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殿等了許久,命人將傾心接過來,輕聲撫慰着兩個孩子,這是他們出生後,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死亡,雖然流景一直說着沒有被嚇着,但是從他的面色來看,還是有點白了。後來傾心實在是累得不行,窩在我懷裡睡着了,流景也倚在我身旁默不作聲,畢竟還是個孩子,現在已經不停地打着呵欠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燃着的蠟燭被侍女又換了一根時,我才驚覺慕醉已經站在內室的門邊,也不知道他站了多長時間,總之我的腿已經被傾心壓麻了,只能輕聲問着:“母后怎麼樣了?”
他的目光說不上是憤怒還是不解,只是站在那門邊,定定地看着我,直到半晌過後,他才緩步走來,只回答道:“母后暫時沒什麼大礙,不過看上去也就這幾天的事情了,讓下面備着吧。”他從我懷裡接過了傾心,幫傾心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後,轉眼看着我身邊的流景,目光裡開始多了一層打量。
我攬住流景的肩膀,等雙腿的痠麻緩解了片刻後,才站起身想要抱起流景,卻被慕醉搶了先,“你怎麼……”他對流景向來是能避則避,根本不願意再見到一個慕清的翻版,現在卻……“你把流景給我吧,我可以……”
“沒事,今日天色也晚了,在宮裡住下吧,本王送你們回傾雲殿。”他轉身便抱着兩個孩子往外走,步子沉穩,絲毫沒有驚醒熟睡中的兩個孩子。
我只能感到內心一驚,如果說這兩年來的慕醉影響了我對他的印象,那麼今天晚上的他已經完全顛覆了我的想法,他對流景,不是素來不待見的麼,今天竟然會抱着流景,若非我親眼所見,即便是流景自己告訴我,我都會懷疑它的真實性,可是現在,那個站在月光下,轉身過來等着我上前的男子卻又是那麼的真實。料想着我一向沒能猜透慕醉的想法,此刻索性也不猜了,只能知道慕醉的反常與孝端後有關,可是這樣的反常也不是今天才出現的,胡亂地理了理腦中的思緒,舉步跟了上去。
等到了傾雲殿,發現宮人早已候着了,想必是黃福海提前過來知會過,慕醉並沒有放下兩個孩子便離開傾雲殿,而是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睡在牀榻上的兩人,片刻後才舉步離開傾雲殿,眸光中的憤怒已然掩藏不住,甚至於連一個招呼都未打,便徑直踏出了傾雲殿的宮門。
我有幾分摸不着頭腦,但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孝端後快要支撐不住,估計着這幾日便要準備上東西,清那邊,只能往後挪一挪,他的身邊有大量的影衛護着,不會出什麼事,也不允許。
看着兩個孩子熟睡的樣子,彎脣一笑,這是我的孩子,當初若不是清,怎麼還會有他們的存在?親了親他們的臉頰,輕聲吩咐守夜的侍女照顧好孩子,便進了內殿,孩子到哪裡,哪裡便會有影閣的影衛,安全方面自然是不必擔心。
彩雲服侍我沐了浴,臉上佈滿了疑惑之色,“夫人,慕醉向來不願見小侯爺,今天……”
“我也不知道,他這麼反常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傷害不到流景也就罷了,若是傷害到了,那便別怪我不留情面了。隱在南疆族長處的四個人怎麼樣了?”坐在軟凳上,任由彩雲擦拭着溼漉漉的一頭青絲,神色間難得的有了一絲舒緩。
“那四個人如今也算是那小公子的心腹,南疆族長的嫡子在幾年前沒了,就留下這個孫子,因此在衆多的子孫中,對那小公子尤爲看重,再加上那小公子的天賦不錯,聰明異常。這兩年來,族長時常外出,他的書房四個人曾經進去看過,表面上都是簡單的巫蠱之術的古籍,但是他們無意間發現了一間密室。”彩雲頓住了嘴,面色也變得異常。
“怎麼,密室裡有什麼東西?”
“密室裡,據他們說,都是一個個被泡在浴桶中的‘蠱童’,少說也有幾十個,浴桶裡是各種藥材和大大小小數以千計的蠱蟲,那些孩子的名冊已經送過來了,在侯府的書房裡,夫人前些日子尚未看過。”彩雲停住了手,微微嘆了一口氣,“那些孩子纔不過七八歲,就得整日裡被浸泡在那桶裡,真是作孽。”
我微微一愣,蠱童?傳說中所謂的以蟲爲飼,最後與蠱王同生共死的蠱童?看來,這南疆族長野心不小啊,這樣的蠱童,隨意地放一個混到軍隊裡去,只怕是不出一晚,整個軍隊都要受南疆控制了,照這麼來說的話,統一這剩下的三國,簡直是輕而易舉。“那慕醉的人查的怎麼樣了?”
“慕醉的人也已經潛入到了內院,他們更直接,選擇了老族長貼身侍衛作爲跳板,估計也就這幾天,慕醉便要收到蠱童的消息了。”彩雲的手很巧,對於我來說,手巧倒不是重點,心巧纔是,但是也不能像安夫人一般,巧過頭了。
“嗯,”不過片刻,便覺得不對勁兒,“彩雲,你去一趟昭陽殿,讓慕醉停下準備母后後事的動作,最好是隱而不發。”這個檔口出了蠱童這樣的事情,一旦太后薨世的消息被散出去,那麼慕醉南征的步伐估計又得緩下來,眼下南方的饑荒剛剛平息,百姓的生活也開始好轉,南方開始恢復生機,對於烈夙,南方的百姓正處於一種擁護中,此刻攻打南昭是最好的選擇,不能再緩了。
“是,夫人。”彩雲漸漸地隱去身形,往昭陽殿過去。
等到彩雲回來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情了,彼時我正在捧着一本書,等待着慕醉給出的答覆,畢竟一國太后的後事只能秘而不發,在烈夙史上,尚沒有這種先例,慕醉需要時間考慮考慮。
“夫人,大王答應了,太后娘娘的後事隱而不發,待攻下南昭之後,再發喪。”彩雲頓了頓,“夫人,若是太后娘娘不同意,該怎麼辦?”
我扔下手中的書,“母后不會不同意,只要是爲了烈夙的,母后都會願意。”孝端後希望烈夙繁榮昌盛下去的心,不會比慕醉少一分,她對先王感到愧疚,便只能守護好他留下來的江山。至於另外一個男人——詩孟,不知道在孝端後的心裡佔據了什麼樣的地位,詩孟至於孝端後,不正是慕醉之於我?一段過去而已。
次日一早起牀,傾心便鬧着要去逸韻殿,說是昨日慕醉未能陪她用晚膳,沒有言而有信,要去聲討他。那小丫頭被我安撫之後,終於安安靜靜地坐下來用了早膳。看着兩人早膳都用的差不多了,斟酌了許久,才緩緩啓脣道:“流景,傾心,孃親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但是你們不能告訴別人,任何人都不可以,明白麼?尤其是傾心。”彩雲知道我要說些什麼,便揮手示意那些宮人都退了出去。
“明白了,孃親,你說吧,什麼好消息?”傾心見我不似往日一般與她嬉鬧,便知道這件事情事關重大,也端端正正地坐在軟凳上,等着我下面的話。
“以前,孃親不是說爹爹去了很遙遠的地方麼?孃親一直在找他,最近有消息了,所以再過不久,孃親要離開侯府一趟,去把你們的爹爹帶回來,孃親在離開之前,會把你們送到一個美麗的地方,你們記得乖乖的,知道麼?”想了想,卻覺得在侯府裡未必安全,只能把人送到蝶仙谷那個與外界接觸不多的世外桃源去,我才能安心。
“孃親,真的麼?爹爹真的要回來?”傾心一躍,從軟凳上蹦了下來,撲到了我懷裡,整個小臉上都是喜悅的光芒。
“是的,爹爹快要回來了,孃親的傾心也要乖乖的,不然爹爹不喜歡傾心怎麼辦?”我笑着打趣她,卻不防身後的人將傾心從我懷裡抱走了,轉身一看,“慕醉,你怎麼……”他的眸光有微微的閃動,帶着怒氣,想必也猜到了我正在跟孩子說什麼。
“呀,是舅舅!舅舅舅舅,你知道麼,傾心要有……”傾心亟不可待地想要對着慕醉說出清要回來的事實,卻被我的一個眼神給逼得嚥了下去,傾心的性子還是那樣,對親近的人,恨不得把所有的喜悅都與他分享,能在慕醉面前憋着不說,才能在其他人面前隻字不提。
彩雲急急忙忙地跟了進來,見我們正兩廂對峙着,不由得苦笑,接到我的示意後,便將兩個孩子帶了出去。
“王兄今日早朝倒下得早,用過早膳了麼?”我微微一笑,替他倒了杯茶,“傾雲殿沒有日鑄雪芽,王兄且將就將就。這麼早就過來,有什麼事情麼?”一旁的早膳尚且冒着熱氣,但是顯然我已經沒了食慾,面色清冷的看着慕醉,着實不清楚他這般早過來是爲了什麼。
“慕詩雪,”他微微平復了一下情緒,才緩緩開口:“除了以前你的身份,現在,你還有事情瞞着本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