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時兩人才離開博塔,彷彿從混沌之地走入塵世。
大年初一的街道還有些冷清,商鋪店面也都沒有開門,只有那些負責灑掃和倒夜香的雜使們走走停停地忙活。
過年呢。
就算是最普通的百姓之家,這一天裡若無必要也不會出門勞作,商販貨郎們也早在年前掙夠了銀錢。這會兒都窩在家陪着老婆孩子吃餃子慶團圓呢。
空氣中還餘了濃濃年味兒。
廊檐下的燈籠被萬炫十一年的新風吹得搖搖擺擺,裡面的燈火也跟着明明滅滅。街角各處還散落着沒來得及清掃的炮仗碎屑,被風吹得四處飛散。
一輛馬車徐徐駛進秦府後門,車廂裡少年男女相偎相依。
燕淵雖然半分不捨她的離開,也還是將她倚在自己肩膀的身子推了推,“誒,到了。”
秦玥惺忪地睜了睜眼,“噢”了一聲,又閉了眼睡去,身子仍是慵懶地一動不動。
看來這丫頭真是困了呢。
燕淵寵、溺地笑了笑,不再推她。
馬車在角門邊上略停了停,又往前駛了一小段才“籲”地停住,駕車的六月此時用帷帽罩了頭臉,站在馬車旁邊輕輕“噓”了兩聲。
燕淵便將秦玥抱下馬車,輕輕在她臉頰啄了一口,拉了狐毛大氅將她兜頭兜臉地整個遮住。
秦玥不知何時已然睜眼,看着燕淵盈盈一笑。
燕淵瞬間臉紅。
六月挾着她一個縱躍翻上牆頭,再一個縱躍就不見了人影。
因着之前青櫻已經打好掩護,秦玥回到院裡稍稍梳洗、換過衣裳之後就又出了院子。
時間不早不晚,正好趕上府裡女眷們去靜宜院給老太太拜年。
秦玥便也隨後跟上。
老太太昨兒在宮裡被玉太后一氣,又被段氏和江氏強行送回,心裡一直憋着氣呢,一晚上都沒睡好。
這會兒纔剛睡着不久。
劉嬤嬤出來團團給各位主子賠了個不是,又道着“過年好”,末了安排院裡的丫頭們趕緊看座上茶,禮數周到。
宋氏昨晚並沒資格去皇宮赴宴,雖然不曉得到底發生何事,可也猜到老太太應該還在生氣,不然不會大過年的就讓一衆小輩們在正房裡傻坐乾等。
段氏和江氏也頗感無奈。
這老太太的脾氣越發大了,再怎麼也不能在大年初一就撂挑子呀,府裡好多事還要她這個老祖宗領頭呢。
好在並不多久秦國公進了正房,受了小輩們的拜年禮,又讓劉嬤嬤趕緊將準備好的紅封挨個發下去。
昨晚女人們宴席上的事他也聽說了,越發覺得自己的老妻實在糊塗。今時早已不同往日,怎麼能當面頂撞太后?
幸好兩個媳婦都是知事的,曉得護着老妻及時退席,否則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呢。
按規矩今日還要祭拜祖宗。
男人們自有男人們要走的過場,後宅的女人們也有各自要盡的職責,可是這老婆子…
秦國公皺着眉望了一眼內室,裡面仍是毫無動靜。他不由得嘆了一聲氣,叫過段氏芸芸交待一番後就往外院去了。
段氏是宗婦,既然老太太撂了挑子,段氏這個宗婦便得繼續擔起來。
當然這些都是大人們的事,小孩子們給長輩拜了年拿了紅封就可以自由玩耍了。
等到秦玥出了院子,幾個姐妹便都圍了過來,好奇打探昨晚宮宴上到底出了什麼事。
小輩裡也只有秦玥跟着進了宮。
這事秦玥自然不好多說,因此只是笑了笑。
然而這樣的表現落在這些女孩子眼裡,越發覺得她張狂沒將自己這些姐妹們放在眼裡,因此一個個冷着臉走開了。
秦玥不以爲意。
只有好姐兒沒有走開,看着她認真說道:“五姐姐,我知道你是最聰明最厲害的,你不告訴我們肯定有你自己的道理。我相信你!”
“嗯,咱們好姐兒也是個聰明的呢!”
秦好經她這一誇,忽地就臉紅了,眨巴着眼道:“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秦玥笑着點點頭,又摸摸她的頭,“去吧,跟青櫻姐姐去我院裡吃糖果。”
秦好開心地笑了,謝過五姐姐後纔跟着青櫻一起離開。
秦玥便又折回靜宜院。
劉嬤嬤已在廊下等着她,臉上神情幾分焦急。
“五小姐,您說,玉家的事,是不是那挨千刀的乾的?”
她嘴裡“挨千刀的”自然是指葉理,或者是喬域。也難怪她會這麼想,畢竟這殺人的手法實在太像了。
事實上這潛龍閣每每出手都相當狠辣,先是秦家,然後是靜龍寺,眼下又屠了玉家,或者更早,江家的倒臺也有他們的參與。
實在是可怕呀。
“應該不是。”秦玥搖搖頭,昨晚只顧着跟燕淵一起過年了,並沒問他關於潛龍閣的事。
“如果不是,那是誰下的手?”
“不知道。”
“連您也不知道啊…”劉嬤嬤很是失望,不安地搓着雙手,“既是這樣,那老奴先回去了…”一邊說一邊匆匆回了上房。
秦玥忍不住失笑,這老婆子,關心得過頭了罷。
等她來到文馨院的時候,江氏還沒回來,奶孃正在給小安安穿新衣,秦銃和秦銳也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小安安咯咯直笑。
如今小安安的身子骨兒雖然還是潺弱,可臉色紅潤潤的好看多了。照陳醫師說的,只要平安過了這個寒冬,小安安的病就無大礙了。
到了此時秦玥也才真正放下心來,笑着上前給兩位哥哥拜了年,又半真半假地討要紅包和新年禮物。
秦銃爽快地給了她一個紅包並一方上好的端硯。
秦銳卻笑着問道:“玥兒,你且說說,咱們那位祖母到底咋地了,先前去給她拜年,故意避而不見呢,莫不是你和母親得罪了她?”
秦玥頓時覺得頭痛,怎麼大家都問她這個。
她當然答不出,就算知道也不能說啊,所以乾脆地攤攤手,道:“我也不知道呢,禮物什麼的,我也不要了。”
“別,別啊,玥兒,我也就是隨便問問,你不知道就算了,當我沒問,當我沒問哈。”
秦銳一邊說,一邊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和紅包塞給她。
秦玥笑着道謝。
秦銳也笑嘻嘻地湊近她,“這個不知道,那說個你知道的吧,那天丹桂坊…大哥支支吾吾地不說,你今兒個得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