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晟沉吟着,忽的想到未出發之前,錦瑟驚歎的發問,難道她和此事,也有些不可脫的干係?
千萬種理由中,只這一個,是他最不願去想的。
“陛下,婢子剛在姑娘的枕下發現了此物!”
春墨瑟縮着,將一泛黃的書信遞了過來。
蕭晟接過,翻出落款,是“雲漠”二字。
“錦瑟我兒,見信安,此去西戎已半年有餘,父在白越憂思不已,不知何時能歸?前日有公子,自稱是兒摯友,攜父來盛京,父於此地苦等又半歲,盼能相見……”
竟是如此。
蕭晟手上頹然,難怪久尋雲漠不到,原來竟是早早被人轉移到了眼皮子底下。
想必錦瑟正是因爲得到了雲漠的消息,這纔不管不顧,跟着那人走了吧。
只是能理解是一回事,但能接受卻是另一回事。
蕭晟只覺得自己又一次被拋棄了,那種酸澀之感,頓時涌上心頭,一時難以排解。
“陛下當心,這槐花的花蕊之上,似乎有些異樣。”
隨行的太醫,本是來給蕭晟請平安脈,路過那一院的零落之時,卻意外地皺起了眉頭。
“這種天然的迷香,想必是以槐花爲引,獨在夜間能夠發揮出最大的功效。”
侍衛立刻護住口鼻,掩着蕭晟後退。
見狀,太醫忙解釋道,“見了日頭便不妨事的,太陽一照,這藥效便過了。”
春墨此時才大驚失色,“怪道婢子昨日竟眨眼的功夫便睡着了,想必正是此物所致。”
太醫點頭,“正是,此物的效用不算上佳,只能加深人的睡意罷了,尋常人若是刻意保持清醒,是不會爲此影響的。”
蕭晟沉吟着,“此人,是善用藥的。”
來人的身影,漸漸浮現在蕭晟的腦海中,幾乎是霎時間,他便能夠斷定此人的姓名。
“還有一事,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一般說到此話,蕭晟自然瞭解何意,立刻屏退衆人,獨留太醫一人回話。
“上次臣給楚姑娘把平安脈,怕是有些不妥。”
蕭晟最煩他說話說到一半藏着掖着,怒道,“有話趕緊放!”
太醫這纔敢直言,“楚姑娘怕是有了身孕。”
但是終究是不敢十分斷定,又補充道,“臣上次診脈,只稍微有些喜脈之相,不能十分篤定,本打算今日細細複查一番,不想……”
“當真?”
若是平日裡得了此消息,蕭晟想必是喜不自勝的。只是如今,他卻不能篤定。
“她、可知曉?”
蕭晟有些猶疑着,問道。
“楚姑娘,想必是有幾分察覺的,但也不能篤定。”
太醫說着,小心地窺探着天子的顏色。
蕭晟的臉色越發沉靜起來。
那廂董禮一路收拾着殘兵敗將,一路搜尋着錦瑟的蹤跡。
起初還能尋得一兩塊女子衣衫之上的布頭,一路追至另一處山麓。可後面卻不知爲何,半點蹤跡也無。
這也佐證了,楚姑娘此去,怕是爲人所挾持。
只希望她性命無憂,對大家都好。
董禮在山林間穿行着,驚起陣陣飛鳥。
不知爲何,越往裡走,情形越發詭異起來。
待到了一處山谷之間,漸漸迷霧蔓延而上,似有腳的一般,纏在衆人身側。
“你們幾個,趕緊回寺中尋援兵來,切記一定要一路做好標記!”
董禮謹慎地囑咐道。
一行人立刻領命而去,不得不說,他這個決定是無比的英明。餘下的一行人,又行了片刻,徹底迷失在迷霧之中。
待往回走時,卻又跟鬼打牆一般,被困在此間,半日都無法動彈。
就在董禮以爲自己就要被交代在此處時,山間隱隱傳來溪水之聲。
“咱們沿着水聲,再往前走上片刻!”
董禮強撐着身軀,吩咐着。
只可惜,手下的侍衛此時大多體力耗盡,只餘躺着喘息的力氣。
不能就這樣放棄。
董禮舔了舔早已乾涸不已的嘴脣,匍匐着往前面爬去。
“你們在此處等着,我自去看看。”
對此吩咐,衆人卻早已沒了力氣應答,只能目送着他離去。
董禮走後,迷霧漸漸退散,一玄色衣衫的男子,自山林後顯露出身影。
看着滿地昏迷的侍衛,他笑的有些心驚。
“這可不怪我了。”
說着,便上前仔細端倪起衆人的面色。
“看來,這瘴氣還需加強些,這樣纔不過昏迷而已,直接毒死豈不是更好?”
他身後,又接踵而至一羣身着鎧甲之人。
看樣子,竟像是哪裡的私兵一般。
“行了,扔到後山吧。能不能活,看他們造化了。”
玄色衣衫的男子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又用乾淨的帕子拭了拭,這才離去。
將士立刻應了,拖着那羣侍衛的雙腳,不知帶往何處。
山上的泥土,被拖出長長的痕跡,留下宛若掃把般清掃過的痕跡,看着很是詭異。
不多時,又有三五老婦前來清掃了一番。
如此掩蓋之下,這裡竟像是無人所至一般。
董禮兀自向前爬行了許久,不知暈倒過去多少趟。終於在數十米開外的地方,迷霧漸散,水聲清晰可聞。
新鮮的空氣涌入肺腑,董禮一下子覺得神色清明起來。
眼前的景緻也愈發清晰。
細細的流水自山間的縫隙滑落,滴滴答答,流速雖然不猛,但於董禮來說,卻宛如珍寶。
他激動地上前,湊在那下游,如牛飲水一般大口大口咕咚起來。
半晌,口中的乾涸終於少了幾分。
又休息了片刻,他頓時覺得身上的疲累少了好些。
想到仍舊等着的衆兄弟,他立刻取下身邊的竹筒,灌滿了水。又因地制宜,尋了好些裝水的容器,一個個裝滿了,趕緊往回趕。
可是不知爲何,明明不過數十米的距離,他這次足足找了三五個時辰,都不見那熟悉的林間景緻。
難不成又是鬼打牆?
董禮簡直有些崩潰了,此時山間皎月漸升,月色寒涼似水,照在他的身上。他不知那些兄弟,在無望之中,究竟能不能撐過今日。
冰涼的液體自手中滑落,流淌在他的衣袖間,他卻恍若未察覺一般。
能戰死沙場在此刻竟成了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