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中的茶盞,等待着該出現的人。未過片刻,黃福海便扶着慕清出現在殿內,看着比起上次又有些消瘦憔悴的容顏,心裡不知爲何疼得厲害。
“老奴把人送過來了,公主您……千萬莫要惹怒大王了。昨夜和今晨連膳食都未動半分,老奴勸了半日也不見大王動容。”黃福海嘆了口氣,將慕清扶至椅邊坐下。
“詩雪做什麼事自有分寸,惹怒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黃公公慢走。”我微微撇嘴,惹怒了又如何,總之現在他也殺不了我。
待得黃福海退下,也顧不得香袖還在場,快速行至慕清身邊,把上脈才知慕醉並未給他解藥,真是……陰險。
將香袖遣去小廚房燉些補湯,纔拿出解藥,想讓慕清死,那我偏偏不讓他死。
“悠舒,他值得你如此麼?”慕清神色平靜,並無脫離囚困的大喜,他輕撫着我的鬢角,聲音溫和,卻難掩其中的一抹哀傷。
我苦笑着退後,不着痕跡的避開他的手,“那先王爲了純妃,又可否值得?”觸手溫熱的手爐漸漸變涼,在轉眼處發現了凝在他眼角的一抹自嘲。
“若我說,母妃不過是一個替代品,你信麼?”他的眸子不似慕醉般深沉,如湖水一般澄澈,即便被囚之時也未變動的眸子裡,此刻竟漾滿了哀傷,轉而一笑:“算了,不提這些,不過黃福海在你面前提這些,倒是有心了。”
我點點頭,“他在宮裡活了這麼多年,若是這些把式不會用,那隻能說明他太笨了,”執起毛筆,蘸上墨汁,“你剛剛纔從陰暗的密室裡出來,虧得你素日裡身體好,服了解藥,調理調理就沒有什麼大礙了。”鋒利的字,凌厲的氣概,與慕醉如出一轍。
慕清微微點頭,卻又探身過來,“悠舒,這樣的字,不適合你寫,你比誰都心軟。”
我不以爲意地扯了扯嘴角,吩咐香袖將藥方拿去抓藥,“這些有的沒的,說多了無益。”
吩咐了侍女將慕清打理乾淨,看着他屢屢皺眉的樣子,想必是對自己這樣極爲不滿。
“哦,這傾雲殿地理位置倒是不錯。”慕清微笑着點頭,“竟然連偏殿也有溫泉!”
我不接話,只是向內殿走去,命人此刻去侯府取他的衣袍,只怕是來不及。
坐在桌前,細細地品着枯露,聽到宮人來報,侯爺差不多了時,才命人傳膳,眼見着他過來,一身純白衣袍倒是合體,穿着倒是更顯溫潤。
“這身衣袍,你倒是費了不少心思。”他坐下後,突然道,真是讓人措手不及,“他對你…”
我微微一笑,“你的身子現在還禁不起藥的刺激,用些藥膳最是恰當。”但瞟到那身衣服,還是忍不住晃了神,慕清與他體型上沒有多大的區別,當初這件衣服連着做了好些日子,纔在他生辰前趕了出來,卻沒想他只是與她出去了一天,等到第二天早朝時纔回來,自然是沒有送的出去。“這件衣服與侯爺倒是相配得很,若是喜歡,詩雪便送給侯爺,當作你重見天日的禮物了。只是還望侯爺不要嫌詩雪送的禮不夠貴重。”
慕清似是很滿意,“那清便不客氣了。”
用過午膳,突地想起什麼,“你應該知道了,他要率兵攻打合沐,你要隨行麼?”放下手中的玉箸,擡頭看着他。
“你要去?”他不答反問,午日的陽光透過窗棱照在他的臉上,目光平淡,卻篤定地讓人無法反駁。
“是的,我要去,就算不爲別的,故人一別兩年,也該去看看卓曖了,不然就沒有一絲大家風範了。”站起身笑了笑,“都已經兩年了,也不知她此刻過得怎麼樣?”
“是啊,不知何樣了。”慕清擱下玉箸,低聲呢喃着,似乎忘記了我在一旁,而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如此安靜的午日已不多見,或許接下來的日子裡,充斥着的便是無盡的廝殺與陰謀。
明日便是天兆九年的第一天,九,一種圓滿,就是不知道這圓滿的會是誰,卸下心中的不快,命香袖將那幅《寒梅圖》取來,想讓慕清題個字,單擱着顯得古怪極了。
“清自認書法未得母妃真傳,到時候若是糟蹋了悠舒的畫,可怎生是好?”慕清服過藥後,氣色顯得好多了,眼底漾滿了笑容,“這畫可是千金難求啊,天下誰人不知,悠舒一畫,傾倒男子無數。”
“慕清!”擺明了就是調笑,真不像堂堂一個侯爺說的話,“不許再說,你題就題,不題,這畫我就燒了。”話完,作勢要搶畫,卻不料歪在軟榻上太久,行走間有些頭暈,偏偏又踏空了一個臺階,瞬間只覺得全身陷在一片馨香中,我死死地揪着慕清的衣袖不放,來平復內心的不安,結果……
“倒是沒想到,你們相處得融洽得很,郎情妾意啊。”耳邊傳來慕醉的聲音,驚得我迅速收回了手,擡首又看見慕清一臉有些受傷的神色。
“大王還真是會說笑,詩雪都不知該作何反應。”我愣了愣,回過神,“不知大王有何事,還特地跑了一趟,若是沒什麼事,吩咐旁人即可。”以往也沒在除夕這天過來,朝中也沒有什麼大事,一切讓他不順心的事都沒有。
“怎麼,這傾雲殿,本王還來不得了?”倒是沒想到他說話語氣間這麼大的火氣,也許是哪個不長眼的大臣又惹到了他,又或者我救出了慕清,讓他感到了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