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娘跟你說,往後可不能對陳氏沒個好臉色,這可是咱家的活菩薩哩!”
白氏直樂呵,往日裡婆媳間的齟齬此刻也盡數隨風而逝。
“我是你女兒還是她是,竟對個外人比對我都好。”
李思華邊爬着臺階,邊碎碎念起來。
白氏此時心情愉悅,難得同她好言好語起來,“我是你孃親,自然是咱娘倆是一條心,但是你嫂子那可是官家小姐,可得罪不得,你也放聰明些,別總是蠢蠢笨笨的,跟她擰着來,能有什麼好?”
說着用手直戳李思華的腦門。
待到進了山門,一行人由領路的婆子安置到了庵中的後廂房,說只等住持忙完這一陣,親來接待。
李思華久催住持不至,又擔心孃親自去問,知曉她根本沒來庵中爲陳氏請菩薩之事,於是只得一邊安撫白氏,自去庵門口尋住持。
這着急忙慌的樣,惹得白氏疑竇叢生,要說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貨,自己是最知道的。怎麼可能就突然轉了性子,賢良淑德起來。
都是千年的狐狸,白氏也不是好糊弄的,不然怎麼能生出李思華這樣的女兒。
李思華前腳剛後,後腳白氏就一個眼神,示意身邊的嬤嬤將春喜攔住,閻王打架,小鬼遭殃。
”你就照實說,二小姐又憋着什麼壞水呢?“
白氏將茶盞重重地一放,清脆地碰撞聲,驚地春喜一哆嗦。
但說春喜也不是頭一遭碰到這種事,當即就一個頭碰在地上,竹筒倒豆子似得就說,”小姐說謊,並沒有請菩薩,擔心您知道,這才如此。“
只是這話說一半留一半就是在乎事情的輕重了,實在是李思華爲人太過刻薄,萬一透漏了風聲給夫人,她還能不能有命活着都是問題。
”就這?“
白氏不信,照李思華的臉皮,該不是就爲這點小事膽戰心驚的樣子。
春喜思量着,小心開了口,”上次大少爺告誡過小姐,要她同大少奶奶好好相處......“
所謂“告誡”,不過是白挨的打,長的記性。
看來是知道怕了,白氏這才放下心來,悠然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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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此刻也早早到了庵門,衆人熙熙攘攘,推着她往前。
恍惚間見住持也在,她忙行了禮。
住持見她被領米的人羣擠得無法安生,笑道:
“今日盛況皆源於姑娘,施人善緣,還請得人善意。”
說着,便請錦瑟進到派米的桌子後面,一同施米。
錦瑟心知,對於禮佛之人來說,沒有什麼比施人以善意,得之以善心之事更可貴的,深感慧雲大師的智慧之處,於是也不推脫,親手爲衆人派米。
一時間,認得不認得的百姓,紛紛對她側目以待。
這廂李思華問了好些人,這才一路兜兜轉轉,找到庵中衆比丘尼的方向。
“聽說雲家的丫頭好福氣,被慧雲住持邀去派米了呢。”
“咦,我竟是不知,吃了她派的米,會不會長紅斑,瘮的慌。”
“噓,小心說話。慧雲住持可不是那等有錢就能驅使的人,必是她有什麼過人之處吧。”
……
李思華逆着人流而上,耳邊滿滿的皆是“雲”“醜女”“派米”這樣的字眼,突然想起那日百日宴,正是這丫頭的緣故,害她白得一頓打。
好呀,既然陳氏不在,先拿你出氣也是可以的。
想着她便志得意滿地推搡着衆人往前走,趾高氣昂,完全將請菩薩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喲,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雲姑娘啊。”
雲錦瑟站在衆比丘尼中間,一身月白的衣衫,上面還打着幾個補丁。頭髮枯黃,雖是仔細梳理過,但那質地就像一捧亂草,堆在頭頂,沒什麼髮髻樣。她似乎是有意遮一遮自己的醜,斜斜地梳了一縷髮絲擋在額前,可就是這樣,更加顯得不倫不類起來。
“噗,哈哈哈,我還當是什麼神仙一樣的人物呢?原來是隻猢猻啊,還是屁股長在了臉上的!”
這話說的粗俗,但又印着幾分真,不明真相的聽了,細眼一瞧,也確實是這麼回事,於是鬨笑聲漸起,十分熱鬧。
錦瑟不知眼前這女子是誰,彷彿是跟她有仇似得。
只見對方一身桃紅色的綾羅,臉上一抹薄紗,看不清面容。佩環叮噹,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忽然,錦瑟腦中靈光一閃,這不是李家的二小姐嗎?
去歲收租,她們也是見過的。
只是當時兩人之間的距離,隔着十丈,如今真切的出現在眼前,她心中有些發慌,莫不是又想仗勢欺人?
“你這女子,說人家姑娘倒是有板有眼,不知自己是什麼傾城人物?”
有好事之人,見李思華薄紗遮面,不禁調笑起來。
“哼,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看我李家二小姐的臉?”
這一句出來,人羣隨即一陣短暫的靜謐,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鬨笑聲。
”這不是王八說綠豆?誰嫌棄誰啊”
“哈哈哈哈,真是現眼。”
“我要是李老爺,真該去拜拜佛,有這樣又缺德又蠢的女兒。”
......
錦瑟見衆人圍攻李思華,不欲與她多糾纏,忙小聲告辭,想借機開溜。
不料李思華向來是報復心思最重,見她要走,一把扯住了錦瑟的袖子,將她摔到了地上。
錦瑟向來力氣大,李思華一個嬌嬌的深閨小姐,按理該扯不動她,許是不察,竟被她摔了個狗啃泥。衆人紛紛避讓,生怕被捲進這樁新聞裡。
這下,李思華笑的更歡暢了,人羣中隨之也是一陣鬨笑。
”也不瞧瞧你什麼樣的身份,還敢來我李家門口鬧事,也虧得我家中高堂大度,還給你銀子。“
說着,李思華向衆人歪曲道。
”這就是個訛人的刁民,前些日子,家中辦酒,這人藉故發難,說我家短了她銀子,攔在客人面前訴冤。好好的喜事,硬是被她攪和黃了!“
”可哪裡是這樣的,分明是她爹是我家佃戶,她嫌我們家收的租子多,藉故來鬧事。可這又怎麼說,租我家的地,還不讓收租子,這是什麼道理?
”慧雲大師,怎麼讓這樣的人來給百姓派米呢?這不是,讓人折壽嗎!“
這話說的,字字是血,句句含淚。
領米的衆人,雖說都是臨城人,但江渡村上的事,知之甚少。見事主這樣有理有據地訴苦,領福米的手頓時有些猶豫了。
慧雲大師有心替錦瑟分辨,可衆人聽信了李思華的話,紛紛詰問她爲何要害人,一時間分身乏術,自顧不暇。
李思華出了一口惡氣,見錦瑟被衆人擠兌地擡不起頭來,心情頓時暢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