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臺觀雖說是皇寺,但平日裡只受皇家香火,並不對普通百姓開放,因而無甚往來的人。李思華主僕二人由侍衛護送着一路行來,只覺得這裡林木森森,有些安靜地過分了。待到了山門處,仰頭望去,只覺得那佇立在山頂的五臺寺十分宏偉,頗有皇家御製的威嚴神聖之感。
山路漸窄,一行人只得棄了轎攆,徒步拾階而上。許是許久未曾行路,不過是爬了十階左右,李思華就累得氣喘吁吁起來。
待到了五臺寺門前,李思華已經滿身是汗,幾近虛脫。繪秋擡眼望去,只見這裡的建築都極爲高大,巍峨的寺門,三人之高的金身佛祖,連着那寺中的參天柏樹,都是不同於尋常的模樣。相比之下,那臨城的翠雲庵可真是鄉下的小廟了。
領頭的侍衛上前敲開寺門,道明來意。那開門的比丘尼似乎是早知道了般,立刻將一行人請了進來。不多時,住持也出來了。那住持名叫妙法,長得頗爲慈悲,觀之可親。見李思華一行人,住持同那負責護送的侍衛詳談了幾句。
待須臾話畢,侍衛領着手下衆人就此離去,那妙法住持則是徑直向李思華二人走來。
“雲氏,你且跟我來吧。”
李思華見那住持面目可親,有心同她攀附幾句,“不知大師可否放小女回家去?小女如今不做皇妃了,只安心在家中祀奉佛祖可好?”
繪秋聽得此語,心中大駭,這雲氏,莫不是一腦袋的草包不成?哪有名分上已經成了皇妃的人,還能回孃家的道理!
當即嚇得直拉李思華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如今你既已入得我五臺寺,一切前塵就與你無關了。”
那妙法住持眼神平靜,似是無波的井水,看着李思華,無悲無喜,亦無惱怒。饒是李思華胡攪蠻纏,撒潑耍賴,她依然不爲所動,只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油鹽不進。
這樣鬧了半日,李思華也覺得累了,只好聽從安排,就此住下。
那妙法住持還算公正,將她二人安排在了後山的一處獨門小院內,在皇寺圍牆之中,卻又能有自己單獨的一方天地。又譴了一小徒,名叫景園的小比丘尼,前來同她們講這寺中的規矩。
那小比丘尼長得圓滾滾的,看着才八歲左右的年紀,十分玉雪可愛,繪秋一見,心中便莫名喜歡得緊。
“平日裡聽着鐘聲便上前來做功課,功課散了便能回房休息。”
“吃穿用度寺裡是管,但是超過份例的,就需要住持師父審批纔能有。”
……
邊聽着景園介紹,李思華邊四處打量着。
這院子,比李思華在江渡村見過的好不了多少,甚至還不如江渡村雲家的院落乾淨,李思華不由皺了皺眉。
“還有大些的院子嗎,這裡太破爛了。”
景園未經世事,見她如此說,不由有些爲難,“如今觀中都注滿了,只得此處了,還請貴人寬待。”
李思華這人,一貫是最會見竿子往上爬的,見她如此好說話,不由心喜。
“如今已到了夕食的時辰,你且去給我傳膳吧,我正好歇歇。”
繪秋正收拾鋪蓋呢,冷不防聽她這樣大大咧咧指使着旁人,心中雖覺得有些不妥,但想着自己也累了,於是也未加勸阻。
“順便再打些熱水,對了,飯後再要些山裡紅當點心。”
“還不快去!”
李思華噼裡啪啦一頓說,直唬得景園一愣一愣地,當即就撒開腳丫子跑了起來。
繪秋見此,只得嘆一句果真是鄉野裡的人物,說話半點都不講規矩。
李思華見支使動了景園,不由有幾分得意,看來這淑妃娘娘的身份還是有幾分用處的嘛。
只是這景園不知是辦事不麻利還是怎的,一個時辰過去了,竟半點人影都不見,李思華這廂餓的肚子都咕嚕咕嚕叫了起來,飯也沒上上來,不由氣的破口大罵。
繪秋在宮中待得久,心中有幾分明白是爲何,也不點破,只說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李思華心中正煩着呢,見繪秋說要去,正合她心意,於是趕緊讓她去看看。
繪秋記得景園的模樣,上前去問了些人,最後在一院子中看到了正在掃地的景園。
一見繪秋,景園有幾分慌亂。
“師父說了,你們要吃飯,得自己來伙房吃。朝食在辰時,夕食爲申時,過時不候。師父還說了,在觀中,要什麼自己來取,沒有誰伺候誰的,也不讓我給貴人打水、找山裡紅。”
說着,臉上竟有幾分淚水漣漣的模樣,看得繪秋有幾分心疼。
繪秋見此,摸了摸她的頭,笑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內疚,就當沒這回事的,我去伙房用膳,你可以幫我指路嗎?”
景園瞬間高興起來,“大姐姐,你跟我來。”
繪秋在景園的指引下,取了碗筷,就着一個饅頭吃的很是香甜,畢竟如今已是酉時,還能剩些殘羹剩飯,總好比餓肚子強。
“大姐姐,明日若是貴人責罵,可怎生是好?”
景園終究是孩子,李思華交代的事情她沒有做,總是覺得心中不安得很。
“明日你不往她跟前去,見了她繞道走便是。”
繪秋安慰她,“回去我同貴人說,並不是你的錯,是她沒有守寺中規矩。”
許是繪秋的眼神太過堅定,景園終於破涕爲笑。
繪秋三下五除二,將自己的肚子塞滿,這才同景園告別,心滿意足地回到李思華所在的院子。
不出意外,迎接她的又是一陣歇斯底里。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隻粗瓷碗。好在繪秋機敏,側身躲開了。
“你死哪裡去了!本宮都快餓死了!”
繪秋倒是不急不忙,邊撿那粗瓷片,邊回道,“小姐當心,這東西碎了可就沒有新的來了。”
“婢子去伙房走了一遭,那些人說,已經過了用夕食的時辰,如今半點米都不剩了。”
說着,她露出個難過的表情,“看來今晚得餓肚子了。”
李思華聞此立刻急了,“餓肚子?本小姐在家都沒餓過肚子,我不管,你去!給我找那妙法來,我倒要問問她,這是個什麼道理。”
“有讓貴人餓肚子入睡的道理嗎!”
李思華叫的越是聲大,越發說明她心中沒有半分底氣。
繪秋見她甚是暴躁,正好順着竿子答應了,“如此,婢子去請那住持,您安心等着。”
其實她哪裡是去尋什麼大師,不過是找了那些比丘尼們,尋了個地方睡了一宿。
李思華是左等右等,等不來繪秋的身影。夜又深了,周圍鬼哭狼嚎,不知是有什麼野獸盯着似的,嚇得她又不敢獨自上前去。李思華又氣又餓的,在牀榻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直到子時,才迷迷糊糊地睡下。
到了第二日,卻又被告知還要隨觀中衆人挑水砍柴。這些粗活,李思華在家中哪裡做過,少不得撂了幾回挑子。直到被警告不幹活沒得吃,這才老老實實敷衍了下來。
李思華這時才懷念起在李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如今在這觀中什麼都要親力親爲,就着實讓她有些吃不消。
要還是李思華就好了,這空有虛名的淑妃娘娘有什麼好當的!李思華氣極,想着陳氏如今已經倒臺,若是此時能夠以李思華的身份回到李家,那自己好歹也是深閨嬌小姐,哪裡會淪落到任人支使的地步呢!
都是這該死的雲錦瑟,若是沒有她,哪裡會有這麼多麻煩事。
李思華憤憤地劈着柴火,似乎是要把滿腔的怒火都發泄在這木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