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少有人知道,在他失蹤的日子裡,霍天逸找到了他,只是晚了一點。有人先一步救了他。
是那個人對大哥說:“你帶他回去之後,能夠保護他麼?如果能夠,你帶他回家;如果不能,讓我找人照顧他。”
他用力拽住大哥的衣角,他想回家。他沒有哭,因爲已明白哭沒有用。別的小孩子的眼淚可以換得想要的東西,可他不能,他與別的小孩子不同。
大哥沉默地抱起了他,抱了他好長時間,對他說:“大哥沒用,把你帶回去之後,也不能天天守着你、照顧你。過段時間你再回家,好不好?到那時大哥應該就能保護你了。”
他忘了那時是怎麼想的,只是問大哥:“等我回家的時候,你還能記得我嗎?”
大哥用力點頭,眼睛裡噙着淚光,“天旭最好看,誰見過你都不會忘記,何況我是你的哥哥,怎麼會忘記你。”
“可是,”他倒因此心生忐忑,“到時我不記得你了怎麼辦?”
大哥就對他說:“對你好的人,你要努力記着。對你不好的人,你要努力忘記。”之後很吃力地抿出個笑,指了指那個人,“大哥和他,都是對你好的人,是不是?你要努力記住我們。來日再見,你就能認出我們。”
他鄭重點頭。
大哥陪伴了他幾日,那個人也陪伴了他一段日子,之後,大哥回家了,他被送到了陸先生身邊,開始習文練武。他那時其實不喜歡習文練武,但他那時就明白沒有選擇。因爲他小,因爲願意保護他的人很少,願意給他笑臉的人更少。
他想要記住那些照顧他、對他好的人,何其容易。
因爲太少,所以容易。
即便如此,還是擔心會忘記,每日提醒自己,不要忘記。
那些特別努力去記得的人,一直深深印在心底。以至於如今想起,他們還是多年前的樣子。從未改變。
心裡始終記得年幼時那一點暖光,現狀卻已是天人永隔。
他握着酒杯的手鬆開來。
不能想這些。深想這些,會讓他認爲沒有誰能夠長久相伴,會讓他無法善待身邊的人,從而傷害連累無辜的人。
他斂起思緒,凝神看着手裡的書卷,遠離那道心之深淵。
日子總要過下去,過尋常人都在過的日子。
南柳巷。
方元碌、汪鳴珂、燕襲三個已走了,帶着她部分錢財,記下了她請他們做的大事小情。方元碌還是那副胖乎乎的樣子,變的只是言行比之以往謹慎了許多。
顧雲箏坐在宅子的後花園。說是後花園,其實一朵花也無。
園子東面是一個大大的魚池,岸邊垂柳成蔭,石桌、石凳散落在樹下。
園子西面一個花廳,一個偌大的戲臺子。
這宅子一直是成大人的,蕭讓曾租住過幾年——用來包戲子、養名妓。他自己的府邸,他捨不得讓別的女子居住;他的別院,顧雲箏都幫他佈置過,捨不得讓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居住。所以,他只能糟蹋別人的宅子。
這兒一度笙歌不斷,今日古琴琵琶,明日唱曲唱戲。方元碌就是因爲這個,才吵着嚷着讓他們兩個找一批好工匠在南柳巷建造一所像模像樣的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