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送進星月閣的時候,秦媛本來正在看書。
聞言氣得直接將手裡那本精裝的《紀顏序》撕得粉碎,臉上猙獰的表情看着像要吃人,本來很水靈的大眼睛裡冒着兇光,纖細嬌嫩的手指捏得咯咯直響。
“她-也-真-好-本-事!”這幾個字,幾乎是一字一句從她牙縫裡擠出來的。秦媛陡地站起身來,用力拍掉剛剛撕碎的沾在身上的《紀顏序》碎屑,在房間裡不停地轉着圈走來走去。
進來稟報消息的是青朱,此時低着頭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雙腿止不住地直打哆嗦,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想個法子調離這個惡主子身邊。
秦媛在房間裡走了約摸十來圈才停下來,然後連連冷笑,“算她命大!哼!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輩子,我秦媛還就跟她耗上了!”
青朱卻很不明白,這四小姐是瘋魔了還是鬼附身了,爲什麼要一二再再二三地跟五小姐過不去?甚至痛下殺手。
幸好五小姐命大,每次都被她躲了過去。
但是瞧着五小姐也不是好惹的,要是被她知道在背後捅她刀子的人是四小姐,肯定會報復的。
五小姐那麼受、寵,不但有宮裡的皇上皇后撐腰,連府裡的老太太都是向着她的,還有三爺和三太太,個個都不是好惹的。
哎,四小姐這……
青朱一邊嘆着氣,心裡開始盤算怎樣才能脫離這個人小鬼大的四小姐。
還不待她想出招兒來,馬嬤嬤就敲門進來了。
“小姐,后角門來了人,說要見見您……”
秦媛正巧擡眼斜睨了她一眼,嚇得馬嬤嬤直接將後面的話吞了回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又小心地說道:“老奴不敢作主,特來請示四小姐,要不老奴這就去打發了他——”
馬嬤嬤說着就要轉身。
秦媛卻在此時發了話:“慢着!”說了這兩個字又重新坐回到榻上,端起小几上的茶水就喝。
一口沒喝下去就噴了出來,“混賬!這麼冷的茶水也敢拿給本小姐喝!”隨着她的喝斥聲,連茶帶盞直接往青朱的頭上摔過來。
青朱一個晃身卻沒避得開,腦袋當場被砸了一個包,頭髮上落滿了沾着茶水的碎茶葉,茶水順着頭髮尖滴到了臉上,溼漉漉地很是狼狽。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碰上這麼個喜怒無常的主子!
青朱痛得差點哭出聲來。
馬嬤嬤同情地瞟了她一眼,趕緊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腳尖,恭敬等着四小姐的示下。
秦媛看都懶得看她一眼,若無其事地只顧吩咐馬嬤嬤:“讓他到貓兒衚衕口的牌匾那裡等着!就說本小姐正在更衣,呆會兒請他到陽春樓吃小龍蝦。”
馬嬤嬤聽得心裡直打鼓。
那就是個長隨打扮的漢子,四小姐都不問問對方是誰就說要請他吃小龍蝦。自己到底要不要提醒她呢?如果不提醒她,萬一呆會兒四小姐看到的人不是她想見的那個,會不會找自己撒氣?
畢竟以四小姐的身份,紆尊降貴地去酒樓裡見一個長隨漢子,傳出去還不知會引來多少閒話呢。
再說就算對方是個英挺帥小夥,四小姐如此冒失地去跟他見面,傳出去也會損了她的名聲。
這個四小姐,膽兒也太大了!陽春樓可就在貓兒衚衕口哪!離着國公府也就是一牆之隔……
馬嬤嬤胡思亂想了一陣,忽然有些後悔當初不該答應四小姐到她身邊來做事了。
四小姐的奴才可不好當啊!
還是呆在苦寒院那樣的地方自在,雖然沒什麼油水可撈,但好在平安哪。瞧現在四小姐乾的那些事兒……
哎!
馬嬤嬤心裡嘆着氣,想了想終究還是婉轉地提醒了一句:“老奴瞧着,那漢子不是什麼有身份的人物,哪輪得着小姐請他吃小龍蝦呀?乾脆由老奴去打發了他——”
話沒說完就被四小姐狠狠地瞪了一眼,“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馬嬤嬤嚇得變了臉色,立即跪下磕頭請罪,嘴裡一迭聲地道:“當然四小姐纔是主子,老奴就是四小姐身邊的一條狗!老奴嘴賤,該打!”
說到“打”字,直接掄起巴掌往自己嘴角上抽。
“哼!就是條老狗!”
秦媛極其輕蔑地朝她揮揮手,“還不快去?”
馬嬤嬤連忙爬起來,佝僂着身子後退着出去。
邊上青朱一手輕輕按撫頭上的大包,一手拎着帕子擦乾淨頭髮,時不時地痛得“嗞妞嗞妞”地呻、吟出聲。
秦媛瞧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聲音尖銳得像是要刺破人的耳膜,“蠢貨!還杵在這兒幹啥?等着本小姐來服侍你嗎?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青朱已經被嚇得七魂六魄都快沒了,顧不得頭上的疼痛,捂着臉飛快地跑了出去,心裡恨四小姐恨得牙根都是癢的。
她自認自己對四小姐忠心耿耿,沒曾想四小姐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不是打就是罵,根本沒拿她當人看。
哼!走着瞧好了!你不拿我當人看我也不讓你有好日子過……
青朱一路憤憤地想着,然而回到家看到癱在牀上的父親,望着她只知道傻笑癡呆的母親,還有角落裡那兩對眼巴巴望着她的小眼睛,心裡既無奈又悲哀。
他們一家都是秦家的家生子。父親原本好手好腳的,在外院國公爺的院子裡管日常雜事,大小也是個管事的。
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忽然有一天,父親在街上被人當作小偷暴打一頓,一雙腿都被打折了,爬回到家時只剩了半條命,是她求着四小姐去請了大夫,這才救回父親的性命,只是從此再也不能站起來走路了。
他的差事自然也沒了。
母親的遭遇更是可憐。她居然在某個月黑風高夜,被一夥蒙面人擄走且了個半死,被救回來後就是這個樣子了。
弟弟妹妹還小,一家子的生計都要靠着她在四小姐房裡當差的月錢過活。
好在四小姐雖然喜怒無常,對她們這些當奴才的非打即罵,但在銀錢上卻一直不曾虧待過她們,除了公中的那一份月例,她還另外爲每人添補了一份更豐厚的。
論起來,四小姐可是她們一家的大恩人……
青朱不由得嘆了口氣,用手撐着額頭,歪在牀沿邊上半天不想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