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中槍的秦玥此時已經到了大都朝邊境。
翻過前面的西嶺山,就是西冥國的地界了。
他們決定這夜在渭州境內的客棧裡好好休息一晚,準備翌日一早登山,那樣在日落之前就能趕到西嶺山頂。
秦玥記得,西嶺山頂有一座庵堂。他們可以在庵堂裡借宿一夜,再在第二日一早下山。下山之後的路就很平坦了,到達西冥國都城平城也就兩天的工夫。
然而計劃哪有變化快?
更別說他們早被有心人盯上了,因此這個夜裡休息得並不安穩。
子夜時分再次遭到不明人士的襲擊。
令秦玥震驚的是,這次襲擊他們的人居然用的是軍弩。段宸和六月帶着她幾次想要衝出去,都被對方的弩箭射了回來。
六月更是爲了保護她胳膊中了一箭。
秦次、秦雲和秦雨三個拼死擋在秦玥面前,無疑也是以卵擊石,很快都中了弩箭倒地不起。
客棧裡死一般的安靜,也不知那些投宿的客人是裝死還是真的已經死了。
按理說,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早就驚動了官府,可是官府並沒有來人。是呵,敵人連軍弩都用上了,顯而易見就是官府的人,他們怎麼可能再來解救自己?
西冥國向來與大都朝交好,自身又兵弱國小,因此渭州這邊陲小城並未加設重兵,只象徵性地派了一萬兵將維持地方秩序。
這些年也一直太平。
可是此刻秦玥卻能感覺,這一貫的和平似乎就要被打破了。
她忽然驚覺,自己好象判斷錯了一件事。
能夠請得動絕頂高手刺殺他們,又能隨意調配得到軍弩的,怎麼可能會是養在深閨的四堂姐,她就算重生了一回,也沒這個本事。
真正有這個能力,又與她有仇的,除了龍禁衛統領蕭潛,還能有誰?
秦玥猶記得,當年皇上在拿下渭州之後,就將渭州的治理權交給了蕭潛。以蕭潛的心機,他怎麼可能不安插自己的人手?
看起來,自己是自投羅網了。
秦玥忍不住苦笑。
當最後一個爲她擋弩的段宸也倒下之後,黑暗中終於有人現身,邁着大步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咚咚”的腳步聲在如此夜裡聽得分外清明。
他走到離秦玥十步遠的地方站定,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陰測測地笑道:“還以爲是個什麼三頭六臂的厲害人物呢?竟然是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他的聲音在秦玥聽來異常熟悉。
秦玥實在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可又不得不承認,這個站在她面前,剛纔指揮手下對她痛下殺手的男人,竟然是曾經一起並肩作戰過的戰友。
當年她還是扮作紫衣公子的沈瑾,渭州那時也還在兩張太后的掌控範圍之內,由小張太后的父親張金德親自把守。
爲了順利拿下渭州,他們費了不少的人力物力,甚至不惜花重金買通張金德身邊最爲倚重的心腹大將周喬。
只所以能夠順利買通周喬,就是得益於眼前之人的功勞。
鄭弛當時也在張金德跟前效力,卻早有棄暗投明之心,暗中親自找到紫衣公子沈瑾表明態度,爲表誠意願意幫他們搞定周喬。
果然,在鄭弛的軟硬兼施下,周喬臨陣倒戈,如此裡應外合終於拿下渭州。
當時皇上急着回京主持大局,就讓蕭潛留在渭州好好整頓。
想必就在那時,鄭弛投靠了蕭潛。
原來時過境遷,竟真的已經物是人非!
秦玥冷笑,看着鄭弛,緩緩道:“閣下既然是官府中人,不知爲何要殺我這個弱女子?閣下應該知曉,我的身份來歷並不簡單,如果殺了我,後果也許會比你想象中更嚴重!”
“喲!這是恐嚇我呢!”鄭弛橫刀在手,嘴脣一張一合間吹動面上黑巾,語氣仍是那般隨意張狂,“告訴你喲,小姑娘,本將軍可不是嚇大的……本也不想與你一個小姑娘爲難,可上面有令,不得不從啊!”
他自是將秦玥看作了囊中之物,因此說起話來毫不避諱。
他的話再一次讓秦玥的猜測得到了印證。
是了,蕭潛定是知道她要去西冥國借道借兵,以便解同州之圍。他爲着自己不可告人之目的,自然不希望同州的戰事那麼快結束,所以才一路上派人追殺堵截。
能夠殺死她更好,即便殺不死,重傷她的同伴,便也等於斷了她的羽翼,阻了她的行程。
想通了這些,秦玥心裡反而沒那麼慌亂了,她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淡淡道:“既然是上面的命令,我秦玥無話可說。但我不得不提醒閣下一句——”
話說到這裡秦玥故意停頓了一下。
鄭弛如她所料好奇地擡了擡眼,“你要提醒我什麼?”
“十二年前的渭州奪城之戰,閣下深明大義,毅然棄了一手提拔你的主子張金德,還將他最爲倚重的心腹大將周喬勸降,從而得了當今皇上的信任,委你做了這渭州的刺吏……”
“難道你所謂的‘上面’……指的是皇上的聖旨不成?”
鄭弛萬沒料到這個被他逼入絕境的小姑娘竟然識破了他的身份,心裡又驚又怒還有些害怕,身子不由得打了個趔趄,忍不住將長刀從刀柄裡拔了出來,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睛裡充滿了殺意。
“你……你……你怎麼知道?”
“閣下莫非忘了,我說過的,我的身份來歷並不簡單,你不妨問問你上面的人,我到底是誰?”
秦玥鎮定如常,臉上甚至露出了淺笑。
不知何時,身後中弩倒地的段宸和六月已經站了起來,強撐着受傷的身體一左一右護在她身邊。
段宸心裡的震驚更是無以言表,他沒想到玥兒連這廝的身份都知曉。
當年渭州之戰時他並不在場,事後才聽瑾兒講起,猶記得瑾兒當時對此人讚不絕口,說他深明大義,不但自己棄暗投明,還勸降了對方的大將,是個難得的人才,沒曾想親見此人竟是這樣的場景。
可是玥兒她又是如何知曉當年的渭州之事?
未必皇上連這個也跟她講了?
段宸心裡狐疑,卻也明白此時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便也配合秦玥的話說道:“既然當年你選擇了效忠皇上,爲何此時又要違抗皇上的聖旨?”
“閣下難道不知,秦五小姐是皇上親封的淳郡主,在皇上眼裡地位堪比公主,你既是渭州刺吏,當不會幹出這種不忠不義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