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靜了些自己的心情,將一旁的香料盒子交給他,“順着這個香料往下查,若是牽扯到琴玉瑟香堂,那——儘管查,查到底。”蕭瀾,不要怪我,我只是怕你有危險,不是存心去打擾你。
“屬下清楚了。”弄影神色一凜,再無適才的迷茫之色,“閣主,你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殘影他……會不會?”
我揮了揮手,示意他停下,半晌才道:“若是殘影他沒有碰到我的底線,那他便無礙。”對,我的底線——慕醉和蕭瀾。
次日一早,月影便衝進了落霜閣,“閣主還真在啊?上次屬下去追蹤東方家的餘孽,在武邑逮住了人,竟是那日從殘影手下逃走的東方家二公子,現下人在地牢裡,閣主打算作何處置?”
我恍若未聞一般繼續手上的動作,待到一壺茶泡完,才擡頭看着她,“本尊過去瞧瞧。”起身向外走去,獨留那一壺茶從壺嘴裡升起嫋嫋的熱氣,慢慢冷卻。人都不在宮裡了,還泡那勞什子茶做什麼。
月影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見我盯着她,才硬撐着說道:“閣主前些日子不在,前天慕醉出了事,閣主就回來了,先前幾乎捨命救他,閣主是不是……是不是戀慕上他了?”微冷的陽光下,可以看清月影的臉上有一絲的紅暈,但更多的是擔憂。
我搖搖頭,良久才道:“本來不想說什麼,但既然你問了,那便告訴你,也是告訴他們三人,就算先前有,現在也沒有了。”
進入了地牢,昏暗的燭光跳動着,映在人的臉上,顯出幾分猙獰,尤其是那人本就扭曲着一張臉,“影閣閣主麼?爲了在下,倒是委屈你移步到這骯髒之地了吧。”
我扯了扯脣角,緩慢地走進了東方鈺的牢房,“不過本尊倒是覺得這地牢比起你東方家的水牢,可是要乾淨多了。”看着他那雙幾乎要噴火的眼睛,緩緩開口:“爲什麼動慕醉?跟影閣作對,你想好了下場麼?莫非是忘記了影閣的手段了,二公子若是不記得,本尊倒是不介意,用那祖墳棺材裡的幾十具屍體,給二公子長長記性!”
“你敢!你若是敢動我先輩的墳墓,我東方鈺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你不是人!若不是你影閣動到了我東方家的頭上,我也不會找上合沐,要殺他慕醉。凡是你影閣要保的人,我就要統統殺去!”他的一雙眼睛瞪着我,不用看也可以清楚地知道,那張臉上的恨意與憤怒是多麼的明顯。若是有些時候,慕醉也能這麼容易就被我看透,那便要好些的。
挑了一處地方坐下,地牢裡除了不見天日,倒還是挺乾淨的,也沒有什麼水牢裡常有的蛇蟲鼠蟻,整個人只當做沒看見月影着急的眼神,我知道她在擔心,東方鈺若是襲擊我,按照此刻我的實力,只怕是要做他的掌下亡魂了。不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麼?影閣接了你東方家的交易,沒能做好自然是影閣的過失。不過你東方一族要求本尊交出殘影,知道他是誰麼,是影閣的四大護法之首呢,你說,本尊會不會同意,會不會——生氣呢?”
低眉看着他快要瘋癲的神色,悄聲道:“嘖嘖,這胃口不小,但又吞不下去,所以——撐死了能怪誰呢?還有,你當你那父親是個好人,說起來,這麼些年,你東方家崛起的太快了,惹得不少人眼紅呢,莫不是你當真以爲那日只有影閣血洗了東方府?”
“還有誰,還有誰?”
“這可說不準呢。不過若是二公子願意與影閣合作,本尊倒是不介意命人去查一查,當日有哪些人進了你東方家的府邸。不知道二公子對本尊的建議有何高見?”素白的指尖似乎褪去了之前淡淡的粉,顯得有些蒼白,不過整個身子都是着白袍,這麼一看倒也沒什麼了,“怎麼,二公子可願意?二公子可要知曉,影閣做的事有理由,再加上東方家不顧契約,已算不得上乘,硬逼影閣動手,結果只是自取滅亡。而那羣人便不同啦,他們可是爲了什麼名譽、金錢、地位等等諸多因素,殺了他們呢。”
東方鈺的雙手緊握,良久才道:“不知閣主要我做什麼?”
我微微一笑,聲音中也不由得帶了幾分輕快,“很簡單,潛伏在卓曖的身邊,探聽探聽她的計劃。本尊要的不多,只要她與葉楓都消失了,這些本尊都可以不追究,同樣事後或許會扶持你東方家重新站在武林的尖端。這麼一算,二公子你可沒有什麼損失呢。”
東方鈺鬼魅地一笑,站了起來,似乎剛纔那個歇斯底里的人根本不存在,做了這個決定,他仍然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東方家二公子,或許未來還是東方家的家主,“如此,便預祝閣主的計劃順利,合作愉快。”
“月影,待會兒給二公子挪個地方,這可是影閣的貴客,切不可怠慢了,知道了麼?”
“屬下明白。”
出了地牢後,月影才終於問出來:“閣主爲什麼要選擇與東方鈺合作?他那個樣子,對影閣分明是存着仇恨之心的,閣主,這可是與虎謀皮啊!再說了,影閣的人過去刺探不是一樣的麼?用了他,日後還要扶持東方家,算怎麼回事兒啊?日後肯定是要反過來討伐我們的,閣主……你笑什麼啊?”
我緩了緩笑容,淡淡地道:“自己的人固然好,不過從潛入到取得卓曖信任,這中間需要多少時間,本尊等得起,但是卓曖等不起,她的每一招都是快而狠,除了用東方鈺,本尊別無他法。再說了,本尊何時應了他,要扶持他東方一族了,你大概是聽錯了。”邁步往前走,心裡總算有了些底氣,不至於空落落的,用了東方鈺,就必然要面臨被反噬的將來,不過,將來的事——將來再說,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過好眼下的日子。
在影閣休養了一個多月,左手的傷算是痊癒了,因着男女之防,每次換藥都是命人喚了風影過來,月影大大剌剌的性子給我換藥,不死也要退層皮。
這一月之內,發生了很多件事。給我震撼最深的莫過於待我從梧桐扇坊出來後,在街邊看到的告示——慕醉與卓曖即將成親了。
不清楚慕醉是怎麼說服了母后與一衆大臣,讓他娶了卓曖,尤其是母后,對卓曖的厭惡已經那麼深,怎麼會在一個月裡就答應了?我愣在街頭,四周的人羣有的在歡呼王終於要成親了;有的在好奇那卓姑娘是哪家女兒,看來還是女兒家好,富貴一生;有的知道些許內幕的在鄙厭卓曖的過往。而我什麼都聽不進去,腦子裡只有一句話:慕醉他終究是娶了卓曖。
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味道——雪頂含翠的清香瞬間包圍了我,說話間,那人的聲音還有幾分顫抖:“悠舒,悠舒,是你麼,是你的,對不對?你回來了,嗯?”
我轉身倚在慕清的懷裡,一剎那覺得淚流滿面,臉頰的淚滑落,落在慕清的白袍上,化爲烏有,只剩下一滴暗色,“清,他成親了……他終究是……成親了……不要我了,他再也不會要我了。”
慕清只是那麼抱着我,在異常吵鬧的街頭,就那麼安靜的抱着我,什麼也沒有做,直到周圍的人安靜下來看着我們,直到我稍微平息了情緒,他才柔聲道:“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不要,不要回去!”
“好,那你跟我回侯府,好不好?”
“……好。”我答應的心甘情願,天大地大,沒有我容身的地方,除了跟慕清回侯府,我想不到要去哪裡。回宮——看着他們郎情妾意?回詩府——看着母親暗暗垂淚?會梧桐扇坊——終日不出?似乎沒有哪一個能像侯府一般讓我安心的沒有後患。
慕清抱着我上馬車時,才略略出口調笑幾句:“你若是在這麼哭下去,本侯明日可就要被傳成負心薄情郎了。”
我迷濛着淚眼看着他,良久才道:“怎麼會……找到我?”
他嘆了一口氣,緩緩道來:“那日他回了宮,並沒有帶上你,我便知曉你肯定是出事了。母后那邊沒能瞞得住,終日着急落淚。他大概是有些欣喜卓曖能平安歸來,雖然卓瓔不慎意外而死,但總歸是她回來了,因此便頒下了告示。羣臣那邊,一無容隨,二無詩孟,他想要怎麼做還能不由着他?至於母后那邊,我就不清楚,他使用什麼方法說服了母后同意了這場大婚。我知道,你若是知曉他成親的消息,必定是要在告示那邊的,因此一早便派人候在那邊,今天聽了下人的回報,才急急趕來,總算是回來了。”
我愣在那裡,“你一直派人守在那裡?”
“嗯,因爲——悠舒你還未給我答案吶。那天不是說好了,要回來給我答案麼,怎麼就食言了?”
“你想知道答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