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豺兒醒來時已經是時近傍晚,聞着肉香味兒緩緩睜開眼,想伸個懶腰奈何全身裹着白布,只能勉強動了動脖子,腹中飢餓,眼巴巴看着凰玥幾人流口水。
“想吃自己過來拿。”
趙龍牙似乎是誠心要難爲他一般,一臉壞笑,拿着兔肉不斷在火上晃動,恨得錦豺兒牙根兒直癢癢。
“楊伯,你去幫他一下吧!”
凰玥見此,只能吩咐楊老去給錦豺兒送過去,眼神來回在這一老一小身上,心嘆這一路上怕是肅靜不了了。
楊老拿着烤好的兔肉坐在土炕邊上,一點一點撕下送進錦豺兒嘴裡,錦豺兒嚥下嘴中的嫩肉,轉過頭看着凰玥,裝出一副強忍着眼淚的滑稽模樣,讓楊老忍不住笑出了聲。
“楊老頭,我看你也不用喂他了,讓他盯着一直看着凰玥丫頭就行,有句話是怎麼說來着,秀色可餐嘛!”
趙龍牙見錦豺兒一副沒出息的樣子,又出聲調笑了他一句,惹得凰玥羞紅了臉,忍不住白了錦豺兒一眼。
“你姥姥的,當小爺怕你啊!”
“我說你這老東西,嘴裡頭的牙沒見剩下多少,話怎麼就那麼多啊!”
“還有你那身破衣服,看着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洗過了,早他孃的餿了吧,要不要小爺賞你點兒銀子,給你換身新的,省的小爺看了礙眼!”
“……”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更不用說錦豺兒這自小在匪山裡長大的,不顧會不會牽動身上的傷口,對着趙龍牙破口大罵,從裡到外狠狠數落了他一番,看得凰玥和楊老目瞪口呆。
錦豺兒罵完之後心中舒坦了,躺在火炕上,喘着粗氣,得意洋洋的模樣都寫在了臉上。
“你個小兔崽子,信不信爺爺我一刀劈了你!”
趙龍牙被錦豺兒罵的楞住,半天才回過神來,猛然站起身子,吹着鬍子瞪着眼,大有給錦豺兒一刀的架勢。
凰玥和楊老夾在中間,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來!你來!”
“小爺要是皺皺眉頭,小爺我跟你姓!”
錦豺兒諒着身後有墨小鬼在,趙龍牙不敢真將自己怎麼樣,心下一橫,眼睛睜大瞪着趙龍牙,躺在火炕上裝出一副引頸受戮的樣子。
“你……”
趙龍牙雖然氣的咬牙切齒,但也拿錦豺兒無可奈何,兩個人一時間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服輸。
凰玥見這兩人像是小孩子一樣鬥氣,袖子掩着半邊臉頰,抿着嘴偷笑。
“算你小子贏了!”
趙龍牙聽見凰玥的笑聲,臉上微微有些掛不住,忍不住老臉一紅,不再理會錦豺兒,專心烤弄手上的兔肉。
“哼!”
錦豺兒見好就收,安安靜靜嚼着楊老送進嘴裡的兔肉,知道不能將這老怪物得罪死了,不然受苦的還是自己。
待幾人吃完兔肉,天色已經下黑,凰玥幾人圍在火堆旁取暖,盯着火光出神,屋內一時安靜下來,只有火中的木柴偶爾傳出“噼啪噼啪”的聲響。
“小子,吃也吃完了,是該商量一下晚上怎麼辦了?”
趙龍牙不斷地將木柴添入火中,以維持屋子裡的溫暖,他到不會覺得會有多寒冷,只是屋子裡還有凰玥等人,擔心其他人罷了。
似乎是對凰玥很有好感,趁着錦豺兒熟睡時,趙龍牙對她百般討好,不過凰玥冰冷着臉,對他不冷不淡,大概是依舊對他心存恐懼。
錦豺兒聽見趙龍牙的詢問,細細打量了一下屋子內,這土炕上只能容納兩個人,若是自己沒受傷,倒是可以將這土炕讓給凰玥和楊老,現在自己動彈不得,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這樣吧,今晚我來守夜,你和凰玥丫頭睡在土炕上,至於楊老頭和那個傻大個,只能是委屈他們睡在地上了,我見這屋子裡還有不少乾草墊子,柴火旺點兒,想來也不會受涼。”
“那也只能這樣了。”
錦豺兒見別無他法,只能點頭答應,拋卻凰玥是女兒身不說,但是凰玥身體不便,也不能讓她睡在地上。
凰玥聽見二人這樣敲定,有些手足無措,雖然知道是事出無奈,但畢竟自己是女兒身,男女有別,目光猶豫不定。
“我……我睡在輪椅上就可以了,讓楊伯誰在土炕上吧!”
“小姐,這怎麼行,我睡在地上就行了!”
楊老知道凰玥性子冷淡,怕是臉皮薄不好意思,在敘陽城客棧時雖然和錦豺兒共處一室,但畢竟不是在同一個牀榻上。
“我說凰玥丫頭,你還是睡在土炕上吧,這小子都傷成這幅樣子了,你還害怕他能對你做些什麼啊?”
“還不是你這老怪物害的!”
錦豺兒嘀咕了一句,聲音太小凰玥沒聽清楚,倒是趙龍牙耳朵尖,聽得真切,揹着凰玥對他一陣擠眉弄眼,惹得錦豺兒好生尷尬,怕他誤會自己對凰玥有什麼歪念頭。
凰玥拗不過楊老和趙龍牙,想着自己已經都被錦豺兒抱過背過,錦豺兒又有傷在身,兩人和衣而眠,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來。
楊老抱起凰玥到土炕旁,將她平放在錦豺兒身旁,仔細給她蓋好被子後,回到柴堆旁繼續烤火取暖了。
凰玥躺在錦豺兒身旁,心頭微微有些緊張,呼吸也稍稍急促,
“你的額頭?”
凰玥的髮絲披散着一直未再紮起,青絲掩住了額頭,楊老抱着她躺下時錦豺兒才注意到她額頭上半寸左右的傷口,血跡已經幹掉了。
“沒事的。”
凰玥見錦豺兒提起額頭上的傷口,輕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在意。
被趙龍牙打暈後錦豺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再睜開眼時就見自己躺在火炕上,身上已經被布條纏滿,墨小鬼帶着老怪物出去後就直接離開了,也未曾告訴過自己什麼。
錦豺兒見凰玥這幅樣子,想着一定和老怪物逃不了干係,眼神轉向趙龍牙。
“這……是老夫一時失手,不能怪老夫啊!當時也不知道她是個女娃娃,你去江湖上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東海龍王從來不殺女人?”
趙龍牙見錦豺兒看向自己,臉上神情略有些尷尬,解釋了一句後趕忙轉過頭去繼續烤火,錦豺兒見此翻了個白眼也不再理會他。
“你能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嗎?”
凰玥躺在錦豺兒身邊,心中羞澀稍減,微微側過身,眼睛裡目光灼灼,像是要看穿他一樣,在柴堆旁烤火的楊老和趙龍牙也豎起耳朵,尤其是趙龍牙,心中更加好奇錦豺兒究竟是何人,能讓消失了十多年的墨小鬼現身救他。
錦豺兒被凰玥這般盯着,有些不適應,神情略微尷尬,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她實情。
“不想說就不用說了。”
凰玥見錦豺兒臉色爲難,猜他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再詢問。
“倒是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之前和你們說的,其實也沒有什麼是假的,我確實是被趕出來的,只不過不是什麼江湖上的門派罷了,我是從鹿鳴山上被趕下來的。”
錦豺兒歪着頭想了想,發現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決定將實情告訴凰玥。
“鹿鳴山?你是說江湖上很出名的那座匪山,這麼說你是土匪了?”
凰玥聽錦豺兒說他是從鹿鳴山趕出來,小嘴微微張開,眼神略有些驚訝,想必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可以這麼說吧,我自小在山上長大,雖然沒做過什麼打家劫舍的勾當,但要說不是土匪,好像也說不過去。”
“那你父母呢?”
“不知道,小時候問過大當家的一兩次,他只說我是別人託付給他的,至於我父母什麼的閉口不談,後來我也懶得問了,這樣也不錯,一身輕嘛!”
錦豺兒聽凰玥提起父母,雖然嘴上說着沒事,但心裡還是微微有些酸澀,又想起鹿鳴山的後山上有兩座墳,唐幼獅隔三差五會去拜祭一下,只是碑上無文無字,也不知葬的是誰,是不是和自己有關。
“對不起……我……”
凰玥瞧着錦豺兒眼神有些暗淡,急忙道了聲歉。
“不礙事,已經習慣了。”
說着錦豺兒對着凰玥笑了笑,示意她自己沒事。
“小子,那墨小鬼和你什麼關係,按你這麼說那他也在鹿鳴山吧!”
趙龍牙聽見錦豺兒說起鹿鳴山,猜想着墨小鬼這十幾年八成也躲在山上,轉過頭出聲訊問錦豺兒。
“廢話,他是山上二當家的,不在山上在你家啊?”
錦豺兒見老怪物插嘴,想起凰玥額上的傷痕,沒好氣的回了他一句。
“那山上還有其他什麼人嗎?”
趙龍牙也沒理會錦豺兒的語氣,繼續打聽着鹿鳴山上的情況,心底也不知在打着什麼算盤。
“你猜猜看我會不會告訴你啊?”
錦豺兒聽見趙龍牙這麼問,心想他腦子是壞掉了,不禁翻了個白眼,不再搭理他。
被錦豺兒擠兌了一句,趙龍牙也無可奈何,換做是他自己的話,怕是多半也這般回答。
趙龍牙低頭不語,琢磨着關於鹿鳴山的事,差不多是墨小鬼消失不久之後,鹿鳴山的名頭突然傳遍了江湖,成了江湖上兇名赫赫的匪山,細細想來,四大匪山好像都是一夜之間在江湖上傳出了名堂,讓他一時摸不着頭腦。
“小子,那獾子嶺爲什麼要殺你,而且代價還不小。”
沉默了半天,趙龍牙突然想起,自己雖是受獾子嶺之託來取錦豺兒性命,但是並不知道原因,若只是兩個山頭爭鬥,怕是用不上一顆金蓮子。
“幾個月前,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山上幾個閒不住的小子和我去鎮上湊熱鬧,碰着個揹着小姑娘的採花賊,我順手切了他‘吃飯’的傢伙,誰知道那他是金獾那老東西的小兒子,後來麻煩找上門,我這才被趕下山的。”
凰玥聽聞此,自然知道錦豺兒說的“吃飯的傢伙”是指什麼,微紅漫上臉頰,也染了脖頸。
趙龍牙見錦豺兒不像是說謊的樣子,皺着不再出聲,心頭疑惑未減反增,金獾性子殘暴,冷血嗜殺,但也並非有勇無謀的莽夫,怕是不會因爲一個小兒子,冒上兩個山頭火併的危險,看樣子這趟渾水是無法輕易脫身了。
錦豺兒看着老怪物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知他心底在想什麼,看這老怪物的樣子,也不像是會怕了獾子嶺。
“你小子盯着我做什麼?”
趙龍牙搖了搖頭,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去想了,轉頭見錦豺兒看着自己,出聲詢問。
“我有些好奇,你這老怪物嘴裡牙沒剩下幾顆,剛剛那些兔肉是怎麼嚼爛的?”
大概是沒想到錦豺兒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趙龍牙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麼回答。
“你這小兔崽子,睡你覺去!”
“哈哈……”
錦豺兒不再和趙龍牙鬥嘴,向着身旁揹着趙龍牙抿嘴偷笑的凰玥咧了咧嘴,慢慢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