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心裡一凜。
莫非,沈老王妃並不曉得燕淵的身世?
什麼都不曉得,居然就敢認作義子。老王妃,她到底怎麼想的?
記憶中,沈老王妃是個心思簡單的女子,與沈父甚是恩愛,對待子女們也很疼愛,從沒有半分厲色,端端的賢妻良母。
可這回回京,秦玥明顯感覺到,老王妃變了,不但容顏變得蒼老,連心境也蒼老了許多。老孺幼兒的境遇,讓她不得不擔負起家族的重擔,教養孫兒,撐起沈家的門戶。
的確,夠累的!
秦玥心裡愧疚,語氣不由軟了幾分,“我不說就是了。哎,你們如今跟了燕公子,可也別忘了沈少主的恩情,對老王妃……好點!”
提及沈瑾,蘇寒的眸子明顯沉了沉,神情略有哀色,便也忽略了秦玥的身份和年齡,“沈少主的大恩,蘇某從不敢忘。即便跟了燕少主,也會一如既往地對老王妃好,扶助小王爺長大成人!”
“這就好!”秦玥不由讚道。
蘇寒還是原來的那個蘇寒。一個還懂得感恩的人怎樣都不會太壞。他之所以投靠燕淵,或許另有苦衷,或是目的。
蘇寒望着秦玥清亮的眸子,眉宇間也露出輕鬆的神情。
雖然不明白秦五小姐爲什麼要見自己,也不明白秦五小姐爲什麼想知道燕少主的身世,可從心底裡對她莫明地存有好感,且有幾許親近之意。可秦五小姐後面的話卻差點讓他失了理智。
“別太相信燕公子,他對旋風衛必有私心。或許,持有真的白玉戒指的那人才是旋風衛真正的少主。”
不但蘇寒變了臉色,蘇冰亦是,甚至習慣性地摸出了袖口裡的匕首。白玉戒指的秘密只有他們三人知道,秦家的五小姐怎會知情?
屋子裡的氣氛頓時一緊。
秦玥卻是鎮定自若。
她在賭,明知道說出這句話會遭來蘇氏兄弟的猜忌,可她卻要藉此來判斷蘇氏兄弟的真心。不然,即便以後她拿出了真的白玉戒指。也不會得到蘇氏兄弟的承認。
旋風衛,可以沒有她,卻不能沒有蘇寒和蘇冰。
如果說沈瑾是旋風衛的靈魂,那蘇寒和蘇冰就是旋風衛的舵手。
這些年。因着白玉戒指的失蹤,旋風衛羣龍無首,又遭到來自各方勢力的打壓和暗殺,就連蘇氏兄弟也在不停地逃亡中過活,根本無法聚集力量。勢力早已大不如前。
或許,蘇寒和蘇冰正是出於對旋風衛的保護,才支持燕淵來做這個少主。
等了很久,蘇冰手裡的匕首遲遲沒有出手。
秦玥忍不住失笑,“再不動手,我可要走了。莫要後悔!”
蘇冰面色一紅,忙將匕首收進了衣袖裡。
蘇寒道:“秦五小姐是我們兄弟的救命恩人,怎樣都不會傷害你的。秦五小姐若沒有別的事情,蘇某這就告退!”
“好!”秦玥點頭,“我會再找你們的。”
“再會!”兩人抱拳行禮。然後飛快出了屋子。
秦玥也鬆了口氣,端了几上的茶盞喝了大口,剛要起身離開,卻從窗戶裡瞥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四姐姐,她來這幹什麼?
秦媛穿着男裝,頭上豎着玉帶,小小的身子在人羣裡特別顯眼,她沒有乘坐馬車,也沒有帶任何隨從。居然也敢大着膽子在丹桂坊亂晃。
秦玥剛剛放下的心忽然又提了起來。這些日子裡發生了太多的事,以至於忽略了四姐姐……
四姐姐既然是重生,便早曉得這回的變故,預知得到即將發生的大事。眼下她行蹤詭異。肯定會有陰謀。
秦玥再沒有多想,衝到門口打了個響哨,六月便從角落裡過來。
“走!跟上四姐姐!”秦玥拽着六月飛快下樓,往秦媛行走的方向奔去。
秦媛邊走邊四處觀望,顯然去的地方極其秘密。
有了六月這樣的高手隨行,秦玥的跟蹤顯得很順利。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秦媛去的地方居然是妓/院。
六月想要拉住五小姐不要上樓,可秦玥的腳下像是生了風似的,轉眼便噔、噔、噔地上了二樓。
六月只得跟了上去。兩人在門口就被一個打扮妖豔的徐老半娘攔住,“小姑娘,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秦玥顧不得跟老鴇囉嗦,瞪大了眼四處張望,可早不見了四姐姐人影。
六月趁機拽着五小姐離開。
回到府裡,秦玥便找了秦奮過來,交待他派人留意四姐姐的動向,尤其提到了那個妓/院。
秦奮輕咳了兩聲掩飾尷尬,五小姐也恁膽大了,連那樣的地方都敢去。
秦玥看了他一眼道:“正事要緊,找着了線索纔好,莫去計較那些虛的。”頓了頓,又嘆道:“四姐姐,她不是一般人哪!”
當然,秦奮和六月都不明白她這句感嘆從何而來。
秦玥笑了笑,揮手讓他們退下,自個兒去了文馨院裡給江氏請安。
前些天大夫已經診出,江氏又有喜了。與三爺成親十年,江氏生了兩子一女,眼下已是第四胎了。
跟宮裡的皇后比起來,江氏在子嗣上比她強。
世人都曉得,皇上爲着大事,在與皇后大婚前一直沒有成親,沒有妾室也沒有通房。
皇后嫁給皇上時年歲已經不小了,所幸生下了嫡長子,坐穩了後位。這麼些年聖寵不衰,也僅是生了大公主,之後再無所出。爲此,皇后私下裡不知找了多少太醫調養身體,皆沒有大的起色。
江氏有孕是件大喜事,老太太賞了三房不少好東西,羨煞了段氏和宋氏的眼。
在此多事之秋,秦玥並不認爲母親的有孕是件喜事。府裡的人各有各的心思,不知有多少雙眼睛虎視眈眈地盯着母親的肚子呢,不可不防哪。
江氏滿臉幸福的笑容,撫着女兒的手道:“玥兒,你說,想要個弟弟還是妹妹?”
秦玥有些心不在焉,過了半天才回道:“哦。弟弟妹妹都好。”
江氏絲毫沒有察覺女兒的異樣,依然沉浸在幸福的想象裡,“其實,我倒想生一對雙生子呢。最好是龍鳳胎。兒子像你爹,女兒像我。嗯,女兒不像我也好,像你和你皇后姑母更好,有福氣……”
福氣。福氣都讓狗吃了!
當然,這話秦玥也只敢在心裡說說。母親自從懷孕後,智商下降得厲害。整日裡翻來覆去就是這些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可對着這樣的江氏,秦玥還只得哄着,幫她一起編織最幸福的美夢。
傍晚時候,秦玥去到苦寒院裡探望蘇氏。
蘇氏因着那次落胎再沒能回到清麗閣。
老太太不鬆口,宋氏裝傻充愣,其餘人便也不提這檔子事了。
要不是懷有目的,秦玥也不會到苦寒院來。
蘇氏明顯清瘦了不少。看起來氣色還好,想必陳醫師的藥方很管用,四姐姐也將她的生母照顧得很好,必定費了不少心思。
對於秦玥的到來,蘇氏很是意外,擱下了正在抄寫的經書,“五小姐來,有事?”
秦玥微笑,“沒什麼事,就想來看看蘇姨娘。”
蘇氏笑容淡淡。自是不相信五小姐的話,沒人會無緣無故地去探望一個無關緊要的廢人。
蘇氏雖然不聰明,但也不笨。
秦玥不語,讓青櫻將食盒裡的點心端出來。呈到旁邊的小几上,這才道:“母親懷了身孕,我這個做女兒的,想爲她積點福,所以先過來問問你的意見。如果我求得祖母放你回清麗閣,你願不願意?”
蘇氏愣了半晌。才茫然地點點頭。
這個鬼地方,鬼才願意呆下去呢。
“好,你等我的消息。不出三天,祖母准將你放出去。”
秦玥說完就走。
腳剛跨出門口,就被蘇氏叫住,“慢着,等等!”
“姨娘還有什麼事?”
蘇氏猶疑着,頓了片刻咬牙道:“你——爲什麼幫我?”
秦玥回頭微微一笑,“我說過了,是爲了母親,姨娘保重。”
卻沒想到,在折回皓月閣的路上,碰到了秦媛。
小姑娘眉頭緊鎖,心事重重的樣子,竟然沒有發現迎面而來的五妹妹。
秦玥只得頓住腳步,叫了聲:“四姐姐!”
秦媛嚇了一跳,愕然擡頭,繼而想到了什麼,驚慌地道:“你怎會在這兒?我姨娘呢?你把我姨娘怎麼樣了?”
秦玥莫明其妙,這傢伙有迫害症吧,怎麼就希望自己的姨娘出事呢?還是,自己臉上寫了“壞人”二字。
“你嚎什麼嚎?你姨娘好着呢?自己去看,懶得理你!”秦玥嘴裡說着“懶得理你”,卻在偷眼打量秦媛的神色。
她似乎剛從外面回來,且受了不少刺激,否則不會如此驚慌失措。
待秦玥回到皓月閣,秦奮忙上前說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如此。
秦媛果然沒安好心,她居然再次聯絡了天恩幫,讓他們幫忙對付一個人,對付的就是秦玥的外祖父江如晦。
那個妓/院便是天恩幫在京城的據點,宣少有人曉得。
可惜秦媛這次卻是失策了。天恩幫如今落到了蕭潛手裡,沒有利益可圖的情況下,蕭潛不會隨便出手。尤其是在眼下這種局勢下,更不會輕舉妄動。
看起來,四姐姐也就這點伎倆了。
把她當成對手,簡直是侮/辱了自己的智商。
秦玥想着便放了一半的心,轉到內室換了件藕荷色的百褶裙子就去了靜宜院老太太那裡。
蘇氏是一步好棋,總得讓她發揮最好的作用,留在苦寒院裡豈不是浪費?
如今皇上重用秦國公,不但加封了他鎮國大將軍的頭銜,還將京畿大營五萬兵馬的指揮權交給了他。
因此國公爺這幾日都在離城兩百里外的京畿大營操練軍事,沒有時間回府。老太太便也樂得清閒,今兒個正在跟幾個媳婦打麻將。
秦玥走過去幫老太太贏了好幾把大的,老太太看着面前堆得小山似的銀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樂呵呵道:“瞧瞧,你們都沒玥姐兒孝順,竟糊我的牌,還是我的玥姐兒好!”
秦玥便順着她的話道:“要論起孝順,還算五嬸和蘇姨娘最孝順。五嬸會做很多好吃的點心,蘇姨娘最拿手的絕活便是給祖母按摩,還有她那特有的江南小調,很好聽耶!”
老太太不由面色一沉,“好好地提她做什麼?”
秦玥便道:“祖母怕是不知道吧,蘇姨娘身在苦寒院,心卻在祖母這裡哪,今兒個我湊巧路過苦寒院,瞧見蘇姨娘在抄佛經,什麼《法華經》,《金剛經》,《心經》,《藥師經》,都被她抄遍了,書案上推了厚厚的一撂。孫女還去問她了,蘇姨娘說,是爲祖母您老人家祈福,孫女瞬間又愧疚又感動!”
老太太的面色緩了緩,嘆氣道:“真難爲她了。”
宋氏的目光便朝秦玥看過來,“到底是玥兒心善,還想着蘇姨娘,二伯母可是記得,上回她還唆使媛姐兒推你下湖呢!”
擺明了,宋氏不想讓蘇氏出苦寒院。趁着眼下二爺還沒回來,徹底壓死蘇氏才最痛快。
秦玥呵呵地笑,“那次不過是意外罷了,可不像二伯母說的那樣,前些日子蘇姨娘病重,四姐姐求到我面上來,我也是幫忙請了陳醫師給她診治的。”
宋氏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喃喃道:“難怪了。”
老太太有些詫異:“蘇氏病重?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曉得?”
段氏忙幫着解圍,“怕惹您老人家生氣,二弟妹就瞞着您沒有說,不過也是請了大夫看的,卻是不知玥兒也幫着請了大夫。”
秦玥不說話了,只呵呵地笑。
老太太一大把年紀了,早活成了人精兒,什麼真話假話自是一聽就明。
宋氏,這是變着法兒地打壓蘇氏啊。再說了,把蘇氏弄死了,回頭老二鬧起來,也沒法交待。就算老二不說什麼,也得再給他再納一房妾室啊,還不一定有蘇氏那麼聽話呢。
老太太想通後,便道:“嗯,苦寒院裡的條件是苦了些,蘇氏既是還病着,就讓她回清麗閣養着吧。終歸是咱們秦家的人,莫要讓外人說了閒話。”
老太太一錘定音,再輪不到段氏和宋氏置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