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祖開國之後,大明朝廷爲了鎮守四方,將朱家子嗣派往全國各要緊之地以爲藩王。這些藩王可不光只有個親王的身份,手中更有大把的權力,無論是對當地的政事還是軍事,那都是有絕對過問權力的。
而且,這些藩王還有真正屬於他們的兵權——王府衛隊。多則三五衛,數萬兵馬,少則一兩衛,數千之衆,在各府州縣,那都是絕對不容忽視的強大力量。
只可惜,這等威風八面的日子並沒能持續太久。太祖洪武帝一旦駕崩,繼位的建文就開始對這些叔伯王爺們不那麼放心了,於是便有了一輪血腥的削藩行爲,不少手握大權的藩王也因此遭了難。
但也正是因爲這一場削藩之事,也終於讓當時的燕王朱棣爲了自保不得不起兵造反,並打出了靖難的旗號。而後,便是衆所周知的叔篡侄位,大明帝位就此換了主人。
可叫各地藩王做夢都沒想到的是,以藩王身份奪得皇帝大位的永樂帝在坐穩了位置之後也做出了和自己侄子一樣的選擇,開始了大肆削藩的舉動。當然,已然吸取前任教訓的永樂並沒有把各地藩王逼入絕地,而只是削減了他們手上的兵權,以及過問地方政事的權力罷了,他們依然身份高貴的王爺,只是除了這個名號和富貴之外,卻再無半點實權。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大明藩王這一支力量再也無法踏入政壇,只能像是一大羣米蟲般被國家養着,過着醉生夢死一般的逍遙日子。唯一的例外,就是正德朝時的寧王之亂,只不過那場動亂也只是稍稍起了些風波,就被一代全才聖人王陽明翻手剿滅。
自從之後,藩王們就更被朝廷剝奪了一切可能帶來動盪的勢力,同時也被朝廷盯得更緊,再難有任何作爲。一般的王爺爲了自保,也只能足不出戶,只做一個名聲更加好聽的富家翁,等着與國同休而已。
被分封到當時還叫作靖江,之後才被改稱桂林的靖王一脈,這些年來就一直夾着尾巴做人。別說過問廣西當地的軍政大事了,就是一般的官員,他們都極少往來。
而且,因爲地處偏僻,朝廷所撥給的銀兩也不是太多,這王府看着也頗顯陳舊,遠看或許還有些氣魄,但走近時,就會發現,這座靖王府總給人一種暮氣沉沉的感覺來。
雖然門前依然有十多名王府衛兵看守着,但每個人都顯得懶洋洋的,對從眼前走過的百姓那都是視而不見。就是大門前本來應該顯得威風凜凜的兩座高大的漢白玉的石獅子,在人看來都有些懨懨的沒精打采,全無半點獸中王者的氣象。
當八名錦衣衛隨着楊震來到王府門前,看到這一幕景象後,先是滿臉的驚詫,繼而便又都皺起了眉頭來。本來在聽了楊震的一番分析後,他們還信心滿滿,對靖王府充滿希望呢,可現在一看門前這架勢,心卻已涼了半截。
但楊震卻並沒有因此灰心,有些事情是不能只看表面的,有句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堂堂一地王爺,自然是要比駱駝更大存在,不是麼?
沒有對衆人的神情多作理會,楊震已在下馬石前滾下馬鞍,然後一撣身上的浮塵,便大踏步地朝王府大門走去。
見有人徑直朝着自家大門而來,本來還一臉茫然的衛士們才稍微打疊起了些精神,扛着刀槍迎了上來:“你們是什麼人?”雖然這王府沒什麼權勢,但也不是尋常人物能隨便靠近的。
楊震衝他們一抱拳,隨後便取出了自己的腰牌遞給了其中一人:“錦衣衛鎮撫司僉事楊震有要事求見靖王爺!”
“錦衣衛鎮撫司……”幾名衛士聽他報出自己身份後,神色明顯一愣,隨即眼中露出了一絲畏懼來。
錦衣衛是什麼路數,他們自然很是清楚。而且一般來說,能讓錦衣衛登門的,都不會是什麼好事,尤其是他們這樣的藩王府。照常理來推斷的話,只有當朝廷要申斥王爺,甚至是撤藩等行爲時,纔會派遣錦衣衛突然到訪。
這個念頭一起,所有衛士心裡都是一沉。但這等大事也不是他們能夠應付,只能答應一聲後,便急匆匆去大門那邊傳遞消息了。
在等了有盞茶工夫後,一名文官模樣的中年人才面色有些疑慮地迎了出來:“下官靖王府長史白軌見過上差。幾位上差有何吩咐,還請裡面說話。”說着,頗爲恭敬地朝內一引。
倘若將藩王視作一地的土皇帝的話,這輔佐王爺處理日常事務的長史就算是王國裡的宰相了。當然,以現在靖王府這破落的模樣,別說長史了,就是靖王自身,怕也沒什麼威風可言。
但即便如此,楊震他們能被長史親自出門迎接,已足可表明對方對他們的重視了。沒辦法,人的名樹的影兒,最近錦衣衛在天下間的名頭可着實太響亮了,而楊震這個一手使錦衣衛成爲徹底取代東廠存在的人,更是叫人不敢輕慢。哪怕是在西南這種地方,他楊震的名聲依然是如雷貫耳。
當然,這其中有多少是因爲擔心朝廷派錦衣衛前來問罪,就不好說了。對此楊震雖然有所猜測,卻也不急着解釋,只是衝對方回了一禮,便率衆手下大搖大擺地進了王府大門。
白長史見他這模樣,心裡更是一陣發緊,只好加快了腳步,將他們往王府前面的一處偏殿引去。
此時,當今的靖王朱任昌已經得知消息,頗有些不安地在殿中等候着了。因爲首代靖王朱守謙只是洪武皇帝的侄孫,所以其子孫的姓名並沒有屬於皇室所特有的五行偏旁。
看到幾名風塵僕僕的精幹漢子在王府長史的帶領下走進偏殿來,朱任昌的臉上現出了一絲略帶勉強的笑容,而這時候,楊震已率先拜倒見禮了:“臣錦衣衛指揮僉事楊震拜見
靖王殿下!”
“楊僉事請起平身。”朱任昌忙擺手示意衆人起來,並加了一句:“賜座。”直到衆人紛紛落座之後,他纔有些忐忑地看向楊震:“不知楊僉事今日前來我靖王府所爲何事哪?可是朝廷有什麼旨意麼?”說完,便緊張地盯着楊震,生怕他立刻就掏出一份聖旨來削去自己的王位。
“殿下恕罪,臣今日前來並非受命朝廷,而是有要事來請殿下和靖王府上下人等幫忙的。”因爲雙方地位差得有些大,再加上這次的事情確實有些緊急,楊震也不多繞圈子,直接就引入了正題。
一聽他並不是像自己所擔心的那樣受朝廷之命來找自己麻煩的,這讓靖王先是鬆了口氣。但很快地,他又皺起了眉頭來,這楊僉事行事也太孟浪了吧,即便他在京城權勢不小,畢竟只是個臣子,怎麼就敢直接亮身份要求見自己這麼個藩王呢?還害得自己着實虛驚了一場。
不過攝於錦衣衛的名聲,靖王也不敢當面發作,只能把臉略略一沉:“卻是何事啊,竟能叫你楊僉事如此行事?”語氣裡已帶了一絲責問和不滿了。
對此,楊震只作不見,苦笑了一聲:“事出突然,臣也是一時找不到人相助,纔不得不冒昧登門來求王爺您的。而且,此事關係到廣西全境之安危,臣覺着王爺身爲朝廷封在此地的藩王,確不該置身事外。”
“嗯?你說什麼?可不要危言聳聽哪。”靖王一聽這話,神色再是一變,不覺又有些緊張起來了:“什麼關係到廣西之安危,你快把話說明白了。”
楊震也沒有太過遲疑,便開口道:“臣此番也只是因爲一些私事來的廣西,不想卻在半道便收到了消息,有白蓮教逆賊欲鼓動西南諸省的外族土司作亂,這其中就有廣西。而在臣一番查察之下,發現事情是真的……”說着,楊震又比較簡單地將自己所掌握的事實道了出來。
在聽完這番話後,朱任昌和白軌二人都怔在了當場,久久回不過神來。這事由不得他們不感到驚訝與慌張哪,身爲一地藩王,即便如今無權無勢,可要真出了這等叛亂之事,他這個藩王一定會被朝廷問責。何況,倘若真有人作亂,他這個地方藩王也勢必會成爲那些反賊重點針對的目標,無論是殺也好,抓也好,都夠他們吃苦頭的了。
“此……此話當真?”好半天后,靖王纔有些口吃地問了一句。
“應該有八成是真的,臣此番來桂林,就是爲了防患於未然,希望能在他們起事之前把隱藏於此的那些賊人給找出來。王爺您應該明白,這桂林乃廣西要地,賊人若想真使廣西大亂,這兒便是他們重點出手的地方。而同理,若我們想要阻止這場變亂,也必須由此入手,儘早把藏在此處的白蓮教逆賊給找到並拿下!”楊震說着,一雙眼睛已灼灼地盯在了靖王爺的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