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本以爲這一切說開之後,辛長樂至少不會再糾纏於此,未曾想翌日才雞鳴時分,門外就早早候着一名醫女。
婢子們見她起身了,趕忙伺候着梳洗,便將她往廳中請。
“醫女等了小一個時辰呢,姑娘快些吧。”
錦瑟有些生氣,難道當真是不死心,還派個人來驗明真僞?
好呀,你且看着,究竟是不是這麼回事!
錦瑟半帶着些許怒氣讓那醫女診脈。
果然,才摸上她的手腕,那醫女的眉頭便深鎖了起來。
“許是天熱,姑娘想必是有些中暑的症狀,小女爲您開上一副方子,飲了便好了。”
這不是睜着眼說瞎話嗎!
眼前已然過了秋老虎的時節,早晚的空氣中都站着露水的涼氣,哪裡來的什麼中暑之兆。
錦瑟沉聲道,“姑娘可診仔細了,我怎麼覺得是不是有喜了呢?”
醫女慌忙捂着嘴吃驚道,“您說得哪裡的話,您還是待嫁的黃花閨女,怎麼會有喜呢!”
錦瑟望着那醫女半真半假的吃驚,心下越發猶疑。
想到此前醫正也不過是有頭無尾地猜測,心中不免懷疑起了自己,難不成當真是自己想歪了?
可這身上的異樣做不得假啊!
正疑惑間,刺鼻的苦味從廊下傳來。
不過是一晃神的功夫,竟早有婢子煎起了藥。
不對!
錦瑟面上發白,是她高估了辛長樂的人性。
這裡頭熬着的,必然不是什麼消暑藥。
錦瑟當機立斷,便往門外衝去。她雖知道自己此舉不過是徒勞,但什麼都不做纔是最蠢的。
見她突然神色異常,院外守着的四個婢子立刻欺身上前,將她撲倒。
錦瑟顧及腹中的胎兒,不敢用力,只得掙扎着扭動着身子。
“放開我,我要見辛長樂,叫你們主子來!”
她一聲聲地哭喊着,聲音尖利絲毫不似平日的從容淡定。
只是此次,迴應她的只有空蕩蕩的一片天,以及形似木偶般的數名婢子。
那手腳粗壯的婢子將她扭送至牀榻上,用絹布纏住手腳,塞住嘴巴,生怕傷了她分毫。
不多時,廊下的婢子煎好了藥,不等涼透,便端了進來。
那婢子年紀小,有些戰戰兢兢。
“這樣,豈不是害人性命?”
錦瑟見她心中尚有一絲善念,立刻眼神殷切地望着她。許是流了太多淚的緣故,她的眼眶紅腫着,淚水一滴一滴氤在枕上,溼噠噠的看着很是心酸。
“你發什麼善心,讓我來!”
屋內一年紀稍長些的婢子立刻橫手奪過她手中的藥盞,迎面而來。
錦瑟眼中的絕望更盛。
那婢子十分老道,一把拽掉她口中的絹布,嘴裡唸唸有詞。
“姑娘,你可別怪咱們,咱也不過是領命行事!”
說着,便按住她的下巴,將那黑乎乎的藥水直往裡灌。
錦瑟的舌頭用力抵住那藥水的攻擊,不讓她得逞。一碗灌下來,竟浪費了半數之多。
牀榻之上一片狼藉,錦瑟的耳邊、發間、脖頸之間慢慢充斥着苦澀的意味。她心中正有些慶幸未飲下太多,那婢子立刻又拿來了第二碗。
原來,他們早早就算計好了這種可能。
錦瑟奮力扭着頭,下巴已被掐得淤青一片。一個閃躲不及,藥水嗆在胸前,她大聲咳嗽着,似要將肺腑都咳出來一般。
可終究,還是那婢子技高一籌,趁着她喘息的空當,又續了一碗藥進去。捏着她的咽喉,逼着她嚥了下去。
隨着那咕咚一聲,錦瑟的心瞬間跌落谷底。
可就算是這樣,那婢子仍舊沒有鬆綁的意思。
她們就這樣,彷彿看着什麼物件一樣的眼神望着她,似乎是在期盼一個什麼結果似的。
錦瑟心痛難以自抑,只能扭開頭,閉上眼睛,兀自流淚。
她心中再也沒了半分對辛長樂的情誼,剩下的,只有滔天的恨意。
許久,身下傳來一陣絞痛。
她似蝦米一般,蜷起身子,任由自己沉醉在這苦痛之中。
直到殷紅的血氣瀰漫而起,那羣婢子這才鬆開了她的手腳,放任她扭曲着自己的身子。
“啊!”
錦瑟忍不住痛呼道。
那聲音久久不息,直至夜半,
辛長樂在一旁的院中飲着茶,神色一片清明,再沒了昨夜的癡狂。他仔細聽着院內錦瑟痛苦的呼叫,似乎在欣賞着什麼天籟一般。
許久,他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很是得意。
“殿下,您也真是癡情,不過是一雙破鞋罷了,也值得您這樣!”
身邊賊眉鼠目的小兵笑着討好他,卻不料馬屁拍在了馬腿上,立刻被一個眼神示意着拖下去領罰。
“喲,侄兒好大的官威啊!”
迎面而來的刀疤臉男子,正好撞見了這一幕,調笑着望着辛長樂。
此人正是這山谷實際的掌權人,辛長樂名義上的叔父辛叡。
“叔父來了?”
辛長樂眼皮都不擡,給自己續了一杯茶水,又悠然飲了起來。
辛叡見此,也不怪罪,自行解下身上的披風,遞給一旁的小將。
“今日來,是有要事找你。”
所爲要事,不外乎都是些雜事罷了。
辛長樂將茶盞放下,發出一聲喟嘆,“又要擬何詔書,叔父直言便是。”
出乎他意料的是,辛叡此時竟同他廢話起來。
“前些日子,哨兵在谷外巡邏,竟發現了幾隻蒼蠅。雖說解決了,但也不知弄乾淨了沒有。你同那樑軍不是有幾分交情嗎,能不能想辦法聯繫上,給咱們搞點馬前卒過來?”
辛長樂簡直要被氣笑了,“他們如今都是敗家之犬,哪裡還會那麼傻,乖乖地爲我們所驅使!”
辛叡卻老神在在,“旁人說可能不會,這不是有侄兒你的關係在嘛!”
這話,無疑又將辛長樂架在了火上。
他望着隔壁院牆伸過來的一樹枝椏,嘆道,“這女子啊,就如同花兒,隨風而逝,也是容易得很。”
他這話,似意有所指一般。
辛長樂握着茶盞的手幾乎快要把那白瓷握碎了,可一瞬間臉上又換上和煦的笑容,許諾道,“侄兒知道了,您等着好消息吧。”
辛叡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頭,笑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