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間,弄影便將慕清帶了過來,迷藥用的是我隨身帶着的,效果也不是外面一般的藥可以比的,若是放在平時,兩個弄影指不定也不能這麼順利地將清帶過來。
解開他的束髮,細細地摸過他的頭部,本以爲弄影情報有誤時,才摸到一處有些凹凸不平的皮膚,撩開頭髮一看,嚇得心驚了幾分,傷口處理的並不好,這村子裡的大夫醫術也不怎麼樣,但是還好,清還活着。把過清的脈象,沒有什麼大礙,這兩年在這山村裡,沒有那些煩心事,他過的似乎也還算不錯,儘管沒有錦衣玉食。
稍稍放下了心,看着他平靜的面容,是真的忘記了麼?如果是真的忘記了,那麼那樣混亂的過去一併忘了,不算是壞事。鄴京錯綜複雜的局勢,他這樣的人,着實不應該參與進去,尤其是慕醉對他的態度,這一次的暗殺逃過了,那麼下一次呢?不會每一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氣,留在這裡,雖然生活差了些,但是總歸是他心安了。這樣來說,忘了就忘了吧。
“閣主,影衛有消息傳來,稱慕醉已經率軍南下,人已經到了弋陽,墨熙隨行在側,目前南昭也開始調兵遣將了。”弄影低聲的回報讓我攥緊了手中的絹帕,“閣主,是留下來查清侯爺失憶的真相,還是立即趕往弋陽?”
“弄影,先讓影衛送侯爺回去吧,記住別驚擾了人。”見影衛帶着清消失在屋內,我纔開口道:“弄影,本尊不希望來過這裡的事情被任何人知曉,尤其是卓曖的人,這裡的痕跡,都抹了。還有,沒有什麼侯爺失憶的真相,以後也沒有清陵王侯慕清這個人,他已經死了,只有平生。你明白了麼?”既然決定不再打擾他,知道他平安的消息就行了,這些善後的事情便要做足了。
“閣主,可是,小主子要怎麼辦?他們……”
我知道弄影要說什麼,無非是流景和傾心對爹爹的渴望,可是能夠怎麼辦呢?我不能再讓清有一點點的損傷,至於兩個孩子,若是說誰真的錯了,那麼除了我之外,便沒有了,慕醉對他們越來越好,一方面也算是彌補了他們所缺的父愛了。“他們會理解的,收拾收拾,明日趕往弋陽,這麼舒適的日子,本尊無福消受呢。”
既然南昭已經開始有所動作,那麼離大戰應該不會有多久了,早些趕往那裡,早些結束戰爭,出來這麼多天了,還真的怪想兩個孩子的,也不知道在谷裡能不能適應。
次日一早,便發現外面天空陰濛濛的,看上去像是要下雨一般。弄影站在屋外,皺着眉問我需不需要延遲一天再走,連彩雲都是一臉愁容,也不知道是在爲了天氣,還是爲了我放棄帶慕清回鄴京,總之她的臉色難以言喻。
“不必了,按原計劃出發,影衛留下十人,負責平生的安全,其餘的,都撤走吧。”山裡的雨,這段時間又靠近雨季,若是耽擱了,也許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出發,這樣一來,慕醉那邊都不知道打了幾仗了。
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倒是水蓮過來了,一臉匆匆忙忙的樣子。“景小姐,你們這是要現在上路嗎?山裡要下雨了,你們現在走太危險了,可以等雨停了再走不遲。”
“我們有些急事,必須得現在就走,多謝你的好意了,這兩天打擾你們了。”對着這個救了慕清的人,我總是能耐下性子,至少給一個她無法拒絕的說法,儘管以後不一定會再見面。我有些愣怔地發現他正站在水蓮的身後,應該是水蓮急着趕過來,而他慢悠悠地,這才落後了一步。
“可是要下雨了,這兩年下雨大家都不出門的,景小姐,這,真的很危險。”她還是在勸說着我,見我的目光沒落在她身上,順着我的目光看去,才發現身後的人,“平生你怎麼到現在纔到啊?你快跟景小姐說說,下雨了,山裡很危險。”
我示意彩雲繼續收拾東西,不必理會這邊的事情,對着平生禮貌地笑了笑,再也沒有那天晚上的失控,“水蓮,你不必勸了,山裡的雨下起來就沒完沒了的,哪裡趕得及,你放心吧,我的人會護好我的。”
安撫好有些急躁的水蓮,看着站在一旁安安靜靜的平生,想着這樣的決定其實對於他來說挺好的,他只適合活在安安穩穩的地方,一切的風霜雨雪都遠離他而去的地方,他依舊是面無表情,看上去若不是水蓮強行將他拉過來,只怕他是一步都不願踏到這個地方來。
一面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水蓮閒聊着,一面看着屋外的天色,倒是有幾個村民過來了,其中當然沒有少了那一天晚上的大柱。
“景小姐,天氣不好,您別走,出了事,我們擔當不起。”大柱的面容那天晚上看起來,有些猙獰,尤其是映着火把,今天看上去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一般模樣,只不過他的眼睛裡閃爍着的光芒讓我有幾分排斥。
我搖搖頭,“這兩日已經是打擾了,正好現下有急事,必須要趕過去,不能再留了。不過你們的心意我便心領了,實在是不敢再叨擾了。”微微退後一步,內心的不安感突然竄了出來,下意識地便對着眼前這幾個村民防備起來。
“景小姐,不打擾不打擾,山裡不安全得很,如果出了什麼事,那就不好了。”一旁的村民也張着嘴勸說着,一個個的聲音實在是有些吵了。
“你們這是做什麼?我家小姐的安危,自然有我來負責,更何況,我家小姐想走,你們這是強行攔着不成?”彩雲見我有些難以招架這些人,便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過來站在我面前,面色有些難看。
我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這個村子裡的人的思維,之前那般的排外,現在又留着我不讓走,長期養成的氣勢不知不覺間展露出來,“彩雲,回去!”見彩雲有些不情願地回去收拾東西,才轉身對着他們,“各位,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現在必須要走,生死全由我自己負責,你們可還有什麼意見?”迫於平生在一旁,不便做的太難看,雖然這些村民並不知道我與平生之間的關係,但是在他的面前,我總歸是做不到不顧及他。
“景小姐,呃,沒意見,沒意見。”他們唯唯諾諾地答着,一面答,還一面往屋外退着,不多時便離開了。
我收回全身的氣勢,看着愣在一旁的水蓮和依舊面無表情的平生,也不願再說什麼,只是定定地看向屋外的某個地方,思緒慢慢地飄散開。昨日弄影只是稍微出去調查了一番,便收回了一些情報。這個村子已經延續了一百多年,當初水蓮出生時,便有個遊歷的和尚斷言,將來水蓮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過照現在這種情況看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指因爲救了平生的關係麼?看她那一晚面帶羞澀的模樣,估計是愛上平生了。可是現在的平生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村民,難道以後,平生還會願意回到鄴京,重新成爲清陵王侯,也許還會更高?意思是,那個時候,水蓮會隨着他一起回到鄴京?不過轉念一想,不過是個遊方和尚的胡話,什麼時候也開始信這種東西了。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彩雲便收拾好了行李,比起來時,沒有多出什麼東西,只是向着水蓮微微表達了歉意,便看到弄影牽着馬走了過來。
“小姐,可以上路了。”弄影的聲音中帶了一絲不滿,那樣的不滿直直地衝着平生而去
我頓了頓,仍然對着面無表情的平生道:“你有什麼麻煩,會有人替你解決的。”話完便上了馬,也不管平生和水蓮是什麼表情,便揚着鞭,飛快地離開了這個小山村。
因爲要趕去弋陽,只需要翻過一座山後,再沿着官道便可以到達弋陽,只要能在下雨前翻過山便可以了,但是心裡的壓抑感和不安感卻越來越濃烈,只能不停地揮鞭催着馬往前跑。也許還因爲,這麼一離開,可能此生與清都不會再相見,這樣一個在我的生命中佔據了那麼一大塊分量的清,以後他都不會再是我的清,不會再是那個會疼着我、哄着我的清。
彩雲與弄影都看得出來,我的心情並不是特別的好,只能一言不發地緊跟着我,希望這樣的策馬狂奔可以減緩我心中的抑鬱之氣。
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只是感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比如說——殺氣。不清楚那一天的慕清遭人偷襲時,是什麼樣的狀況,但是今天,我只覺得劍氣襲人,天地間充滿了淒涼肅殺之意。反手將袖中淬了毒的銀針甩出去,總算是給我了我一絲轉身的時間。
眼見着弄影與彩雲被人纏住,但是卻並沒有什麼傷害的意思,那麼照這麼說來,是爲了我而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