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麼鬧了一場,顧雲箏不得不壓下煩躁的心緒,老老實實睡覺。
可是這一夜對於兩個人來說,還是不能安生度過。
她在睡夢中總是忍不住要抓撓傷口,霍天北必須時時處於警醒狀態,她的手一動他就將之握得更緊,她就總會爲此不滿地嘀咕、翻來覆去。
兩個人都沒睡好,好在霍天北目前已經認命了,一點脾氣也無。
一大早,霍天北命徐默取來藥物,仍是親自給顧雲箏換藥。
霍天北提前告訴她:“這次給你加了止癢的,還有減淡疤痕的,後者撒上會很疼,要是怕疼……”
顧雲箏態度乾脆:“只要不癢,怎麼都行。”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也不許亂抓亂撓,聽到沒有?”霍天北正色警告她,“否則別怪我把你捆起來,直到痊癒。”
對人好的時候也這麼可恨,也不肯給句好話……顧雲箏腹誹着,不情願地點點頭。
換完藥,兩人在餐桌前落座,三位姨娘前來請安。看起來,是有意每日晨昏定省了。只是可惜,顧雲箏暗自嘆息,晚了。
這一次,霍天北沒有無視三人,詢問穆姨娘:“太夫人與大夫人的事,你知道多少?有沒有要交待的?”
穆姨娘聞言便慌了,屈膝跪倒在地:“妾身……奴婢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
霍天北瞥了她一眼,目光透着入骨的寒意,“別急着否認。你本是太夫人身邊得力的丫鬟,怎麼會對諸事一無所知?想清楚了找夫人如實交代。”
穆姨娘垂下頭去,低聲稱是。
一個丫鬟出身的妾室,平日裡竟是時時擺出驕矜的樣子……顧雲箏真是想不明白——給誰看呢?真正的顧雲箏看都不會看這些一眼,更不會放在心裡了。也只能是給一衆僕婦看,原因恐怕就是出身卑微,纔要以這樣的姿態來掩飾心頭的自卑。
秦姨娘跪在了穆姨娘身側,悲切地望着霍天北,“侯爺,範巡撫何時會被按罪論處?家父的牢獄之災是不是快到了?”
霍天北沒理會。
顧雲箏微聲詢問他一句,得到他應允後,說起另外一件事:“今日你們三個就住到別院去,省得耳聞目睹一些不該知情的。在別院安分一些,不要試圖四處遊走。”
安姨娘聞言輕輕呼出一口氣,很有種終獲解脫的樣子。
秦姨娘與穆姨娘卻是臉色變幻不定,看了看霍天北,半晌才輕聲應是。
也是三個可憐的女子。可是雲凝住到了府中,日後一些忠良之後也會先後到來,與其讓她們日日驚魂不定心力交瘁地在府中掙扎,不如少看少聽,住到別處享有一份清靜。如此,都能眼不見爲淨。
用飯的時候,顧雲箏胃口不佳,“我想吃水晶梅花包,府裡的廚子做得好不好吃?”
“醉仙樓做得不錯,明早讓人去給你帶回來。”霍天北說着,將長春捲和醬桃仁推到她面前,“今日先將就着。”
顧雲箏點點頭,邊吃邊道:“還是京城的早點、小吃最合口,就是那些街頭巷尾的小鋪子做出來的,特別好吃。”
“何時去京城,你帶我去。”
“好啊。”顧雲箏不用想也知道,他年少時的日子太枯燥,再加上生人勿近的性情,沒可能四處遊轉。
霍天北料定她用完飯就會去閒月閣,叮囑道:“你先去探探口風,能找到說服她的理由最好,找不到的話……”
顧雲箏嘆息一聲:“找不到的話,誰也沒辦法。”如果連她都不能說服雲凝,他就更不能了。
顧雲箏到了閒月閣,見雲凝正坐在窗下繡一方絲帕,不由笑道:“覺得煩悶了?”
“嗯,做繡活打發時間。”雲凝放下手邊物,起身見禮,落座後又問,“夫人女紅怎樣?”
顧雲箏自嘲地笑起來,“我?看得出好壞,不會做。就像用飯一樣,吃得出好壞,不會下廚。”
“也是,你是習武之人,有時間寧可多看看習武相關的書籍。”雲凝笑容悵惘,“就和我一位堂妹一樣……”
“雲箏麼?”顧雲箏問道。
“是。”雲凝的笑容消散,“習武、持家都沒得挑剔的人,小小年紀便被很多名門貴婦看中,哪個要做婆婆的人能不喜歡那樣的人?”之後搖一搖頭,“都過去了。以往跟她也不怎麼親近,看到你卻總會想起她,着實奇怪。”
聽着親人談論着自己的前生,心頭滋味無從言喻。顧雲箏哽了一哽才問道:“爲何不算親近呢?”
雲凝撫了撫鬢角,長睫忽閃兩下,“我二嬸是個溫柔婉約的人,不知怎的,她卻是個強勢的,性子又太涼薄。不是這種性子,也不能小小年紀就代爲主持中饋。再說她是習武之人,不愛談論針織女紅穿衣打扮這些事。坐到一起無話說,偶爾又會爲一些瑣事來回鬥法,如何能親近得起來?”
太涼薄——顧雲箏還是第一次聽親人這麼說她。有麼?她無法判斷。這就當做是寒暄吧,她將話題切入來意:“你的打算我已知曉。我不贊成,侯爺亦是。”
雲凝目光微閃,笑容嫵媚,“哦?那你們作何打算?要將我收爲妾室麼?要我日日勾yin霍天北麼?”
“……”顧雲箏從來不知道,雲家女子竟是這麼難纏。
“祁連城用去太久才安排好了一切,霍天北需要做的,只是給皇上寫一封奏摺。”雲凝直言道,“如果霍天北執意不肯,那麼,我也一樣可以抵達京城見到皇上,只是要費一些周折,經歷一番兇險。”
“你要報仇,途徑多的是,何必選擇最兇險的一條路?”顧雲箏苦口婆心地規勸,“皇上既然是昏君,遲早會惡有惡報,你這般心急做什麼呢?你怎麼能保證你進宮後還沒見到皇上就被人害死了?”
雲凝斬釘截鐵地道:“不論怎樣,我也要試一試,憑藉的是皇上與很多人這兩年還在尋找我的下落;到了宮裡,自然有人保我性命無虞;只有得到盛寵,我才能得知滿門抄斬的每個細節、每一個蹊蹺之處,我才能藉助昏君之手用最殘酷的法子懲戒奸臣、以牙還牙。”語聲一頓,又補充道,“就拿我們方纔談論的我堂妹來說吧,她身懷絕技,那日卻是不明不白地死了,只這一點,恐怕也只能在皇上身邊才能抽絲剝繭地查清原因。否則,誰會跳出來說那件事是他做的?說到底,害我堂妹的人恐怕也已在那一夜斃命了。”
顧雲箏承認,雲凝說的句句在理,可是,“你怎能確保萬無一失?眼下只有你一個名正言順的雲家人,萬一你死於非命,誰給你報仇?祁連城麼?他如果在乎你生死,就不會爲你這樣的打算準備許久。熠航麼?等到十幾年後他長大成人再給你報仇?”
雲凝眼神黯了一黯,垂眸微笑,“我就是知道我有多人單勢孤,纔不得不如此。我就是知道我如果等,要等的日子就太長了。日子那麼長,那麼難熬……霍夫人,等不到那一天我就已經瘋了。”
這女子在難過、心酸時,甚至落淚時,都會掛上一抹微笑,一抹單薄而又倔強的微笑,讓人心酸,看盡她的悲涼。
顧雲箏起身背對着雲凝,不讓人發覺自己臉上的悲色,沉了聲道:“不論你怎麼說,我還是不能答應。”
“我心意已決。”
“如果除了熠航,你還有親人在世呢?”
雲凝微一遲疑,“那就告訴我的親人,替我照顧熠航。來日我死了,也不值得祭拜——認賊作夫的人,該下十八層地獄。”
“若是我用熠航的性命爲條件阻止你呢?”
“家族五百多人都死了,”雲凝輕笑出聲,透着淒涼,“不差他一個。他是我的侄兒,我理當照顧,可我也是爹孃的女兒,他們不明不白的死了,該由我來爲他們鳴冤昭雪。還是那句,我不是別人,我等不起。怎樣的女子,年輕貌美的光陰不過幾年而已。”
顧雲箏無聲地喘息片刻,轉身凝視雲凝,“這到底是你的主意,還是祁連城慫恿你的?”
雲凝毫不遲疑地道:“是我的主意。怎麼可能是他的主意呢?我若是想不通那些事,也不會在他身邊這麼久,早已自盡了。人想死是多容易的事,一根筷子就能戳破頭上要害,一個金戒指入腹就能當場斃命,割脈、咬舌自盡……法子太多了。”
平平淡淡的語氣,卻讓顧雲箏聽得心頭髮涼。的確是,死,很容易,活下去纔是最難的。
雲凝對上顧雲箏視線,“你也一樣,不要逼我,更不要異想天開地把我囚禁。我不能信任何人,不會被任何人左右。你不想讓我自盡的話,就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況且,祁連城也不是吃素的,他想把我帶出霍府,並非難事。”
這不是鬥智鬥勇的事。面對一個心意已決的人,顧雲箏無計可施。
沉默好半晌,顧雲箏無力低語:“那……你先見見熠航吧,日後相聚時日無多,他又安危難測,你們姑侄好好團聚。何時想見他,儘管讓丫鬟把她帶過來。”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把一線希望寄託在熠航身上,看看親情能不能成爲阻止雲凝的途徑。
“多謝。”雲凝淡然道謝。
雲凝與熠航相見的時候,顧雲箏避開了,回了正房。
今日府裡有些事等着顧雲箏抓緊給出定奪——沈燕西、鬱江南將要住進霍府,她要給兩個人安排出住處。
很明顯,霍天北不想讓兩個異姓兄長住在外院,否則哪裡還輪得到她安排;後花園也不大好,不能讓人離雲凝太近。
斟酌之下,顧雲箏對徐默道:“讓沈二爺住在原來大爺的住處,鬱三爺就住在原來二爺的住處。你去問問侯爺,他點頭就這麼定了,他覺得不妥當,你就讓他安排,我是沒別的法子了。”
徐默前去通稟,很快返回來,笑道:“侯爺說就按夫人說的辦,我已命人去收拾兩所院落,下午沈二爺、鬱三爺就能住進來了。”
顧雲箏點了點頭。
一閒下來,她就不得不關注又疼又癢的傷口了,心裡再怎麼爲雲凝的事煩躁,還是不能忽略腿上的感覺,因而讓丫鬟送自己到後花園賞花。她這也是強迫自己,當着丫鬟的面,是怎麼也不好意思去抓傷口的。
出了院落,肥肥顛顛兒地跟了上來,翹着尾巴跑在顧雲箏輪椅前面。
顧雲箏看到肥肥就忍不住漾出了溫柔的笑,問春桃:“沒跟着熠航出去?”
春桃回道:“沒有,連翹攔下了,怕肥肥碰壞了東西招人煩。”
到了後花園,肥肥看到秋日已經少見的兩隻蝴蝶,玩心大起,追着蝴蝶跑,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徐默追了過來,一面走一面和顧雲箏回稟內宅一些事:“新換的這一批僕人踏實勤勉,只是月例也要高一些,他們連同留下來的這些人,月例都會增加五成,是侯爺吩咐下來的。”
“記下了。”這樣一來,僕人們會安分守己勤勉做事,就算看在這麼高的月例的情面上,也不會願意丟掉飯碗。
“針線房的人也換了,夫人房裡的衣料儘可以拿過去,都是一等一的好繡娘。”徐默說着這些,有點沮喪,一個大老爺們兒,如今還要理會這些事,着實的難爲情。
顧雲箏瞥了他一眼,忍着笑漫應一聲。
正是這時候,兩個人同時聽到了一條大狗和肥肥的吠聲,俱是蹙了眉。
“那邊!”徐默辨清方位後,從春桃手裡奪下輪椅,推着顧雲箏快步去尋肥肥,邊走邊道,“不會是沈二爺來了吧?也太心急了些,說定了午後才搬進來的。”
顧雲箏想到徐默提過沈燕西愛養狗的事,覺得極可能是那位沈二爺,不然誰能帶着狗進到霍府?
行至一塊草坪前,主僕兩個看到一條大黃狗正虎視眈眈地趨近肥肥,一身雪白的肥肥被襯托的嬌小柔弱,一面後退一面高聲叫着。
可憐的肥肥,這兩日真是多災多難。顧雲箏心裡嘆息的時候,左手已擡起,取下了一根銀簪。
“夫人夫人!我來!”徐默連忙身手奪過銀簪,生怕顧雲箏心急之下一出手就要了大黃狗的命。他語聲未落,已抖手拋出銀簪。
大黃狗被打中,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顧雲箏又是意外又是欣賞地看向徐默,要讓她出手的話,還真不知道打狗哪個部位能一擊奏效。
徐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喜歡照料馬,少不得與獸醫接觸,順便學了點東西,對尋常牲畜的穴位略知一二。”
“這就難怪了。”
“哪個混賬東西!”
她應聲的同時,響起了一名男子懊惱的語聲。
顧雲箏循聲望去,見一名身着竹青色錦袍的男子從不遠處的秋海棠樹叢中走出來,一面走向那條大黃狗一面嘀咕:“好不容易敢掐架了,這麼來一下,日後是打死也不敢了。”
顧雲箏覺得大黃狗的主人才是最該被打暈的。讓體型龐大的大黃狗跟她身形嬌小的肥肥掐架?多欠打的人!
“肥肥!快!”她揚聲喚肥肥。
本就跑向她的肥肥又加快了速度,一溜煙到了近前,竄到輪椅上。
徐默此時低語道:“果然是沈二爺。”
那邊的沈燕西拍打大黃狗兩下,毫無作用,便轉身來尋兇手,手指着徐默道:“是不是你小子下的手?快給我把它弄醒!”
顧雲箏卻道:“別理他!”
徐默決定無視已經要跳腳的沈燕西。
“你這個女人!你是哪裡來的?!”沈燕西走到近前來,端詳着顧雲箏。
女子一襲荼白衫裙,不施粉黛,容顏清麗得似空谷幽蘭,容顏太柔美,目光卻太咄咄逼人。
顧雲箏也在此時看清了沈燕西的樣貌。身形高大,挺拔如鬆,漆黑的雙眉,一雙勾人的桃花眼,脣紅齒白。賣相不錯,行徑卻讓她無法恭維。
“你這個混賬,從哪裡來的?!”顧雲箏冷聲質問。
徐默面無表情地給沈燕西引薦:“這是我家夫人。”
“你家夫人?”沈燕西狐疑地審視着顧雲箏,只聽說老四娶了個武癡,可沒聽說他娶了個癱子,這麼想着,已問道,“腿怎麼了?傷了還是——”
顧雲箏卻是目光一瞬,“問你話呢?誰準你帶着野狗跑到霍府來撒野的?”
沈燕西有點兒懵了,“我?我是老四請來的。”之後才忍不住駁斥,“你怎麼說話呢?老四見了我還要喊一聲二哥呢!”
顧雲箏寸步不讓,“他是他我是我。少說廢話,帶着你那條野狗給我滾出去!遲一刻我就把你們兩個扒了皮!”用她的肥肥練掐架的,不管是人還是狗,她都容不得。
沈燕西被氣得來回踱步。若是和老四的夫人爭吵,實在是不像樣子;若是不反脣相譏,又實在是被氣得夠嗆。咬了咬牙,他也只得忍下,甩手就走,邊走邊喚來貼身小廝,將自己的大黃狗帶走。
徐默高聲提醒道:“二爺,您還是別帶着狗去找侯爺爲妙,否則,它可真就活到頭了。”
“還用你說?!”沈燕西粗聲粗氣回了一句。他當然沒離開霍府,轉去書房找霍天北了。
到了書房,沈燕西不容小廝通稟就闖了進去。
霍天北一皺眉,“滿身狗毛的味道!滾出去!”
沈燕西知道霍天北這些年還沒從幼年那件事的陰影中走出來,聞言自覺地坐到離書案最遠的椅子上,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把剛纔的事情說了。
霍天北聽得眉宇舒展開來,笑了笑,回了一個字:“該!”
“你這叫什麼話?”沈燕西站起身來,“就算我的狗不懂事,你夫人把我一通挖苦就對了?你也不管管她?”
霍天北繼續伏案忙碌,輕描淡寫地回一句:“懼內,管不了。”
“……”不論這話是真是假,都讓沈燕西覺得好笑至極,忍了半晌,還是哈哈大笑。
霍天北充耳未聞,“你養的那些東西別帶進來,跟我過還是跟它們過,你自己選。”
“可你夫人不就養了條小狗麼?”
“懼內,管不了她。”霍天北把說過的話強調一遍,擡眼笑看沈燕西一眼,“你,我可不怕。”
沈燕西陷入了掙扎,好半晌才道:“好吧,我把那些狗都留在原來的宅子裡就是了。看這樣子,它們跟過來也是受罪。”
“沒別的事就帶着你那畜生滾回去,把自己清理乾淨再來。”
沈燕西氣悶地道:“它叫金子!”
“什麼?”
“我說我那條狗,叫金子。”沈燕西不能忍受心愛的狗被人稱爲野狗或畜生。
霍天北擡眼凝視沈燕西片刻,脣角微揚,“好。你,金子,滾。”
午間小憩時,霍天北先問起熠航去了何處。
顧雲箏告訴他:“在雲凝房裡,她與熠航比我更近一些,想來也就更投緣。”
“本來你也不是特別喜歡孩子的人。”
霍天北看得出,她對什麼人、物都是一樣,不願付出感情似已成本能,這樣的人天性冷漠,你不對她掏心掏肺的好,她絕對不肯先善待別人。
顧雲箏不置一詞,問起別的,“高程和琥珀呢?”
“兩個人已結爲夫婦,我把一間鋪子交給他們打理了,是虧是賺都是他們的產業。每月得了閒,他們可以見見熠航。”
“難怪他們對你特別尊敬。”顧雲箏釋然。
霍天北轉而說起肥肥的事,“至於麼?爲了肥肥把二哥氣得暈頭轉向的,上次對熠航也是如此。我也沒覺得你多喜歡肥肥。”
“我喜不喜歡都是一樣,不許誰欺負。看重的人欺負肥肥也不行,那又不是光彩的行徑。”
“人呢?”
“也一樣,喜不喜歡都是一樣,我的就不許別人碰。”
霍天北失笑,“這話讓多情的男人聽了,怕是想跳井自殺了。”
顧雲箏也忍不住笑了,“你受得了我這樣麼?”
“沒什麼受不了,只是律人之前要先律己。”霍天北委婉地提醒。
“那還用你說?”顧雲箏嘆息一聲,“水性楊花的名聲可不是誰都敢背上的。”
隨即,她說起了雲凝,“我是無計可施了,只能盼着她捨不得離開熠航,可是從心裡就不敢指望她會爲熠航留下。”
霍天北又何嘗不失落,“原本我打算找到她之後,讓她撫養熠航。如今若是不能改變她心意,我們撫養也好。”
“等等看吧,萬一我能如願呢。”顧雲箏說的很沒底氣。
下午,沈燕西和鬱江南搬了進來,前者拉着後者來見了見顧雲箏。
沈燕西怕這位牙尖嘴利的夫人記仇,在衣食起居上刁難自己,打着哈哈道了歉。
鬱江南與顧雲箏本就見過,且無過節,自然是從容地寒暄。
所以,顧雲箏對沈燕西愛理不理的,對鬱江南則是溫和有禮。
說一兩句話就變一次臉,也不嫌累!沈燕西沒好氣地腹誹着。
顧雲箏則覺得沈燕西在四兄弟中間應該是最幼稚的——虛長了年歲,卻不見城府。
接下來的三天,霍天北因着顧雲箏的提醒,加強了府中防衛,到了夜間尤甚,以防祁連城命手下將雲凝悄無聲息地帶走。人既然找到了,就不能讓她再離開眼界。
顧雲箏則命下人將空置的一些宅院收拾得纖塵不染,每日精心打理。日後再有人住進來,也不需忙亂。
徐默跟顧雲箏提了兩次,說有人在府外徘徊,應該是祁連城的手下。
顧雲箏知道自己跟霍天北有失厚道,不僅變相地將雲凝扣了下來,還切斷了雲凝與祁連城之間的聯絡。可不如此又能怎樣?雲凝委身於昏君的想法,她覺得還是能免則免,實在是怕雲凝還沒到京城就已喪命。
到了第三日的黃昏,雲凝哄了熠航一整日後,命楊柳將熠航送回正房。
楊柳見到顧雲箏,恭敬行禮後道:“我家小姐命我問夫人一聲,侯爺何時出手幫她?”
“去問侯爺吧。”顧雲箏想也沒想,就把這難題丟給了霍天北。
楊柳稱是,轉去書房問霍天北。
霍天北只說再等等。
當晚,顧雲箏不放心,怕雲凝心急之下做出什麼荒唐事來,卻見雲凝安安靜靜的,眉宇間絲毫煩躁也無,這才略略放心。
雲凝心情不錯的樣子,和顧雲箏說了半晌熠航的大事小情。
顧雲箏這才發現,自己對小孩子應是天性就不是特別喜歡,根本做不到像雲凝那樣事無鉅細地關心熠航。她有些慚愧,由衷地道:“其實我和侯爺真不適合撫養熠航。侯爺只會一味的寵溺,而我對孩子又是粗枝大葉,沒你那份細緻。”
“是麼?”雲凝笑了笑,“那也沒法子。我又能把他教成什麼樣呢?自幼不曾習武,也不能讓他成材。”
“可以給他找個名師啊。”
雲凝仍是笑,“覺得熠航是燙手山芋,急於扔給我?”
“你撫養他再好不過了。”顧雲箏算是苦口婆心了,“我和侯爺也不會不幫你的。”
雲凝不接話。
顧雲箏也知道這事情急不得,坐了片刻便告辭回房。
轉過天來,顧雲箏一早更衣的時候,偷偷揭開了棉紗看了看,見傷口已經結疤,即將痊癒,也就將輪椅丟在一旁,如常走動。
霍天北見了,對她沒個好臉色,她只好笑着保證不會施力牽扯到傷口。
雲凝如常讓楊柳把熠航接到了閒月閣。她是真的從骨子裡疼愛熠航,熠航不論是因爲能感受到那份疼愛,還是因爲血脈同宗,都已從心底開始喜歡並依賴雲凝。
熠航跟雲凝太親近,隨之發生的自然是與顧雲箏有了點疏離。顧雲箏並不在意這些,巴不得姑侄兩個膩在一起打都打不散。
沒想到的是,午後,這兩個人出了事——
芙蓉前來通稟:雲凝與熠航、楊柳不見了。
正在牀上閒談的顧雲箏與霍天北聽了,俱是神色一凜,慌忙下地穿戴整齊。
霍天北揚聲喚徐默:“召集半數護衛,在府中各處尋找,他們不可能離開侯府。”
“是!”
顧雲箏穿戴完畢,忙不迭喚上芙蓉去往閒月閣,邊走邊道:“告訴我他們三個這幾天都去過哪兒。人找不到的話,你也別想活了!”
芙蓉稱是,神色卻很是平靜。
顧雲箏這才意識到,芙蓉和楊柳一樣,是祁連城的手下,哪裡會受這種威脅。到了閒月閣,霍天北也已趕了過來,兩人將院中下人喚到面前,逐一詢問雲凝與熠航、楊柳這兩日去過府中何處。
下人們細細回想,衆口一辭:雲凝、熠航還有楊柳去過湖邊、菊園、聽風閣,除此之外,只留在閒月閣裡。
聽到雲凝去過聽風閣的時候,霍天北臉色微變,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顧雲箏吩咐人將芙蓉看管起來,以防她再趁機鬧出什麼事,隨即才疾步追上霍天北。
“聽風閣不就是老侯爺平日常過去看書賞花之處麼?”這兩日,她沒少詢問徐默府中諸事,這一點就是徐默告訴她的。
“你倒是看得起他。”霍天北冷笑,“那地下是太夫人藏匿金銀財寶之處。他死之前,什麼都沒給我留,只告訴了我這件事。”
“……”顧雲箏啼笑皆非,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什麼都別說。
“最要命的是,初進裡面,有不少陷阱。”霍天北語聲一沉,“熠航因此喪命的話……”
他饒不了太夫人,也饒不了祁連城。太夫人種下了兇險的因,雲凝今日行徑與祁連城多少也有關係。
顧雲箏則在檢討自己的大意之處——明知道芙蓉、楊柳絕非等閒之輩,就該將她們及早命人監視起來,這樣就不會有今日這種事發生了。
步入閒月閣,霍天北直奔西稍間,在黑漆書架上尋到一個暗格,手勢翻轉,書桌下的地面發出聲響。
顧雲箏訝然挑眉,她原以爲書架會自動移開的。走到書桌前,蹲□細看,見那是一個三尺見方的地道入口,上方的臺階幾乎是垂直的。
霍天北打開了火摺子,看向她,“你……”
顧雲箏很溫柔也很誠懇地告訴他:“不讓我去,我就把你關在下面。”
霍天北沒想到自己在這時候還會被她引得失笑,“小心些,跟着我。”
顧雲箏跟在他身後,一步步走下石階,越往下,石階越寬闊平滑。
霍天北一面走,一面將石壁上的長明燈點燃。走到石階盡頭時,他向後伸出手。
顧雲箏把手交給他,由他引着往前走去。
太夫人命人設下的陷阱不算太巧妙,多數都是用誘餌或是掩蓋的方法——地上鋪着一層草蓆,有些地方踩上去就會落入陷阱,有些地方則是丟了些金銀珠寶在上面,對於明白些機關暗道的人來說是太簡單,對於尋常人尤其貪財的人來說,這樣的埋伏已足夠。
向前走了一段路,空間越來越寬闊,氣氛越來越森冷。
霍天北要移到牆壁前點燃長明燈的時候,昏暗之中忽然傳來一聲女子的低笑,隨即,一個火摺子點燃,照亮了雲凝與熠航的臉。
霍天北沒受影響,拉着顧雲箏到了牆壁前,點燃長明燈。
“天北爹爹……”熠航一張小臉兒已被嚇得慘白,那一把nai聲nai氣的小聲音都在發顫。
“雲凝!”顧雲箏要被氣瘋了,“你作死也不是這麼個法子!把孩子嚇壞可怎麼辦?!”
霍天北帶着她走向雲凝所在的位置。
雲凝嫵媚一笑,手中火摺子向下,“你們可要看清楚下面是什麼地方。”
語聲落地,楊柳將近處的長明燈一一點燃。
顧雲箏看清雲凝所在的位置,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你、你瘋了不成?!”
雲凝站在一個偌大的陷阱邊緣,陷阱下面,密佈着一根根頂端閃着寒光的尺來長鐵錐。
“我是瘋了!”雲凝的笑顏愈發嬌媚如花,似是一朵帶毒的開到極致的罌粟,“你們想把我困在霍府,是不是?我承認,霍府守備森嚴,我和兩名丫鬟插翅難逃,連信鴿都見不到了。不讓我報仇,那我只好尋死!我們雲家註定要覆滅,永無翻身之日,我就將熠航一併帶上黃泉路,省得讓你們勞心勞力!”
義無反顧、決絕行事到了這般地步的女子,已是幾近癲狂。
顧雲箏心口堵得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空前的悲傷抓牢了她。
誰不想爲家族報仇雪恨?
誰不是一想到家族覆滅就心如刀絞?
可是報仇不是隻有一條路可走。
是不是一定要走到皇上面前去爭寵、去與嬪妃皇后鬥法、去對着那個罪魁禍首巧笑嫣然百般逢迎?那樣的痛苦,不亞於一顆心日日被凌遲。
她想阻攔,她不想讓堂姐承受那樣非人的痛苦,錯了麼?
可是不論怎樣,雲凝已認定了那條不歸路。誰攔她,她不會傷害誰,卻能以死相逼,將自己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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