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畏覺得他很悲慘,小時候吧,一家人被殺了,帶着妹妹流落街頭,吃了上頓沒下頓。後來吧,他遇上了少主,刀裡來劍裡去,今日有命指不定明日就喪命。現在吧,吃倒是有吃的了,命也是硬硬的了,可是這日子實在不是人過的,哪裡有少主跟傅小姐你們這麼折騰人的,就不能求少主你趕緊去見傅小姐嗎,別再暗地裡搗騰這些事兒了,苦的都是自己這些下人。
他跟國師大人一樣的悲慘可憐。
國師大人好歹還能回去眯一會兒,他是兩天兩夜不能睡便罷,還要來煽風點火鬧起末族族亂來。
這人生,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王嬸嬸笑眯眯地塞了一個沾了青草汁的飯糰給他,這是末族特有的吃食,她看着這個比自己高出好多的孩子:“你說你眉毛怎麼沒了?”
杜先生他就覺得人生更悲慘了,王嬸嬸咱能不能不提傷心事?他咬了一口飯糰,說道:“有一回陪少主打仗,少主被火圍了,我進去救人,頭髮眉毛都燒沒了,後來頭髮長出來了,眉毛卻再也沒長過。”
“我看那少主長得比你好看,還好是你眉毛沒了,要是少主眉毛沒了,那就太可惜了。”
杜先生他咬咬牙,望望天,王嬸嬸您一把年紀了,能不能不要這麼“以貌取人”?
這邊廂杜先生還在暗中叫苦,那邊已是熱鬧沸騰。
末族除了百神節之外,大概是再沒有機會這般熱鬧過了,族人們紛紛走上街頭,涌向長老樓,長樓裡前三長老,面目肅殺。
“你們是要造反嗎!”最是年輕的卓長老覺得尊嚴受到了嚴重的挑釁,不免大聲高喊。
族人們並沒有造反的意思,他們也是尊敬這三位長老的,只是他們更尊敬天神,更尊敬聖女,當聖女與長老之間好像有什麼衝突的時候,族人們爲了天神,爲了聖女挺身而出站了出來。
當然了,到底是他們自發站出來的,還是受人蠱惑站出來的,這個事情你不要深究,方景城王爺他總是手段奇出,連變態皇帝的心思他都拿捏得穩,要拿捏末族族人的心思於他而言,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聖女有難,還請三位長老給我們一個交代!”人羣中有人大聲叫道,不用懷疑,這是個託。
尤長老他眯着眼睛笑:“誰說聖女有難了?”
“這是天神的旨意,長老不要再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也不要再瞞着我們!”有人將魚腹中的布兒裹了石頭扔上去。
這一扔不得了,越來越多的人往上丟,三位長老好在有不少護衛在身邊,能擋得住這番攻擊,要不然這場景太難堪。
布條兒上寫的那話自不必重複,魚腹藏書這個事兒他們也是一大清早就知道了的,他們本想坐下來摒棄前嫌,先好生坐下來慢慢談,解決了眼前的難題再討論他們三族中,到底是誰幫着異人泄漏了前任聖女的秘事,但是時間不等人,他們三還沒有商量出個什麼結果,鬧事兒的已經上了門。
惹是生非這種事,一定要搶佔先機,方景城他絕不會讓這種好機會白白流失,就要趕在他們三個都還沒有徹底反應過來,把事情鬧大。
“長老,我們不是鬧事,我們只是想來確定一下聖女是否到底無恙!”這個,倒不是託,他是羅文,他在擔心他的女兒而已。
“對,如果聖女真的平安,天神爲何會告示我們若不救出聖女,末族必有大災?”
“沒錯,請長老將三位聖女請出,讓我們看一看聖女!”
聲音此起彼伏最後連成一片,三位長老面色鐵青誰都不再多說話,最後三人一拂袖,入了那長老樓,由着外面聲音鼎沸把門一關,三人對望:“此事,到底是誰做的!”
“我看誰也不是,難道我們會自毀根基?”尤長老也笑不出來了,胖胖的臉上寫着嚴肅。
“一定是異人做的,她一直想逃走!”卓家長老對異人多有不滿,他兒子的死可跟傅問漁脫不了干係不是?
“憑她一人如何能做成此事?”藍長老活得最久,看問題的目光也算是最到位的。
“族中一定有人幫她,到底是誰有這種膽子!”卓長老氣道。
“我說你們可別忘了,異人可是京中城王爺的女人,你們說……”尤長老說道。
“他若是來了末族,我定叫他死無葬身之地!”藍長老眼中有些狠辣,當初在望京,方景城給他的恥辱是無論如何也洗涮不掉的,他想讓末族自立國失敗不說,還平白多答應了豐國無數不平等的條件,這纔是他這個大長老最近地位一落千丈的主要原因,又如何能不恨?
方景城打了個噴嚏,摸了摸下巴,本想睡一會兒卻睡不着,乾脆着了外衣外出,混跡在人羣裡看熱鬧。
他看着那長老樓大門緊鎖,族人倒是在外面喊得厲害,可是並沒有什麼太大用處,他微感惆悵,做這麼多事,可不是來讓這些人乾嚎的。
所以他在地上撿了粒石頭,對着了那大門就要砸過去,只是石頭夾在指間,他卻停了下來。
異人傅問漁她今日是特地打扮過的,容貌顯着幾分聖潔模樣,慢慢自人羣不怒自威地走來,族人分開兩邊,匍匐在地跪拜着她,方景城躲在很遠的地方細細將她打量,收好石頭藏在身後,笑看她又要如何惹事。
傅問漁目不斜視走到長老樓前的平臺上,平臺上站着各大長老家族中的小輩們,他們一看到傅問漁立馬放下了彼此之間的仇視,紛紛打起精神來盯緊傅問漁,只要有她在,絕對沒好事。
“我是天之異人,聖女是天神近侍,我有責任保護聖女,你們爲何不交出聖女,讓族人們看看,也讓他們放心。”傅問漁輕聲問道。
這倒真怪不得這幾位小輩,他們是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聖女到底怎麼樣了連他們也不知道,所以他們只能說:“此乃我族中之事,不勞異人掛心。”
“你們先前還說我是末族之人,這會兒就不關我事了,尤謂你之前不還說要娶我嗎?”傅問漁一臉的天真無邪好寶寶。
“傅小姐,此事……三大長老自有辦法解決,還請您先回去吧。”尤謂眉頭緊皺,傅問漁此時來這裡,絕對來搞破壞的。
傅問漁嘆息一聲,說道:“你們既然不肯告訴我,也要瞞着族人,就不能怨我了。”
“你要做什麼?”尤謂心間大感不妙。
傅問漁不等他反應過來,已走到高處,大聲說道:“聖女的確有難,他們剛纔已經承認,但卻不願讓我們知道,族人們,我以天之異人的身份起誓,今日若不能救出聖女,天神必降下大難!”
這個……這個……有些無恥了啊。
沈清讓覺得尷尬極了,傅問漁誒,你根本不在乎天之異人這個身份,也不信什麼鬼天神,你說得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不太好啊。
畢苟手指指着傅問漁,望着杜畏:“她她她……她……她……”
“她臭不要臉!”杜畏接了下去。
“對!”
大概天地間也只有方景城愛極了傅問漁這臭不要臉的樣子,所以他笑得好生歡喜的樣子,手指間的石頭輕輕轉了轉,力度極爲柔和地向她腳下打去,撐死了讓她像被蚊子咬了一口般疼一下。
可是臭不要臉的傅問漁卻一副被天神打了的樣子,痛苦萬分的彎下腰:“天神已大怒,聖女危在旦夕!”
“傅問漁,你不要太過份了!”第一個沉不住氣的是卓燕,她簡直受夠了傅問漁演戲的樣子,什麼天之異人,明明是地痞流氓!所以她連天之異人的尊號也叫了,直呼其名。
這下可不得了,本來還尚算忍往的族人積攢了許久的憤怒值一下子要爆炸,這異人多好啊,多溫婉可人的樣子,沒事兒還自己洗衣服呢,百神節那天還流了那麼多血以庇佑族人呢,你們這是幾個意思,居然對異人如此不敬!
族人一怒而上,高喝着“保護異人,營救聖女”終於衝上了長老樓,要將那空曠神聖的長老樓擠破!
“你們站住,來人啊,攔住他們!”小輩子失聲尖叫。
這個勉強算得上是一次族中暴動起義,雖然起義原由荒唐得可笑,但對於信仰過分崇拜狂熱的末族人來講,沒有比這種荒唐理由更值得令他們相信的了。
這場暴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迅速成形,離不開傅問漁早先的細細布局,離不開三位前任聖女的悲慘遭遇做鋪墊,更離不開方景城在暗中不惜一切代價的努力促成。
族人臉上寫着憤怒和恨意,撼動了長老樓近千年的根基,長老樓能成爲被族人們頂禮膜拜的聖樓,是因爲這樓裡住着的聖女,供奉的天神,當這兩者出了問題,這聖樓無疑會在一夜之間變得岌岌可危。
傅問漁看着蜂擁而上叫囂着的末族人,站在人流裡,被撞得左搖右晃,但她笑得暢快,末族這地方,真是太可笑了。
就在族人要衝破一道道防線衝上三樓揪住三位長老的衣領時,三位長老再次出現,他們並沒有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商量出有效的解決方案,他們顯得憋屈萬分,但不得不喊道:“你們要見聖女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