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段國公府段三爺的跨院裡,來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段宸打發溪風和溪林離開,將客人迎進了書房。
秦玥摘下頭上的幕離,露出真容。
段宸並不驚訝,早在看到她的小身板時,就猜到是秦家的小姐。
段國公府的防衛雖然很嚴,可擋不住秦府的護衛頭兒。
論起來,段宸還欠着秦五小姐一個天大的恩情。
上回黑衣人圍攻段國公府,如果不是秦護衛及時趕到,或許如今他已不能好好地坐在書房裡陪秦五喝茶了。
面前小女孩容顏俏麗,靈動黑眸裡閃着慧黠的神采,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多年前的那人並未離去,而是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
秦玥也在細細打量段宸的眉眼,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眼角就已起了深深的魚尾紋。俊雅的臉上時常流露出傷感的情緒,讓她看得很不是滋味。
沈瑾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了!
秦玥深深嘆了口氣,端着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你找我,有事?”
“嗯。”秦玥點點頭,坦白了自己的來意,“我想盡快見到蘇氏兄弟,卻不能讓燕淵知曉。”
“見他倆做什麼?”段宸臉色一沉,沒好氣地道,語氣裡難掩失望,沒想到秦五專程來找自己,是爲了見另外的人。
蘇氏兄弟曾是沈瑾手下最得力的部將,與阿宸自然相識。
由他出面邀約,纔是最好。
秦玥來段國公府之前,就已經想好,可如今看阿宸的態度。似乎對蘇家兄弟頗有怨言,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秦玥一邊想一邊說道:“自然有很重要的事,越快越好。以我的身份,實在不便親自邀約,所以才請你出面幫忙。段三爺若是不願意,我不敢勉強,這就離開!”
段宸忙道:“別呀。我沒說不幫你。只是——那倆兄弟不是什麼好人。我擔心你!”
“爲什麼不是好人?”秦玥心裡更加訝然。阿宸並不是個擅於說謊的人,而以她對蘇氏兄弟的瞭解,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背叛舊主的人。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誤會。
段宸臉上忽然露出痛苦的神色,煩燥地道:“總之,我說不是好人就不是好人,包括那個姓燕的。你以後離他們遠着點,免得出事!”
秦玥心裡一緊。阿宸。他似乎知道些什麼?
然而他越是這樣,秦玥越覺得這裡面有問題。可無論如何,她必須要單獨見到蘇氏兄弟。否則,很多事情都沒辦法去做。
你如果不放心。可以陪我一起去,在暗處保護我。我怎樣都是信你的。”
段宸將手裡的茶杯往几上重重一放,憤然道:“我就不明白了。你爲什麼一定要見那樣的人渣?”
秦玥淡然道:“我說過了,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跟他們談一談。”頓了頓,又特意壓低了聲音道:“段三爺應該曉得,忠烈王還有一批舊部——”
不待秦玥把話說完,段宸已是面色大變,他瞪大了眼睛望着秦玥,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嘴裡喃喃道:“你怎會曉得?”
“我是秦家女,我父親曾經跟忠烈王共過事,曉得這個並不奇怪。倒是三爺你,那麼大反應做什麼?”
段宸又是一陣驚訝,“秦三爺他,居然將這個都告訴了你。”
“嗯。”
段宸咬牙,“他也真敢。”末了似是下了決心,又道:“好,我帶你去。”
“好。”秦玥終於鬆了口氣。
段宸隨後走出書房。
……
夜涼如水,萬籟俱靜。
書房裡一燈如豆,照得秦玥昏昏欲睡。
猛然間,秦玥聽到一陣清越地嘯聲傳來,那是旋風衛召集同伴的嘯聲,嘯聲只有三下,顯然並不是很緊急的事情。
這是秦玥第二次得到旋風衛的訊息,她心裡一陣激動,來不及多想,便快速往書房外衝去,正好與進門的段宸撞個正着。
段宸急忙拽住了她,沉聲道:“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說着不由分說抱了秦玥就飛身上了房頂。
隱在暗處的秦奮急忙跟了過來。
三人在房頂上一陣疾走,很快就來到城西的一幢大宅子門前。
段宸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才推門進了院子。
立時,一股潮溼的氣息撲面而來。
秦玥早已瞧得清楚,這是沈家的舊宅。
院子裡一片漆黑,也聽不到人聲,不時有老鼠的吱吱聲傳來,透着一股難以方喻的詭異的氣氛。
段宸早將秦玥放了下來,站在院子裡發呆。
當年的沈家富國敵國,如果不是爲了鳳琛,沈家不會敗落至此。封了王爵又怎麼樣,那不過是個虛銜而已,怎換得了沈家滿門的性命?
沈家當年被張太后下令抄家之後,便所剩無幾。後來皇上登基,下令修建忠烈王府。
工部順了皇上的意思,將忠烈王府修建得華美壯觀,與長公主府並稱帝京的兩大豪邸。可惜,沈家的人一天也沒有搬進去住過。沈老王妃心灰意冷,帶着唯一的孫兒離開京城,回了祖籍定居。
那座豪華的府邸,直到三個月前才迎來了它的主人。
這座舊宅,便也荒廢了下來。
皇上長情,偶爾會來此處緬懷故人。
段宸亦是。
秦玥卻不然。
六年來,她潛意識裡選擇了遺忘,拒絕知道任何關於沈家的事情。
怔愣間,外面忽然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隱隱夾雜着人聲。
段宸急忙拽着她躲到了角落。
不肖片刻,兩條人影飛奔進來,一人還謹慎地四處看了看。
秦玥急忙摒住呼吸。透過昏暗的月光,赫然看到那人臉上帶了個京劇臉譜的面具。
那個面具——似乎有些熟悉。
秦玥心裡猛地一震。
當年旋風衛在執行任務時。通常都會帶着面具行事。不同的臉譜面具代表了不同的組系。而這人臉上的面具卻有些特別,那分明是正副統領纔會戴的金銀色面具。
莫非是蘇寒和蘇冰?
秦玥清晰地感覺到,身邊段宸是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氣,他箍着自己身體的手顯得那麼用力,使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就在此時,外面又來了不少戴着京劇臉譜面具的人,他們進來後。就對着先來的二人鞠躬行禮。
二人點點頭。打了手勢讓他們站到一邊去。
看起來,這應該是一場集會,只不知這倆兄弟要幹什麼。
秦玥有些興奮又有些期待。還有三分的懷疑。
那些人顯然是臨時接到信號來的此處,心裡也存了很多疑慮,不由私底下互相交談起來。
金面人忽然輕咳了幾聲。
底下的人一怔,有的噤了聲。有的依然在竊竊私語。
金面人二話不說,直接甩出一把匕首。正中那說話之人的前胸,當場斃命。現場立時安靜下來。
這是蘇寒的慣用手法。
到了此刻,秦玥再無懷疑,那二人正是她要單獨談話的蘇氏兄弟。
他們究竟想幹啥?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
就在秦玥一愣神的工夫。院子裡忽然多了個熟悉的人影。
那人一襲紫衣錦袍,頭上綰着白玉簪;身量不高,卻顯得很有氣勢;面容俊美。鳳眸裡卻噙着冷冽寒冰,給在場之人陡添了幾許涼意。
燕淵!
秦玥差點驚呼出聲。一雙眸子瞪得老大。
身邊段宸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所幸他們藏身的位置極其隱蔽,暫時還沒被人發現。
因着燕淵的到來,那些旋風衛弟子瞬間起了小小的臊動。
不等人提問,蘇寒便說道:“諸位安靜!這是我們的新少主,也是沈老王妃的義子燕公子!諸位還不快上前拜見?”
此話一出,猶如平地一聲驚雷,炸得在場的人有短暫的失神,片刻後才緩過神來,然後又是一陣喧鬧。
燕淵冷冷地看着衆人的反應,瀲灩的眸子裡寒光更甚,卻並不說話。
隱在暗處的秦玥和段宸都相當震驚。
蘇寒,他憑什麼讓燕淵做旋風衛的少主?
難怪段宸對蘇氏兄弟相當仇恨,像這種賣主的行爲就是欠揍。沈瑾雖然死了,可沈家的真正傳人卻是沈煜。他們憑什麼繞過沈煜爲這個來歷不明的外姓人盡忠?
卻在此時,只聽“咚”的一聲,有什麼東西被釘在了對面的樹幹上。
緊接着,現場一片光明。
銀麪人手裡舉着瑣大的夜明珠,照得四周如同白晝。
面前的粗大樹幹上,赫然嵌着一枚白玉戒指。那式樣、質地,竟是與秦玥在江家得到的那枚一模一樣。
若不是已經證實過自己得到的那枚是真的,秦玥幾乎疑心這枚纔是真的了。因爲它出自於蘇寒之手。
蘇寒曾是旋風衛的統領,也是沈瑾最信任最得力的部下。從私交上說更是沈瑾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從他手裡得到的白玉戒指,根本不容懷疑,誰都會以爲是真的。
可此刻,秦玥卻百分之百肯定,那是一個贗品!
夜明珠的光芒實在太過璀璨,秦玥雖是恨不得衝上去搶下那枚戒指摔個粉碎,可到底存了一分理智,沒有幹出這樣衝動的事情。
想着那天在沈府,她只不過提到了葉知秋的身世,便使得燕淵動了殺心。如果此刻暴露在他面前,燕淵怎樣也會殺了自己滅口。
那人,太可怕了!
身後的段宸早捏緊了拳頭,怒視着面前一干人等。
有了白玉戒指在手,燕淵很順利地被那些有眼無珠的旋風衛弟子承認了少主的身份,皆虔誠地跪下行大禮參拜。
秦玥咬緊了牙關,眼睜睜看着這一幕鬧劇在眼前發生。
燕淵坦然受了所有人的禮,然後發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激得在場的人個個熱血沸騰,大有誓死相隨的意思。
秦玥欲哭無淚。
即便到了此時,她也絲毫沒有懷疑旋風衛的忠誠,實在是燕淵的手段高明。
旋風衛多年無主,這些年裡像一盤散沙,更是被龍禁衛的人到處追殺,也急切需要一位英明的主子領導。
燕淵恰在此時出現。
他的身份便是他最好的保護傘,何況還有蘇寒和蘇冰的全力擁戴,再有白玉戒指在手。燕淵他不想當這個少主都難。
難道,這就是燕淵認沈老王妃爲義母的真實目的?
秦玥想着不禁冷汗直流。
待到在場所有人都散去,段宸才扶着秦玥從隱匿處走出來。
段宸臉色鐵青,俊逸的面容上罩着一層寒霜,右手忍不住一拳打到旁邊的樹幹上,立時將這棵百年古樹擊得粉碎。
秦玥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是以他倆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與燕淵抗衡。
所幸今晚來的旋風衛弟子並不多,也還有機會好好佈署。
秦玥不禁用力握住段宸的手,安慰他道:“你放心,不管他有怎樣的計劃,我絕不會讓他得逞!”
段宸重重地點頭。
朦朧月光下,小女孩的目光堅定,且充溢着無比的自信,使得他的心也隨之膨湃起來。
即便發生了這樣的變故,秦玥依然想要單獨見蘇氏兄弟一面。
段宸並沒反對,答應明兒給她回覆。
回到皓月閣,秦玥再沒睡意,獨自在院子裡沉思了一會兒,便去了庫房擺弄那支珠釵。
有着特殊經歷的秦玥,當然明白了那支珠釵裡面的玄機,既是看得到太子在秦家受傷的情形,應該也能看到這次皇上大嶽山封禪的全過程。
秦玥想着那天青櫻失手摔碎的那顆珠子,猜想着這支珠釵上的每一顆珠子裡都應該藏有一段幻像,可惜現在卻是拿不定哪顆珠子裡藏着她想要看到的幻像。總不可能把所有的珠子都摔碎吧。
秦玥猶疑着,拿着那支珠釵研究了半天,仍然拿不定主意。
卻在此時窗外寒光一閃,表玥下意識起身去看,不想起得太猛,撞到了邊上的牆壁,珠釵失手掉到地上。
恰恰碎了一顆珠子。
立時,屋子裡光芒萬丈,幻像無聲無息地再次出現。
幻像裡,俊美無儔的錦衣男子正與一個美貌的宮裝麗人交、歡,小嘴一張一合,顯然正在興頭上,臉上神情說不出的魅、惑迷人。
好一幅春、宮大戲!看了會不會長針眼?
秦玥忙撇開了眼,解下身上的外衫將整支珠釵罩了起來。
爲什麼會是這樣?
她真後悔看到這樣的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