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要不要屬下去——”李林試探着開口。
“先不要動她,再怎麼說她也是父王的人。”褚琪炎果斷的擡手製止。
李林遲疑了一瞬,還是忍不住問道:“她難道真的會是褚潯陽的人嗎?之前她剛入府的時候世子就叫屬下去查過她底細,可是並沒有發現異常。”
那女人初入王府的時候的確是興風作浪,不擇手段的往上爬,可是一次小產之後卻又突然安分了下來。
之前褚琪炎是沒將這麼個女人看在眼裡,現在想來——
她的態度轉變的這樣迅速,難道這本身不就是因爲存在着問題嗎?
褚琪炎的目光冰冷,並沒有馬上接茬,過了好一會兒纔不徐不緩的慢慢說道:“暫時先什麼也不要管。”
“可是褚潯陽說她明天就要下山了,如果是如世子所料,她要對您和王爺不利,那就只能是在今夜下手了,我們一定要早做防範纔好。”李林卻是不放心的。
“她既然是要出招的,也總要等到她出手之後才能知道她到底要出什麼招。”褚琪炎道,脣角突然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果斷的吩咐,“外面的守衛不需要刻意囑咐他們什麼了,他們平時是怎麼做事的——今晚也照舊就是。”
“什麼?”李林一驚,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萬一她要趁機對世子不利——”
褚琪炎說的照往常一樣,那就是說要刻意放鬆戒備。
他要請君入甕?
可是——
這怎麼行?
“照我的吩咐去做。”褚琪炎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語氣冷硬,不容拒絕。
李林心裡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外面就聽一個侍衛敲門道:“世子,您的晚膳送過來了,現在給您送進來嗎?”
褚琪炎已經有一天一夜不曾進食,但是依着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和心情,怕是也不會有什麼胃口的。
“送進來吧!”褚琪炎還沒回答,卻是李林搶先說道。
“是!”侍衛應聲,從外面推開了門,端着個托盤進來。
上面一碗粥,外加涼碟清爽的素菜。
“是寺院廚房的僧人送過來的,世子還在病中,一定不能給苛待自己的身體。”李林說道,語氣懇切。
褚琪炎盯着桌上食物看兩眼,卻是始終未動,只似笑非笑的勾了下脣角道:“這些東西是寺裡的廚子做的?”
“是!”那侍衛回道,連忙又補充,“屬下已經驗過了,都沒有問題,請世子放心食用。”
褚琪炎這纔拿起湯匙攪動了兩下碗裡的粥,道:“送飯過來的和尚還在吧?叫他進來。”
“是!”那侍衛應了,轉身出去,不多時就帶着個年紀不大的沙彌從外面走了進來。
“小僧見過南河王世子。”小沙彌雙手合十,拜了一禮。
褚琪炎也不看他,只就動作散漫的攪動着碗裡的白粥,一邊說道:“相國寺是皇家供奉的寺院,吃的可是皇糧,難道是因爲潯陽來了,你們便這樣苛待本世子的飲食嗎?”
他的面色平靜,並不見什麼怒氣,但是因爲天生的氣勢強,那小沙彌也是嚇了一條,額頭上瞬時冒出了一層冷汗,慌亂道:“世子言重了,您是寺裡的貴客,小寺怎敢怠慢?只是因爲這兩個雪大,耽誤了下山採買,寺裡存有的餘糧不多,纔沒有豐盛的菜色款待您。就是公主殿下和南河王爺那裡,晚上供應的也是同樣的飲食,還請世子明察。”
“哦?是嗎?是因爲大雪封山的緣故嗎?”褚琪炎淡淡說道,忽而話鋒一轉,看向了他,“這樣說來,倒是本世子冤枉了你們了。”
“不敢!不敢!”那小沙彌連忙垂下頭去再度告罪。
褚琪炎彎了彎脣角,又道:“我倒是什麼都能將就,可是這陣子寺裡的女眷貴客多,這樣的飲食,她們也吃的慣嗎?”
他的態度一直都能算得上是和氣。
那小沙彌偷偷打量了一眼他的臉色,腦中這才靈光一閃,記起他和霍傾兒是有婚約的,於是便多了幾分膽氣,忙道:“霍小姐的爲人和氣,在小寺住了這段時間,飲食上從不挑剔的,公主殿下那裡說怕吃不慣寺裡的東西,提前準備了。只羅大小姐的晚飯沒吃,叫她的婢女借用廚房煮了一點燕窩充飢。眼下雪勢已歇,明天負責採買的師兄們就能下山補齊供給了。”
“那就好。”褚琪炎道,也不再爲難他,只道:“勞煩小師父了,你先請回吧,這些碗筷,用完之後,我會叫人送回廚房的。”
“是,小僧告退。”小沙彌不疑有他,施了一禮就轉身走了出去。
他人一走,李林的臉色就跟着一沉,盯着桌上的食物道:“羅大小姐的婢女去過廚房,世子是懷疑她會在這飯菜上面做手腳嗎?”
羅思禹?
褚潯陽要拋出來的的一個誘餌,難道就是羅思禹嗎?
褚琪炎面無表情,手指輕叩桌面,抿脣沉思。
李林卻沒有那樣的耐性,直接目光一厲,掃向了送飯進來的侍衛。
“屬下的確已經測驗過了,飯菜絕對無毒!”那侍衛忙道,話音才落,乾脆就一咬牙,走上前去,端起那碗粥灌了下去,又短期盤子將裡面的青菜大口的嚥下去大半。
褚琪炎並不曾阻止他,只自顧凝神想事情。
那侍衛又在旁站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見他並無異樣,李林自覺多心,就先打發了他去。
褚琪炎又兀自坐了片刻,也就上牀歇了。
李林命人將剩菜送回了寺裡的廚房,大家相安無事。
褚琪炎的高燒還沒全退,渾身痠痛難受,雖然早有倦意,但是腦子裡想的事情多了,就覺得頭痛欲裂,全無睡意,正仰躺在牀上想事情,又聽李林來敲門,低聲詢問道:“世子您睡了嗎?”
褚琪炎皺眉,翻身坐起,劈了外衫走過去開門,“怎麼?”
“出了點事。”李林的面色不善,也不細說,直接引着他往旁邊的一處廂房裡去了。
褚琪炎這一趟出門身邊沒帶丫鬟服侍,就只有心腹的侍衛,除了院子外面值夜的崗哨輪迴換班,得閒的人就歇在這院子兩邊的廂房裡。
李林帶着褚琪炎進了右邊的廂房。
彼時那屋子裡還有另外的無名侍衛,全都站在一邊。
而正對門口的土炕上,卻還睡着一個人。
因爲要輪翻守夜,侍衛們晚間休息都是和衣而臥,彼時那侍衛還穿着侍衛服,整個衣服卻都已經被汗水溼透了,他的人是睡着的,卻又睡的極不安穩,想是驚夢的樣子,時而口中喃喃自語,又時而手腳抽搐,在撲騰掙扎。
一張臉上的眼色紅的有些不正常,臉上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往下滾。
這症狀,像極了高燒囈語的病人。
可是——
這個侍衛,卻正好是之前幫褚琪炎試菜的那一個。
褚琪炎的面目清冷,負手而立,也不言語,只對李林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應該是被世子料中了,是那些飯菜裡頭出了問題。”李林道,也不耽誤工夫,“他這症狀雖然像是高燒,但是體溫正常,根本就不是,倒像是服用了能使精神紊亂的藥物所致。”
褚琪炎沒說什麼,只靜默的盯着那人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去旁邊的桌上提起茶壺,將裡面已經冷透了的半壺茶水對着那侍衛兜頭倒了下去。
冰冷的茶水澆了滿臉,那本來還在沉沉昏睡的侍衛就是連着打了幾個寒顫,掙扎着彈坐了起來,一邊往腰間去摸他的佩刀,一邊大聲嚷道:“有刺客!抓刺客!”
他的佩刀自然不在身上,摸了半天無果,一回頭見到站在前面的褚琪炎,他就是如遭雷擊,很是愣了一會,臉上還是一種渾渾噩噩的表情。
“世子?”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趕忙跳下炕。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褚琪炎問道。
“沒!只是——只是——”那侍衛回道,臉色鐵青,似乎還對夢裡的場景心有餘悸,顫聲道:“只是做了很可怕的噩夢,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說着,就又露出迷茫的神色,連忙跪在了褚琪炎面前請罪道:“是屬下驚擾了世子嗎?屬下知罪了。”
“做惡夢?”褚琪炎玩味着重複了一遍。
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隔壁院子裡的褚易民也被驚動了,派了管家過來查看。
“剛纔好像聽到這邊有人喊抓刺客,獅子這裡有什麼事嗎?”管家問道,看着屋子裡的情形,神色困惑。
“沒事,是一個侍衛做了噩夢。”褚琪炎道,頭也不回的直接打發了他,“你去回了父王,告訴他一切安好,讓他繼續睡吧!”
“沒事就好,奴才這就去稟報王爺。”管家說道,匆匆轉身離開。
李林原以爲褚琪炎是要做點什麼的,可不想管家走後,他也直接轉身走了出去,一邊吩咐道:“沒什麼事了,你們繼續睡吧!”
“世子!”李林焦急的從後面跟出來,神色凝重道:“這絕對不是偶然,一定是那飯菜出了問題,世子難道要息事寧人,就此含糊過去嗎?”
“否則呢?”褚琪炎止了步子看向他,卻是不答反問。
“世子不是懷疑羅思禹嗎?”李林道:“那爲什麼不將她叫過來對峙,搜了她的屋子,必定能夠發現蛛絲馬跡,她那裡一直都有人盯着,她絕對沒有功夫銷贓毀滅證據的。”
“誰說是羅思禹的做的?誰能證明?”褚琪炎問道。
李林愣了一下。
褚琪炎也沒等他回答,直接就又諷刺說道:“別說是沒有拿住她的手腕,你去找她,她一定會推說是寺裡的僧侶出的問題,有褚潯陽在這裡,想要硬搜她的屋子?只怕也是不能夠的吧!而且就算是能在她那裡找到她做手腳的證據,我要指證她什麼?說她居心不良,下了藥想要叫我做惡夢嗎?這話說出去——豈不是成了笑話!”
絕對是有人在那飲食裡面做了手腳,可爲什麼就只是叫那個侍衛噩夢連連?
就算是褚琪炎用了那些東西做了噩夢,他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難道就只是爲了戲耍一下他來解悶的嗎?
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
李林憂心忡忡,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去吧!”褚琪炎道,冷聲吩咐,“我要自己想一想。”
“是!屬下就在旁邊的廂房裡,世子有事叫我。”李林道,遲疑着退下。
褚琪炎也沒再回屋子裡,直接站在一株青松之下,眉頭深鎖的繼續思索褚潯陽這一次出招的真實原因。
只是一切撲朔迷離,還是半點跡象也無的。
他在那裡一直站了將近一個時辰,四更過後,門口的侍衛撤進來,準備交接。
身後腳步聲凌亂,和另一邊屋子裡侍衛們穿戴衣物的聲音交雜,褚琪炎也沒在意,卻是忽而覺得肩上一暖,有人搭了一件大氅在他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