡的婚禮,白老師都不一定能去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