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兩人很快先後離開。
郭楊回去緊急部署,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搶在天亮之前把這件事情辦成,否則等耶齊的大軍再次攻城,同州就危險了。
秦玥卻領着六月七拐八拐,最後在一個僻靜的院落前停下來。頓了頓,才示意六月帶她翻牆進去。
此時已是子夜,院子裡二樓靠左邊的房間裡卻透出燈光。
兩人剛一進到院子,就差點被不知哪裡丟來的石子兒砸到。
秦玥急忙出聲,“是我,秦玥。”
隨即,黑暗中傳來一聲驚呼,接連還有一聲略帶嘲諷的笑意。
六月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她已經聽出來了,笑聲是燕淵燕公子發出來的,怎樣也想不到會是他。
秦玥面色平靜。
她早猜到這廝來了這裡。
以他的性子,怎會老老實實地跟着李老將軍的大部隊隨行。
這所並不起眼的院子是當年旋風衛在同州的據點之一。以蘇氏兄弟的謹慎,肯定會讓他來這裡碰面。
事實證明,她又一次猜對了。
秦玥揮手讓六月退出院子,獨自一人往二樓走去。
二樓亮燈的房間房門大開,門口斜倚着一個眉目絕色的少年。
少年眸光瀲灩,嘴角抿着笑意,環着手就這樣看着從黑暗中慢慢走近的秦玥。
片刻後纔再一次出聲,“剛剛纔跟蘇寒打了賭,賭你一定會來同州。可是卻沒想到你還能找到這裡,實在是能耐!”
他的身量比同齡的少年人要高。秦玥雖然只比他小三歲,卻足足矮了一頭。這會兒在他面前站定,不得不擡頭仰視他,臉上神情似笑非笑。
“你能找到這裡,我又爲什麼不能?”說話間,秦玥將目光從燕淵身上移開,直接看向他背後的蘇寒和蘇冰,“兩位蘇公子,好久不見!”
蘇氏二人臉上的驚訝表情還未散去,聞言互相對視一眼,雙雙朝秦玥拱了拱手,“見過秦五小姐。”
秦玥笑笑,略點了點頭。
燕淵終於轉身讓開,將秦玥扯進屋子,又朝着蘇氏兄弟使了個眼色。
二人會意,又拱了拱手才側身退走。
房間裡陳設簡單,四周木質牆上空無一物,菱花窗格里吹進疾風,掀動旁邊桌案上一副閨閣少女的畫像。
令秦玥萬分驚訝的是,那副畫像上的少女竟有九分神似當年的沈瑾。
房間正中擺放了一桌三椅,桌上的茶杯裡還氤氳冒着熱氣。顯然在她來之前,這三人正在飲茶敘話。
秦玥勉力壓下心裡的驚訝,不動聲色地走到桌旁,隨意選了張椅子坐下來。瞧着桌上還有一隻空着的茶杯,便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慢喝着。
燕淵環着手走到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臉上仍就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並沒開口向她解釋什麼。
彼此都心照不宣。
默了好一會兒,秦玥纔出聲道:“我相信以你的聰明,也一定猜到這次胡人入境的背後有我們自己人的黑手。我也相信以你的手段,肯定早查出了這幕後黑手是誰?”
“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幕後黑手到底是誰?”
“不能。”燕淵很乾脆地回了她的話,話鋒一轉又道:“但是我向你保證,一定竭盡所能,助李老將軍擊退敵人,保住同州。”
他的聲音平靜,目光卻撇向他處,眼裡流露的痛色一閃而沒。
這樣的回答,已讓秦玥得到了答案。
秦玥也並不意外,這本來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他這人雖然心機深沉,手段狠辣,可從來沒有傷害過自己,甚至連謊話也沒說過一句。
就像此刻,他無法明確告訴自己的事情,也絕對不會以謊言敷衍。
秦玥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來,踱步往窗戶旁邊的桌案走去。
走到近前,才發現那副畫像墨跡未乾,不由伸手拿起,用嘴吹了吹上面的墨跡,隨即轉頭去問燕淵:“是你畫的?”
燕淵此時也跟她到了身後,聞言笑了起來,“是。據說這是我姐姐的模樣,蘇寒見她身穿女裝的機會並不多,又隔了這麼多年,他憑記憶描述出來的樣子,也不知道畫得像不像!”
說完偏頭去看秦玥的眼睛。
秦玥“哦”了一聲,笑道:“以前倒是聽老王妃娘娘提過,你姐姐是位了不起的女子,只可惜……去得太早!”
因着這個話題,氣氛頓時輕鬆不少。
此時已經過了子時,夜色正濃,下弦月早已經升起,悄悄掛在了窗外的那棵大槐樹樹梢上,斑駁的樹影隨風搖曳。
隨風飄過來的,彷彿還有隱隱的戰鼓聲和喊殺聲。
兩人卻像沒聽見似的,誰也沒有主動去提同州的戰事。
討論了畫作之後,燕淵從桌案下面的抽屜裡拿出棋盤來,笑着說要與她大戰三百回合。
秦玥笑着應了。
兩人登時就大殺起來。
天快要大亮的時候,蘇寒在外面敲門。隨他一起進來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面蒙黑巾的黑衣人。
他手裡提着長劍,黑衣上沾滿了血跡,露在外面的那一雙眼睛,充滿了凜冽的寒氣,讓人忍不住直打冷顫。
他見了燕淵,雙手抱劍行禮,暗沉的聲音隨之而出,“屬下幸不辱命,已經帶人挖好了從城門到敵營的地道,人手也已經埋伏好了!”
燕淵點了點頭,從容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又隨口問道:“郭楊的神鋒營現在什麼情況?”
黑衣人看了眼旁邊默不作聲的秦玥,頓了頓才道:“說來奇怪,郭統領下令同州將士全力偷襲敵營,自己卻不見了蹤跡。屬下看戰況激烈,忍不住出了手!”
燕淵凝眉看着棋盤,似乎是在苦苦思索下一步棋的走向,漫不經心地道:“既然出了手,總得有點收穫吧!”
黑衣人連連點頭,語氣裡有掩飾不住的興奮,“屬下殺了耶齊手下的兩員猛將,還重傷了一個。”
秦玥吃了一驚,手裡拎着的白子久久沒有落下。
這個黑衣人什麼來歷?居然一動手就殺了兩個重傷一個?
據她瞭解,這個耶齊並不是無能之輩,麾下能人異士衆多,軍隊的戰鬥力更是彪悍。要不怎麼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就打到了同州?
在他手裡能稱得上猛將的下屬也絕不可能是庸碌之人,怎麼就輕易死在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黑衣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