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九爺來信了

89九爺來信了

兄弟倆離了和樂堂,沿着長長的廊坊到西邊的福雙院去。

夏天已到尾聲,夜裡的風已經有了絲絲的涼意,葉府魏氏和大老爺葉明德都喜好花草,府裡角角落落花樹成蔭,走到哪都是陰涼一片。

葉楠側眸看了走在身側,身姿修長如竹的葉羽,淡淡道:“阿九,你是怎麼想的?”

葉羽步子一頓,擡頭朝葉楠看去,稍傾,挑了脣角淺淺一笑。

“先看看,這麼好的試刀石,不用太可惜了是不是?”葉羽看向葉楠。

葉楠搖頭,失笑道:“你啊,你就不怕那天這刀磨過頭,磨折了?”

“放心吧,就是我們這磨刀的都折了,那把刀也折不了的!”

話落,兄弟兩人相顧一笑。

福雙院裡,朱氏正瘋狂的砸着東西,所有能拿起的,能砸的,全都成了她腳下的碎片。

朱媽媽幾度想要進去勸,都被魏紫給拉住了。

“媽媽,您就讓夫人砸吧,您不讓她把這口氣出了,回頭,這氣就要泄在我們頭上!”魏紫一臉愁色的說道。

“可這些東西都是夫人庫房裡的東西,砸一件就少一件啊!”朱媽媽心疼的說道。

魏紫嘆了口氣,輕聲問道:“媽媽,是夫人重要,還是這些死物重要?”

“當然是東西重要!”朱媽媽想也不想的說道:“人都不在了,要這些東西還有什麼用?”

“那不就是了!”魏紫攤了手,對朱媽媽,道:“大夫也說了,夫人心裡不能積事,她這病就是憂思重慮纔會積鬱成疾,這會子你讓她發泄出來,心裡那口鬱氣便也跟着散了!”

朱媽媽想了想,終究沒有進去攔着。

屋子裡最後響起一陣“砰”聲後,世界似首便砌底的靜了下來。

丫鬟們大氣也不敢出,全都屏息凝神的立在廊檐下,祈禱着屋子裡的那個人別喊到她們的名字,只是下一刻,這想法便破滅了!

“來人,來人啊……”

魏紫連忙朝朱媽媽看去。

朱媽媽給了魏紫一個不要怕的眼神,她高聲應道:“夫人,夫人,奴婢在。”

走了進去。

身後的魏紫長長的吁了口氣,卻仍然不敢大意,豎了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朱媽媽才進屋,便一腳踩上了地上的碎瓷,腳一歪,鋒利的瓷片割破鞋子扎進了她的腳底板,痛得她當即便抱了腳蹲坐在地上。

“阿媛,你怎麼了?”

朱氏說着便要上前。

朱媽媽卻是不顧腳上的鮮血直流,擡頭看了朱氏,大聲道:“夫人,您別過來,小心地上的瓷片。”

朱氏怔在原處。

朱媽媽這纔回頭對外面喊道:“魏紫,叫兩個小丫鬟進來收拾下!”

“是,媽媽。”

魏紫連忙點了門外的兩個小丫鬟,低眉垂眼的進了屋子。

一進屋,便看到朱媽媽抱了腳臉色痛苦的跌坐在地上,手上染紅了鮮血,把她身下的寶藍的衣初也染成了深藍色。

魏紫臉色一變,急急走到朱媽媽身邊問道:“媽媽,你這是怎麼了?”

朱媽媽忍了痛,笑笑道:“我沒事,被地上的碎瓷紮了,你讓小丫鬟把地上收拾乾淨,回頭別扎着夫人。”

魏紫連忙點頭,對正蹲在地上拿帕子裹着手揀碎瓷的小丫鬟說道:“別撿了,去拿了掃帚來掃吧。”

小丫鬟應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

魏紫拿了袖籠裡的帕子遞到朱媽媽手裡,“媽媽快紮緊,我這就去請大夫!”

朱媽媽才接了魏紫遞來的帕子,屋外便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魏紫姐姐,大夫來了!”

魏紫看了眼屋內的遍地狼藉,對朱媽媽說道:“媽媽,我出去讓大夫先在偏院候候,等這清理乾淨了,再請進來。”

朱媽媽連連點頭,這些大夫高門大戶間常走動,讓他們把這場景看了去,明天滿京都怕是都要傳遍了。

魏紫又看了看坐在椅子裡怔怔出神的朱氏,輕聲說道:“媽媽,夫人那……”

“沒事,你扶我起來,我先動勸勸。”

魏紫嘆了口氣,只得扶了朱媽媽起來。

朱媽媽走到朱氏跟前什麼也沒說,撩了衣襬便緩緩的跪在了朱氏身下。

“阿媛,你幹什麼?”朱氏大驚。

朱媽媽擡起臉,看着朱氏,淚水奪眶而出。

“夫人,您改改吧!”

改什麼,朱媽媽沒說,但朱氏卻清楚,無非就是讓她改改這見火就着的脾氣!朱氏怔怔的看着跪在跟前的朱媽媽,半響無語。

稍傾,朱氏輕聲道:“阿媛,你也看到了,他根本就沒變,爲着個賤種竟然當衆打我!你讓我改,我怎麼改?我說過了,這輩子只要他們不出現在我眼前,我就當沒這兩個人,可是……”

朱媽媽一把抓了朱氏的手,“夫人,您聽奴婢一句勸吧,您現在能依靠的只有三爺和九爺,您不能再把人往外推了!再推,他們可真就要與您生疏了!”

“阿媛,你怎麼能這樣說?”朱氏挑了眉頭,一臉不高興的說道:“我這些年若不是爲着他們兄弟倆,我能活成這樣嗎?當年,父親做主讓我和離,我要不是捨不得他們兄弟倆,我……”

朱媽媽搖頭。

臉上生起一片澀意,打斷朱氏的話,“夫人,當年到底是真相如何,您比奴婢清楚,這世上紙包不住火,三爺那時已經大了,九爺雖小,可九爺原就天生機智過人,且九爺是養在老太爺跟前,以老太爺的睿智……您以爲九爺他這些年與您親厚不足客氣有加是因爲什麼?”

朱氏眉頭一皺,便要開口。

朱媽媽卻是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朱媽媽深知,有些話,只能由她來說,她不說,這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來說!

“夫人,老爺老了,現如今當家的舅老爺,舅夫人與您素有嫌隙,您不靠着,三爺和九爺,您還能靠誰?”

朱媽媽話聲一落,朱氏寡淡的臉上便生起一抹濃濃的悲慟。

當年父親替她主持公道,同老太爺商議和離之事,其間雖有她的不甘心,但這裡面何償又少了孃家嫂嫂的橫加阻擋?

興城多年,她怎麼會不知道阿九與她少了母子間的親和,卻多了幾分親人間的疏離,她只是不想去在意,因爲在意了,便少不得要用心,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再也用不上了!

朱氏扶了朱媽媽的手,輕聲道:“阿媛,你起來吧,讓大夫進來給你看看腳,你要是再有個什麼事,我可真就什麼都沒了!”

朱媽媽搖頭,眼淚嘩嘩的如流水般泄了出來。

夫人,您怎麼就這麼糊塗呢?

朱氏將朱媽媽硬是扶了起來,然後揚聲叫魏紫請大夫進來。

朱媽媽一把攥住了朱氏的手,張嘴想要把心裡滾了千百遍的話說出來,但卻在這時,魏紫領了一個年約五旬的大夫走了進來。

朱氏連忙對大夫說道:“大夫,您快來看看她的腳。”

才一小會兒,朱媽媽腳下的血已經把帕子都浸溼了!

大夫不敢耽擱,吩咐魏紫幫着朱媽媽把鞋和襪解了,拿了棉布把傷口拭乾淨,見只是破了口子,並沒有別的什麼,便自藥箱裡取了個瓷瓶出來,讓魏紫把瓷瓶裡的藥粉灑在傷口上,不多時便止了血。

朱媽媽惦記着朱氏的臉,她這邊纔好,正欲開口讓大夫給朱氏看看臉,門外卻是響起小丫鬟的聲音。

“媽媽,大老爺使人來問,大夫請來了沒,老爺那還等着大夫過去呢!”

朱媽媽不由便朝朱氏看去。

自打大夫進了屋,朱氏便是側身而站,遮去了她那半邊紅腫的臉,此刻聽了小丫鬟的話,雖心裡惱的不行,恨不得葉明霖就這樣把血流光死掉好了,但因着她也不願讓人看到她受傷的臉,當下便輕聲對魏紫說道。

“你送大夫出去吧!”

魏紫朝朱媽媽看去。

朱媽媽默了默,點了點頭。

魏紫便引着老大夫下去。

這邊廂,朱媽媽對朱氏說道:“讓丫鬟們去取些冰來敷一敷吧。”

朱氏點頭,她不會跟自己的皮肉過不去!

朱媽媽連忙喊了外面的雲紅進來,讓她去大夫人那取些冰回來,不想雲紅纔出去卻又折了回來,身後跟着大着肚子的芮氏。

“夫人,三奶奶來看您來了!”

雲紅對朱氏輕聲說道。

朱氏在看到芮氏的那一刻,眉眼冷了一冷,她擰了眉頭,淡淡道:“你不在屋裡歇着,跑我這來幹什麼?”

芮氏照舊的一臉溫和,並不曾爲朱氏的冷淡而表現出些許的惶惶或是不快。

“天熱,兒媳讓人送些冰過來,放屋裡涼快些。”

芮氏話落,便有婆子自外面擡了一盆冰進來,放到屋子的角落裡。

朱氏哼了哼,不予理會。

朱媽媽賠了笑臉道:“還是三奶奶想得周到。”

芮氏回以一笑,指着身後捧了個托盤的雲錦說道:“這些碎冰是用來鎮東西吃的,兒媳不知道娘喜歡吃什麼,便只好備些碎冰放着。”

雲錦從芮氏身後走了上前,將手裡的托盤放在屋裡的圓桌上,然後又退回到芮氏身側。

朱氏臉色變了變。

她這會子要還不知道芮氏是藉故來送碎冰的,她真是白活這麼些年了!

想着當着兒媳的面自己被打了,頓時百般滋味涌上心頭,看着芮氏的目光更是越發的冷凜,以至於雲錦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

朱氏纔要發作,耳邊卻是響起魏紫的聲音。

“三九和九爺來了。”

話聲才落,葉楠和葉羽便自外面走了進來。

一進屋子,葉楠便看到正由雲錦扶了起身的芮氏,葉楠擰了眉頭朝芮氏看去。

“你是有身子的人了,母親又免了你的晨昏定省,這個時候不在屋裡歇着,還出來幹什麼?”

芮氏笑了道:“天太熱,我給娘送些冰過來。”

葉楠便看到了桌上紅木托盤裡鬥彩蓮花大瓷碗裡裝着的碎冰,目光再一挑,對上側身而坐的朱氏時,便明白過來芮氏的意思。

只是,顯見,母親對芮氏的心意並不是很滿意!不但不滿意,似乎還有嗔怪之意!

葉楠暗暗的嘆了口氣。

大至也有些明白自家母親的心思,想來,是覺得自己過得不好,便也見不得別人好!哪怕這個別人,是她的親生骨肉。

“雲錦扶了你家奶奶去耳房裡躺躺,回頭走的時候,我讓人來喊你們。”

雲錦連忙應了聲是,側身擋了朱氏刀子一樣朝這邊看過來的目光,扶了芮氏往耳房走。

葉楠目送芮氏離開後,這才同葉羽在朱氏兩側分別坐了下來。

朱氏看着坐在下首默然不語的兩個兒子,眼睛突然就紅了。

少時,輕輕的抽泣道:“你們也看到了,他口口聲聲要殺了我,這個家,我是真呆不得了。”

葉楠看了葉羽一眼,見葉羽神色淡淡只顧盯着地上的青石磚面看,只得開口道:“母親的意思,我明白,只是……”

朱氏打斷葉楠的話,“你不用只是了,我只問你,到底要怎樣,你們才肯幫着我離了這家,離了你父親和那個賤種身邊!”

葉楠便朝葉羽看去。

朱氏的目光也順着葉楠看向了葉羽。

葉羽擡頭,看了眼葉楠,又擡頭看向朱氏,一臉疑惑的道:“都看着我幹什麼?”

一瞬間,朱氏已然明白過來葉楠的意思。

一切,端看葉羽的意思,若是葉羽有心幫她,她自是能離了葉家這狼窩虎穴!但,葉羽肯定有他的目的!

葉羽的目的是什麼呢?

朱氏念頭才起,便恍然明白過來,她恨恨的看着葉羽,咬牙切齒的說道:“阿九,你死心吧,我就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娶那個賤婦進門的!”

葉羽挑了挑眉頭,目光淡淡的睃了眼神色猙獰的朱氏。

末了,擡頭對葉楠說道:“哥,你看,母親還能罵得動人,使得起性子,我們是白擔心了!”

葉楠笑了笑。

“走吧,天色不早了,想來大夫替爹也看過了,我們再去那轉轉吧。!”

話落,葉羽便起身要往外走。

葉楠緊跟着走身,向朱氏揖一禮,“娘,孩兒明天再來看你。”

眼見得葉楠和葉羽這便要出了屋子。

朱氏頓時便急了。

“站住!”

葉楠和葉羽步子一頓,回頭朝朱氏看去。

朱氏漲紅了臉,目光噴火的盯着兩人。

“是不是要我一根繩子吊死了,你們才……”

葉羽不待朱氏把威脅的話說完,淡淡的打斷她的話,“母親這種死啊活的話還是少說幾次好,您自個不珍惜自個兒,也得想想這些侍候了你一輩子的下人!”

話落,目光幽幽的落在朱媽媽身上,把未說完的話給一字一句說了,“老夫人要是有個好歹,你們也別活了。”

以魏紫爲首的丫鬟下人,頓時“撲通、撲通”跪了一屋子。

“夫人,看在奴婢們盡心侍候的份上,萬求夫人千萬珍重自個兒!”

朱氏不顧一屋子跪着的下人,目光淬毒的似的盯着兄弟倆,咬牙道:“好,好,果然不愧是葉明霖那畜生的種,竟然連親母都敢挾持,我當初怎麼就沒把你們溺死在屢血盆子裡!”

“夫人,您別說了,求您別說了!”朱媽媽不顧腳上的傷,撲通一聲跪在了朱氏的腳下,一迭聲哭求道:“您別說了,您這樣,是要了老奴的命啊!”

耳房裡的芮氏聽到動靜,想了想,對雲錦說道:“你去看看,那邊怎麼了。”

“是,奶奶。”

雲錦偷偷的去了門邊,不多時回到芮氏身邊,輕聲道:“好像又吵起來了。”

“唉!”芮氏長長的嘆了口氣,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皺了眉頭說道:“這往後怕是沒個消停了!”

去錦也很是愁眉苦臉。

夫人才一回來,便斷了奶奶的一臂,這往後還真不知道要怎樣折騰!

想着今天老爺打在夫人臉上的那一巴掌,雲錦就覺得真解恨!

怎麼就沒多打幾巴掌呢?

雲錦正想得鬱悶,不想,院子裡忽的便響起輕聲碎語聲。

芮氏皺了眉頭對雲錦說道:“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是,奶奶。”

雲錦走了出雲,沒多時,轉身折了回來。

“是大夫人屋裡的吳媽媽,說是來跟夫人說一聲,七爺一家,給安排在了從前的他們住的地方,明珠樓。”

芮氏聞言不由便扶額。

雖說離着主院還遠了些,有些距離,可是……

芮氏擡頭朝屋裡看了看,抿了抿嘴,對雲錦說道:“你去跟三爺說一聲吧!”

雲錦一愣,不解的朝芮氏看去。

芮氏笑了笑,輕聲說道:“你不去回,回頭鬧起來了,又是我的不是!你現在去回了,趁着三爺在,她也沒了藉口同我鬧!”

雲錦明白過來,深吸了口氣,去了正屋,只才一進門,看到滿地跪着的人,便嚇得愣在那半響說不出話。

“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讓你留在你奶奶身邊侍候嗎?”葉楠皺了眉頭看向雲錦。

“回,三爺,奴婢是侍候奶奶來着,可是大夫人身邊的吳媽媽來了,她說七爺一家人給安置在明珠樓,來跟我們夫人說一聲。”

雲錦一口氣把話說完,轉身就想逃了出去。

這屋子裡氣氛能壓死個人!

葉楠點了點頭,對雲錦擺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跟你家奶奶說一聲,我們這便回去了。”

“是,三爺。”

雲錦轉身飛似的逃了出去。

葉楠轉身對猶自僵硬着身子站在那的朱氏說道:“母親都聽到了,七弟一家就住在明珠樓,明兒個開始,便讓七弟妹來你身邊侍候吧!”

你不是嫌棄自己的兒媳婦嗎?

這個,總不會嫌棄了吧!

朱氏就差一頭裁了下去。

讓慕容氏那個小賤人來侍候她?

她寧可一根繩子勒死自己!

慕容氏要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她擺着婆婆的譜好好的折騰一通,既出了心中的一口惡氣,又能戳痛葉鈺那個賤種的心!

問題是,慕容氏的堂姐是宮裡的貴人,且還是在皇上面前能說上句話的貴人!

慕容氏才進門的那年,她擺着婆婆的譜讓慕容氏到她跟前立規矩,回頭宮裡的貴人便找了她嫂子進宮說話。其間的結果不言而喻!

不然,以朱氏對葉鈺的厭惡,如何就只會想着避而不見,而不是下狠手,弄死這一家子!從此永絕後患?!

“阿九,娘答應你了,你要娶誰,你自己決定就是!”

站在葉楠身側的葉羽淡漠的臉上慢慢綻起一抹笑意。

稍傾,葉羽轉身,對朱氏揖了一禮,“兒子謝母親成全!”

朱氏撫了額頭,重重的跌坐在椅子裡,眼裡的淚像泉水一般沽沽的流個不停!

……

青陽鎮。

青果對來報信的林正達說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上個月底的事,挑着穀子摔了一跤,當時就不能動彈了,等請了大夫過來,扎針煎藥的,前兩天說是半邊的身子能動了,但另外半邊還是沒感覺!”林正達說道。

青果不由便默了默。

稍傾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我們三姐弟雖然還姓羅,但跟他們老羅家卻是沒啥關係了,照說應該是去看看的,可是……”

林正達撓了頭說道:“你別去了,我爹前些日子去了趟,東西都被你奶給扔出來了,指着我爹好一頓罵呢!來跟你說,就是想着讓你心裡有個數,回頭別萬一有個事,你什麼都不知道!”

青果點頭。

羅老爺子會有這樣的結果,她卻是怎樣也想不到的!

那一摔,估計是腦溢血了,不然也不至於說會癱了半個身子!

“這些天你小叔正和你大伯鬧着要分家呢!”林正達接着把話說下去。

“分家?”青果想了想,道:“怕是我大伯他們不會同意吧?”

林正達嘿嘿一笑,拿了桌上的西瓜啃了兩口,才接了青果的話,道:“這回你可猜錯了,你大伯同意了,不過他提出要求了,說是要兩家輪着照顧你爺爺!”

呃!

“那我三叔同意了?”

林正達點頭,“同意了。”

青果忽然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她頓了一頓後,擡頭對林正達說道:“哥,你說我大伯他們應該不會找上我們吧?”

“找你們幹什麼?”林正達不解的道:“要找也是找你爹啊!再說,就算是找上你們,你娘都跟你爹和離了,難道還有和離的媳婦侍候前公婆的?這開天劈地起也沒有這種事啊!”

青果點了點頭,她也覺得,這事應該不會發生!

只是,顯然,青果和林正達都錯估了羅家人皮厚的程度!

林正達來遞消後沒幾天。

食爲天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林氏一面派人去喊了青果來,一面讓小把人給堵在外面不讓進來。

等青果得了消息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看着正面紅耳赤跟小二爭執的羅興財時,青果忽然就有種被雷劈了的感覺。

小二看到青果,大鬆一口氣,連忙上前見禮,“小掌櫃的,您可來了!”

青果點了點頭,示意小二退下。

對站在那橫眉怒目的羅興財走了上前,輕聲道:“大伯,您怎麼來了?”

羅興財也有好些年沒見着青果了,這會子一看到青果,不由便怔了怔,似是無法將眼前這個身姿嬌俏,一雙眼睛中,少了些年幼的無知青澀,卻有幾分不符合年紀的成熟與稍稍嫵媚的小姑娘同他記憶中那個瘦弱的小侄女聯繫在一起。

但只一瞬,羅興財便醒過神來,冷冷一笑,道:“怎麼,這青陽鎮是你家的?我不能來?”

青果笑了笑,點頭道:“青陽鎮當然不是我家的,大伯什麼時候想來,都可以來。”

話落,轉身便往酒樓裡面走。

羅興財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正想着擺出長輩的款喝斥青果一番,誰曉得青果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便進了酒樓。

當下,他便也轉身跟着往裡走。

不想,走在前面的青果卻是步子一頓,霍然轉身朝他看來。

“大伯這是打算來給我捧場?”

羅興財擡頭看了眼屋內座無虛席的大廳,沒好氣的說道:“大伯是個窮人,不像你這日進斗金的,大侄女要是有心,不如孝敬你大伯一餐,也算是你小時候大伯沒白疼你!”

青果冷笑,點頭道:“一餐飯而已,小意思。”

回頭對小二吩咐道:“給這位羅大爺上幾道店裡的特色菜,帳記我名下。”

“是,小掌櫃的。”

羅興財原是氣話,卻沒想到青果還真應了,當下大喜過望,他可是聽人說了,這食爲天的菜毫不遜色於城裡的醉仙樓!很多食爲天有的,醉仙樓都沒有!

林氏知道青果來了,正從裡面走出來,一出來,就聽到青果要給羅興財白吃,當下臉色便變了變。

“果兒……”

青果回頭朝林氏走去,邊走邊給林氏使眼色。

林氏說到嘴邊的話,在看到青果使來的眼色後,便嚥了回去。

羅興財自青果身後走了上前,打量了林氏見眼,林氏原就長得不差,這些年日子過得好,手裡又不缺銀子,青果時不時又鼓搗些養生美容的方子給她用,幾年下來,把個林氏養得哪裡還像個鄉下婦人,一眼看去就好似個官家夫人似的!

因着家裡沒個男人,林氏這些年越發的出門少,便是酒樓的事都是交給請來的管事打理,她只顧一心一意的照顧羅小將的生活起啓。

此刻,被羅興財那肆意的目光一打量,頓時便心生不快,神色淡淡的對青果說道:“我回屋裡去了,你有事,讓人來說一聲。”

青果點頭。

林氏正待要走,羅興財卻忽的說道:“二弟妹,且留步,我這有幾句話想與二弟妹說一說。”

青果回頭朝羅興財看去,一臉狐疑的說道:“大伯,我娘可不再是你什麼二弟妹,你這稱喚要改一改了。”

羅興財笑了笑道:“果兒,你這不還叫着我一聲大伯嗎!”

青果點頭,一臉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是這個理。”沒等羅興財臉上的笑綻開,青果臉色一冷,沒好氣的說道:“原是我錯了,想着都是姓羅的,大家有個面子情,可不想卻讓羅大爺誤會了!”

大伯變成了大爺!

羅興財一張臉頓時變得青紅赤白,好半響說不出個字來。

眼見得青果便要跟林氏一起離去,羅興財當下顧不得許多,上前一步,攔住了青果和林氏,話脫口而出。

“果兒,你爺爺病了!”

青果都知道羅老爺子摔癱了,林氏自然便也知道了!

林氏擰了眉頭朝羅興財看去,“果兒已經不是你羅家人了,你老羅家的人病了跟她有什麼關係?”

羅興財當即臉色一變,怒道:“二弟妹……”

“羅大爺,你又亂攀親了!”青果打斷羅興財的話,“我娘說得沒錯,她和我爹早就和離了,你就算是要找,也該找我爹去,怎麼卻來找跟你們老羅家沒半點關係的人?”

羅興財被青果問得噎了噎。

但,他來之前也就想過了,青果會有的反應,當下不管不顧的大聲道:“果兒,就算是你爹和你娘和離了,可你身上流的是老羅家的血吧?你娘能不認,你也能不認?”

“所以呢?”青果好笑的看着羅興財。

羅興財大聲道:“你爺爺病了,你就該代替你爹出來承擔養老的責任,我跟你小叔商量過了,一年十二個月,一家侍候四個月,你要是不想養也行,拿銀子出來,我們幫着養!”

“噗嗤”一聲,青果笑出了聲。

她這一笑,羅興財一怔過後,便漲紅了臉,又是怒又是臊的看着笑得停不下聲的青果。

青果笑夠了以後,才擡頭看了羅興財,搖頭道:“羅大爺,你這是想銀子想瘋了吧?別說我爹是出了族的,也別說我爹孃是和離的,單就說,這世上還沒聽說過有兒子在,卻要找孫女孫子養老的道理,你要是能找出這麼一例來,別說養爺爺,我把你們全給養了都沒話說!”

可不就是這個理嗎!

歷來長子不但是繼承家業的,帶是要照顧老人的。

羅興財作爲長子,他在繼承家來的同時,便同時必須承擔養羅老爺子和陳氏的義務!既便是他沒了,養羅老爺子和陳氏也是羅富貴的責任!

天塌了,也不輪上青果他們家!

青果的話聲一落,羅興財臉色頓時便漲紅如豬肝!

“果兒,你何苦這麼絕情!”羅興財大聲道:“你就是手指縫裡漏一點,也夠你爺爺奶奶吃到死了,又何必……”

“憑什麼?”青果打斷羅興財的話,冷冷道:“我們家有今天的日子,爺爺和奶奶可曾幫過我們一個手指頭?”

“話不能這樣說的!”羅興財猶自強辯道:“果兒,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羅大爺,他們是你的父母,不是我的!”

羅興財眼見軟的硬的都不行,氣急之下,怒聲道:“羅青果,我好言好語與你說,你不肯聽,那就別怪我不講親人情面!”

青果到是好笑了。

羅興財還知道親人情面?

“你想怎麼樣?”

“你一個月拿五十兩銀子來,人我跟你小叔輪流着侍候,不然,回頭我就讓人把人擡到這來。”羅興財咬牙切齒的說道。

青果這會子真是佩服起羅興財的智商了。

怎麼,他就那麼篤定,他逼一逼,自己就會低頭了?

“你擡來吧,我也給你一句話,人放我這多久,你就在牢房裡蹲多久!我到時一定會每個月拿五十兩銀子孝敬牢頭,讓他好好的招待羅大你,你!”

羅興財怔怔的看着青果。

他不懷疑青果話裡的真假,他相信,青果這樣說了,肯定就會這樣做!

良久!

羅興財捂了臉蹲在了地上。

“果兒,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呢?我是你親大伯啊,那是你親爺爺啊,你寧願……”

“一兩銀子!”

羅興財擡頭朝青果看去。

青果冷聲說道:“我一年給你一兩銀子,不然,你就是把殺了,也跟我半點關係都沒!”

“一兩銀子,這也太少了!”羅興財訕訕的看了青果說道:“果兒,再加點吧,要不,五兩,好不好?就五兩!”

青果冷笑,“一兩,不然一文錢都沒有!”

話落,便要轉身走人。

“好,好,好,一兩就一兩!”羅興財連忙喊住了轉身便走的青果。

青果輕哼一聲,喊了前面招呼客人的小二,指了羅興財說道:“去帳上支一兩銀子給這位羅大爺,然後再把他的那幾道菜打包讓他帶路上去吃。”

“是,小掌櫃的。”

小二轉身便退了下去。

羅興財一聽,那些吃食讓他打包帶走,連忙擺手道:“哎,哎,果兒,你這是幹什麼啊!大伯就在這裡吃完再走,也不遲的……”

青果沒搭理羅興財,和林氏轉身去了內院。

進了屋子,林氏擡手倒了杯水遞給青果,嘆了口氣道:“你這是何苦呢?你給他一兩,回頭他就能來要十兩,一百兩!”

青果喝了口水,對林氏笑道:“不會的,他知道,他要是敢過份,那一兩我都不會給他!”

林氏想了想點頭,沒出聲。

青果握了林氏的手,“娘,我知道,您心裡恨着我爺和奶,要不是他們,你也不會跟我爹和離,我爹更不會生死不知!”

林氏撇頭,眨落眼裡的淚。

青果嘆了口氣,扯了帕子,幫着林氏拭去臉上的淚痕,輕聲勸道:“一兩銀子就當買個我們的心安吧,他必竟是爹的父親,現在這個樣子,誰知道還有個幾年呢!”

林氏點頭,“我知道的。”

日子轉眼一過,便進了八月下旬。

青州府這邊的河段已經完工,河工們正在離河岸邊熱火朝天的修碼頭,丘呈打聽出來,青州府漕運的這一段,碼頭當真選在了青陽鎮!

一時間,青陽鎮再次如熱火烹油,鮮花着錦般,熱鬧非凡。

青果因着自己心裡有了成算,該謀劃的都謀劃好了,接下來只不過是按部就班的發展走上軌道。是故,心思便放在了許久沒有消息的葉羽身上。

有心想寫信去問上一問,可是又不知道這信往哪裡寄!

再說,必竟兩人之間的感情來得太突然了些,她似乎還有些懵懵懂懂,有各置身夢中的感覺。

天氣轉眼便入了秋。

青果在患得患失間,一個不留神便被凍到了,人越發的昏昏沉沉。

鳳梨這個小丫頭,沒事就在她耳邊唸叨。

今天唸叨着,姑娘,你大姑姑回家去看你爺爺,遠遠的站在門口,連房間門都不肯進,嫌屋子裡屎臭!

明天唸叨道,姑娘,你大伯拿好幾天的剩飯餵你爺爺,那飯都結陀了,差點把你你你給噎死了!

總之每天就是把從林氏那邊傳來的八卦都要在她耳邊念上一念。

青果昏昏沉沉的頭重腳輕了十幾天,耳邊就蚊子似的嗡嗡了十幾天。

等到了九月中旬,離中秋節還差個幾天時,這傷風總算是好了,好了,第一件事便是打發了鳳梨去莊嬸那學規矩,只把個鳳梨哀怨的見天的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樣,見了她,沒開口就眼眶先紅。

這天,遠遠的見了青果又是還沒開口,眼眶便紅了,青果捂了額頭,眼痛的說道:“鳳梨,你這樣不好,小白花是病,要治!”

鳳梨一邊忍着大腿根噝噝的痛,一邊委屈的問道:“姑娘,什麼小白花?奴婢怎麼不明白!”

“就是你這種,我明明沒對你做什麼,你見了我,卻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青果說道。

鳳梨頓時不樂意了,“姑娘,奴婢明明受了委屈,怎麼不委屈了!”

好吧,青果覺得鳳梨姑娘的覺悟還沒夠砌底,還有待莊媽媽提高。

就在青果無視鳳梨幽怨的眸子,打算轉身便走時,卻見遠處莊嬸,喜氣洋洋的走了過來。人還沒到跟前,便揚聲喊道:“姑娘,喜事,喜事啊!”

青果一愣,站在原地朝莊嬸看去。

前一刻還艾怨得不行的鳳梨姑娘,這會子卻是轉身便蹦跳着迎向莊嬸。

“嬸,什麼喜事,快說出來聽聽。”

莊嬸狠狠的瞪了眼得意忘形的鳳梨一眼。

鳳梨頓時如同貓見了老鼠一般,手也慢了,腳也輕了,姿態也端正了!

只是,耳朵卻是歪了,一個勁的向青果和莊嬸這邊湊,就想能聽到個片言字語。

莊嬸將手裡捏着的一封信遞到青果手裡,“姑娘,九爺來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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