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輪轉,很快就過了十來日,隔壁莊園終於拾掇好了,雲伯直接取了個名字“厚德莊”,滿滿都是對即將到來的庶孫的期望。
這一日,老爺子一定要請丁家衆人喝酒,算作爲他的新家暖居。
外邊天空沒有往日晴朗,雲朵也不算厚,正是不涼不熱的好天氣。丁薇不耐煩坐馬車,想着沒有幾步路就張羅衆人走過去,順便也看看田野風光。
衆人都是歡喜應了,也沒有換什麼好衣衫,只做了平日裝束就結伴出了門。
兩個莊子之間有條只容一輛馬車通過的土路,路旁就是兩家的農田,這會兒鬱鬱蔥蔥,莊稼正是歡快生長的時候,恨不能走在路上都能聽見苞谷拔節的聲音。
有莊戶看到主家出行,趕緊上前行禮,丁薇笑着簡單問了幾句,仔細打量着他們的氣色都好,於是也就放心了。
先前,農莊瑣事還是李叔李嬸子在打理,有事就同丁老頭兒和呂氏稟告。這般任勞任怨,從不多嘴多言,不只丁薇看在眼裡,衆人也都明瞭。
所以,前日雲伯就開口討人,他的莊子還沒有合適可靠的人手幫忙打理。正好李家人知根知底,不只李叔李嬸子年富力強,小福子也是個機靈的,小青更是有一手傳承自丁薇的好廚藝。一家人,簡直是各個都是寶。
丁薇問過李叔一家的意見,就痛快放人,甚至把留在宮裡的小青都接了出來。
說起來,厚德莊這般迅速拾掇好,也有李家人大半功勞。
這般一路走走停停,說說笑笑,不過小半時辰就到了厚德莊。幾個孩子還要去路旁撲蝴蝶,別大人們捉了拍打沾了灰土的衣褲。
丁薇扭頭見得秦睿展了扇子,也沒了往日騷包模樣,很是把扇子當風車用了。於是扯了帕子擡手替他拍打去衣衫下襬的灰土,笑道,“師傅有消息傳回來,藥草已是尋齊了,再有兩日就到家了。到時候你怕是就要整日泡在要湯裡煮了,如今能走走,還是儘量走走吧!”
秦睿挑起嘴角,笑的歡喜,“只要解了毒,天下哪裡都去得!”
倒是秦全很是擔心,上前問詢道,“姑娘,老爺子不是金針刺穴最厲害嗎,能不能不煮啊?萬一把我家主子煮熟了…”
丁薇忍不住笑得厲害,末了擺手,“你家主子又不是螃蟹,難道把他煮熟了吃掉啊?放心,煮藥湯是去除身體裡寒毒的最好辦法。”
秦全還想說什麼的時候,雲伯卻是心急,從莊裡接了出來。一見衆人,老爺子就伸手抱了安哥兒,笑着嚷道,“都等你們半晌了,怎麼纔來?害得我差點兒盼得脖子都抻長了?”
衆人都是笑,紛紛恭喜他喜安新家。
一輩子伺候在主子跟前,雖然主子寬仁又體恤,但人老了,總希望自己有個一畝三分地,好好享受一下安寧時光,最後即便蹬腿閉眼,也是躺在自己的地界上。
雲伯喜得見牙不見眼,趕緊招呼衆人進去。
小青早起就開始忙碌,完全把這次喬遷宴席當做她的出師考覈了。煎炒烹炸,準備了滿滿一桌子菜色,雖然只有丁薇的七分火候,但也極不錯了,惹得衆人都是稱讚。
身在農家,那些軟綿綿的果酒一向不得喜愛,倒是大碗的苞谷酒是主角。
老少女子們吃了翻就在院子裡走動探看,不時說說同自家有何不同,男人們沒了限制就左一碗右一碗喝起來沒完了。
雲伯本是聽說過幾句秦睿的身份,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厭煩,但今日瞧着他執着晚輩禮,殷勤倒酒,並沒有一絲高傲模樣,於是就添了幾分喜歡,笑着同他說起閒話兒。
秦睿本就生的妖媚,這會兒肚裡的苞谷酒造反,臉色紅了個徹底,陽光桌子上空的桂樹枝葉灑在他臉上,比之平日更顯魅惑。
不知爲何,雲伯就是看得心頭一跳,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好似有三分熟悉,但仔細想想先前並不曾見過這位貴公子?待得再要仔細想想的時候,小福子卻是從門外瘋跑進來,稟告道,“老太爺,尉遲將軍護送孫少爺到了!”
“茂哥兒到了!”雲伯喜得立時站起就往門外跑,自然也就把方纔那點兒疑惑扔去了腦後。
衆人聽得消息也都聚到門口,打算看看雲家這位庶孫到底是何模樣。兩家如今算是通家之好,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這位庶孫若是個好的,也是皆大歡喜。
這麼多年,雲伯即便沒回七裡鎮,但每年都有東西送回去。特別是待這個讀書極有天分的庶孫,幾乎是京都裡流行什麼文房四寶,詩集新書,或者男孩子喜愛的小物件都不曾短缺。
所以,雲茂雖然沒有見過這位祖父,卻是隱隱對他多了幾分孺慕感激之情。幾乎是一下車,見得頭髮花白的老爺子喊着眼淚迎上來,他就跪倒磕了頭。
老爺子哆嗦着手把孫子扶起來,眼見他眉眼間同那不孝子有三分相像,忍不住就痛哭起來。
“茂哥兒啊,你受苦了,以後跟着祖父過活吧!”
“祖父!”畢竟是十七歲的半大孩子,哪怕先前父母和嫡出姐姐待他並不好,突然間家裡就空了,他心裡怎麼又不恐慌,更何況還被皇上剝奪了科考的機會,前程無“亮”?
這會兒,雲茂也是嗚嗚哭了起來,“祖父,孩兒想讀書!孩兒知道父親那些事,但是攔不住…”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個好的。如今到家了,什麼都好說,先進門!”
雲伯抹了一把眼淚,就牽了孫兒進門,很是同衆人見了一番禮。
衆人瞧着他文質彬彬,並沒有如何兇惡模樣,都很是喜歡,紛紛出言安慰了一番。末了就出言告辭,給這祖孫倆留些獨處的空間。
方纔還熱熱鬧鬧的院子,轉眼間走了個乾乾淨淨。李嬸子恭敬問詢了兩句,就拉着兒媳下去給孫少爺準備吃食了。
雲伯仔細打量孫兒並沒有什麼疲憊之色,顯見路上沒有吃過辛苦就越發歡喜了。
“七裡鎮的產業都處置了?”
雲茂趕緊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打開來都是銀票,低聲道,“先前父親低價‘買’來的那些鋪子,都還回去了。這些家裡原本那些鋪子賣得的銀子,還留了兩個進項最好的,連同老宅都請可靠的管事照管了。祖父什麼時候想回去都使得!”
雲伯對孫兒處置如此之好,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想起不孝的兒子,遲疑着又問道,“你父親母親那裡…”
“孫兒已是打點過了,北行路上必定不叫父親母親吃苦。倒是嫡姐隨我一車前來,已是送到不遠處那做素心庵裡了,我也留了銀錢給庵主,想必也會多照料姐姐。祖父若是惦記,以後我常去探看長姐就是。”
雲茂說的條理分明,沒想到惹得老爺子又掉了眼淚,“你小小年紀,就已是如此懂事。你父親若是有你一半,也不至於帶累得雲家都敗了!”
“祖父莫哭,還有孫兒呢,孫兒必定好好讀書,即便不能出仕,也能做個大儒,將來寫書作畫,都能光宗耀祖!”
“好,我孫兒有志氣。”雲伯聽得這話,更是喜愛,“你年紀也不小了,祖父細心查訪,這京都很有些人家的閨女不錯,待得以後求皇上賜婚,早些成親生子,祖父就是死也能閉眼睛了。”
“祖父…”
祖孫倆足足說了半晌話,待得雲茂吃了飯就搬去東跨院住了,以後的日子果然刻苦讀書,待老爺子晨昏定省,孝順至極。偶爾還陪着老爺子來丁家走動,很得衆人喜愛。
就是呂氏都常遺憾沒有年紀相當的孫女,若不然嫁給雲茂可是極好,進門沒有婆婆管手管腳,夫君又知禮,可是上好的姻緣。
平靜的日子,慢慢流淌。眼見夏日到了尾巴的時候,魏老爺子帶了大車的藥材,心滿意足的回來了。
秦全歡喜的恨不能大喊大叫,就是秦睿眼見那些藥草入庫,老爺子開藥方喊着丁薇幫忙配藥,他也是激動得差點兒捏碎了扇柄。
性命時刻受到威脅的日子,終於要到頭了…
就同先前丁薇所說,解毒的手段就是以泡藥湯爲主。好在東跨院裡,雲伯搬走之後空了一間房子,直接照着清屏縣雲家院子那般,砌了一個半人高的浴池,地下是燒火的爐竈,藥材洗淨扔進去,倒上水,咕嘟嘟熬上一個時辰,待得水溫降一降就把脫光的秦睿丟進去,很快,翩翩俊美公子就成了煮熟的螃蟹,頭冒熱氣,全身通紅。
秦全心疼的恨不能滿地亂轉,但只要水溫低了還得哆嗦着手往爐竈裡添柴禾。
這般又煮上一個時辰,半熟的秦睿才能被撈出來直接躺在案板上,再被魏老爺子紮成刺蝟…
公治明偶爾看過一次,就不許丁薇給老爺子打下手,直接派人回宮去尋山一。
山一正因爲雲影不在宮裡日久,急得跳腳,接了這差事,簡直是喜出望外,一陣風似的就跑了過來,足足盯着雲影傻笑了好半晌,惹得衆人都是哈哈大笑。
雲影又羞又氣,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躲回房裡去了。
只有丁薇苦了臉,雲影同山一年紀都不小了,怕是成親就在眼前,到時候她身邊又少了一個得力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