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知道就算日後楚天鳴真的不在了,就算齊麗嘉也真的還會愛上別人,可那個人絕不會是他——楚天鳴的親弟弟!所以,他沒有一刻不在怨念着自己的這個身份,給了他太多的禁錮和枷鎖。
若是可以,他寧願自己只是雁盛山莊的風華公子。那樣,或許他們以後還會有可能在一起。
楚天鳴雙手背到身後,拳頭緊握,壓抑着胸口那股急劇流竄的怒氣,抿脣道:“是啊,她和你沒有可能!可是你要做一個逃兵,只會讓她更看不起你。還是……你打算着等哪天接到我過世的消息之後,可以立即去到她的身邊?”
他眼底一片清澈,彷彿將楚天瀾所有上不得檯面的小心思全都看在了眼中,微微勾起了脣:“你不想做這個皇帝,除了因爲這些年在江湖浪蕩慣了,不想放棄自由。更多的只怕是因爲假若做了這個皇帝將來連陪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沒有吧?怕她因此被世人唾棄,也知以她的性子若是出了楚宮就絕不會再回來。”
楚天瀾沉着臉閉口不語。
“大楚是我們的祖輩祖宗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基業,你作爲皇室子孫,這是你的責任!”楚天鳴的聲音裡夾雜了一絲沉重。
事實上,若非他的身子不允許,他也不會輕易將這份重擔卸下。
四國已經分離太久,現在雖然中原大地上並無多少戰火之禍。可東齊、北燕乃至西秦,誰不存了一份做這天下霸主的心思?這個時候,一旦南楚內部不穩,只怕第一個就會成爲被瓜分的對象!
若真是到了那一天,浮屍遍地、餓殍遍野,整個南楚都籠罩在戰爭的陰影下,百姓苦不堪言。便是日後下了黃泉,他都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楚天瀾嗤笑了一聲:“責任麼?我從來沒有將自己看成是一個帝王之才。你也應該知道的,早些年,爲了保命,我不得不讓自己儘量平庸。後來,江湖上游蕩,哪裡有心思去學什麼帝王之術?你將南楚交給我,就不怕它毀在了我手裡?”
他天生就只適合做一個江湖浪子!
“朝政之事自有大臣輔助。但天詢、天胤年紀尚淺,且那些年早已被周後養歪了。一個不學無術、一個軟弱怕事,鎮不住朝綱!”就算朝中有言如安之流忠臣能子,也需要一個明事理的皇帝才行。
對於帝王之術,楚天瀾或許沒有涉獵。但他的本事不差,將皇位交給他,比給任何人都放心!
楚天瀾微微沉思,最終讓了一步:“我可以答應你,留在朝中。天胤現在年紀還小,性子軟了一些以後也未必教不過來!”
“你……”楚天鳴頓了頓,最終是應了下來,“但你要答應朕,十年之內不得離朝。”
楚天瀾這倔強的性子也不知是學了誰!
罷了,反正最後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十年之後,楚天胤已然及冠,若是這些年教導得好,日後也當能撐起一片天!
聞言,楚天瀾笑了出來,十年之內不得離朝?
人的慾望都是隨着權利的漸漸攀高而慢慢脹大的。到時候,只怕是他想從旁輔佐,他們的那位幼弟,未來的小皇帝也未必能容得下他吧?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哪個皇帝能容得下自己的兄長常年對着自己指手畫腳的?他手裡的權利日後對於那小皇帝便如時刻懸在頭頂的那一柄寶劍,只怕是讓他坐臥不安。到時候,恐怕已經不是他走不走的問題,而是小皇帝留不留他的命的問題了。
不過,楚天鳴非要堅持,他暫時應下來也無不可。免得這廝一惱,直接留了一道傳位詔書。畢竟之前他的話說得還是有道理的,他也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南楚生靈塗炭。
離開之際,他轉過身,將手握拳抵在了自己心臟的位置上,笑道:“不管怎樣,以後她都在我的這裡!”
楚天鳴眸子黯了黯,並未再開口。
燕少桓死後,以信王爲首的參與此次叛亂之人皆處以極刑。
只是,後來抓人時,才發現那日一同進宮的楚佳媛卻不見了蹤影。
齊東向齊子皓稟報時,他並未放在心上。即便楚佳媛逃了又如何?她一個什麼都不會的王府郡主在外面能否活得下去還兩說!
這時候,他並未深想,只當是信王給這個老來女留了一條後路。
……*……*……
據《南楚國志》記載,永泰四年末,南楚皇宮突然傳來噩耗。
永泰帝楚天鳴於臘月初六深夜突然駕崩,朝野上下一片哀鳴。次日,昭順皇后齊麗嘉歿。
帝后情深,合葬於南楚昭陵。
翌年正月初六,年僅八歲的康平帝楚天胤登基,肅王楚天瀾被封攝政王,與丞相安志華、順國公言行之以及內閣首輔張海天併爲四大輔政大臣。
蔣氏仍尊爲皇太后之位。
從此,南楚進入了長達十幾年的守成時期,直到四國格局再一次被打亂……
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帝后同逝的消息傳出來的翌日,兩隊不甚起眼的車隊先後離開了景城。
因爲楚天鳴體內的毒不適宜在路上耽擱太多時間,所以齊東帶着人快馬加鞭護送肖揚與他先行回去了。
而葉卿清和齊麗嘉兩人自是坐在舒適的馬車中慢悠悠地往回趕了。
從景城離開已經好幾日了,可是齊子皓似乎一直沒有搭理葉卿清的打算。兩人雖然一路上依舊同吃同住同行,可齊子皓就是繃着一張臉不說話。
那副烏雲覆面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有人欠了他幾十萬兩銀子呢!
葉卿清坐在馬車裡,忍不住掀開車簾悄悄朝外面望了望,可是依舊只能看到齊子皓那馬背上的挺拔背影。她重重地嘆出一口氣,有些賭氣地將車簾放了下來。
齊麗嘉見狀,拿帕子掩了掩嘴:“嫂嫂,王兄還在生你的氣呢?”
葉卿清無奈地點了點頭,可不是生氣麼!都不搭理她了!
燕少桓的事情都過去大半個月了,可他就是沒有開口和他說一句話。她覺着自己是什麼法子都使盡了,可偏偏他連睡覺的時候都拿背對着她。真是太可惡了!
她倒是寧願他和以前一樣開口罵她幾句,這樣也好讓她找到突破口來對症下藥啊!
不行,若是這次的事情解決了,她一定得讓他保證以後不管再怎麼生氣都不能用這樣冰冷的態度來對待她了!夫妻之間,有話就該好好說嘛!
“我覺得王兄可能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畢竟,那日的事情大概是個男人都會覺得跌面子吧!
自從那日宮裡的事情在南楚衆臣之間傳開之後,東齊定王爺懼內的名聲可算是徹底坐實了。再加上燕少桓的那麼一出,私下裡說得難聽的還真不少!
葉卿清擰了擰眉,齊子皓心裡再氣什麼,她一清二楚。
丟面子一事事小,最關鍵的還是氣她不顧自己和孩子的安危,跑去冒險。
可是,每當她開口解釋的時候,他不是轉個身就離開了就是閉上眼睛在那裝睡,臉上就差明晃晃地寫着他一個字都不想聽!
“哎!真是個磨人的大寶貝!”葉卿清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然後撫着自己的肚子開始教育了起來,“寶兒,你以後可千萬不能學你父王那樣知不知道,要像母妃一樣大度不記仇!”
刻意提高了音量,生怕馬車前面騎馬的那個人聽不到一樣。
事實上,若是齊子皓有心,葉卿清和齊麗嘉之間的私密話兒他都能聽得個一清二楚,更遑論這般大音量了。
他抽了抽嘴角,握緊手上的繮繩繼續薄脣緊抿,臉上神色更加深沉。惹得齊南自行推到了車尾,遠離了好幾個馬身的距離,生怕一個不小心被波及到了“罪上加罪”。
齊麗嘉輕笑出聲:“嫂嫂和王兄之間感情真好!”
葉卿清勾了勾脣,這倒是實話。
不過這段時間她也一直在反思,是不是就料定了不管怎樣齊子皓都不會和她生氣,她纔敢那般肆意妄爲的。因爲以前不管她犯了什麼錯,只要稍微哄上一番,齊子皓肯定都會立馬轉陰爲晴。
難道,這次他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纔打定了主意絕不會再輕易原諒她麼?
事實上,齊子皓還真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葉卿清永遠無法瞭解,那天的事情對他傷害有多大!
因爲愛她信任她,所以他的手下任她驅使,甚至默許她在他們中間樹立崇高的威信。可結果倒好,她居然反過來用這個來對付他!
還有燕少桓的事情就是他的一個死穴。
葉卿清從來就不是魯莽之人,她爲何會不顧他的強烈反對,拿自己和孩子冒險,也一定要去呢?因爲她相信燕少桓不會傷害她!
多可笑的事情!
當初因爲紅顏盡,他們差點兒生離死別。在景城的街上,若非他及時出現,只怕她早就因爲那匹瘋馬非死即傷了!還有往日裡的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與燕少桓脫不了關係。
可她,居然相信他!
雖然他相信葉卿清和燕少桓之間不會有什麼,但這一個月他不在她身邊的時間裡,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她對燕少桓改觀了呢?
每每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胡思亂想的時候,齊子皓都覺得他有一股想要走火入魔的衝動!
都說夫妻久了會就疲倦之感,但他和葉卿清很幸運地避過了這一劫。
可燕少桓這件事,無疑讓他們的感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即便那個罪魁禍首已經死了。
只可惜,另一個當事人卻朦朦朧朧地尚未抓到事情的要害。若是得不到她一個滿意的答覆,這根刺就會永久地紮在他的心裡,直到這股痛漸漸蔓延,充滿他整個心房。
隊伍走走停停,終於在正月初,停在了一個老地方——隨州城。
年味依舊很濃,並沒有受到皇位更替的影響。對老百姓來說,誰做皇帝並不重要,只要他們有一個安定繁榮的的生活環境便可。
只是,或許是受隊伍裡兩個主子之間微妙的氣氛所影響,這一路走來整個只能稱得上是壓抑。除了趕路、休整,誰有沒有心情去做別的事情。
夜色降臨,扶着葉卿清走上通往二樓客房的樓梯時,綠翹還在不停地嘰嘰喳喳:“聽說今晚這隨州城裡要舞龍燈,王妃和楚夫人要不要出去看看,也好趕趕這熱鬧?”
沒辦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兄弟們這一路幾乎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到還在暴怒中的王爺,直接撞刀口上去了。王妃若是出去,王爺不放心,肯定得跟着一起。這說不定出去熱鬧熱鬧,被外面的氣氛一感染,兩人就和好了呢!
葉卿清笑着打趣道:“我看,是你這丫頭自己想去看吧!這都是做孃的人了,還這麼愛湊熱鬧,回去你家錚哥兒得笑話你了!”
“他敢!”綠翹叉下意識地回了句。
那皮小子,幾個月不見還是怪想念的,也不知在府裡有沒有聽話!
說罷,正好與樓下齊子皓的眼神對了個正着,只是那抹很快就消失的視線讓她心底一陣失落,繼而轉向齊麗嘉,柔聲問道:“不如讓紫苑和綠翹陪你出去看看?”
齊麗嘉搖了搖頭:“就不去了!晚上街上肯定人多,我擔心會撞到孩子。再說了,以前還在定京城的時候,我可沒少央着我二皇……二哥帶我上街看過,這都看膩了!”
“那早些休息,免得明日沒精神趕路。”說着,便與齊麗嘉分別回了自己的房間。
葉卿清一番梳洗之後,躺在了牀上大約有大半個時辰的時間,才聽到門被人輕輕推開。她緊閉着雙眼,閉一會兒便感覺到身旁的牀榻陷了一些下去。
耳邊沒有傳來沉穩的呼吸,葉卿清知道齊子皓定是也沒有睡着。她翻了翻身,側對着他,睜開了雙眼。黑夜裡,甚至還能看到他完美精緻的側顏線條,濃密纖長的睫毛微微輕顫,葉卿清忍不住擡手想要撫上去。
可還未待她觸及,齊子皓便似是有感知般翻過身去背對着她。
葉卿清的手尷尬地停在了半空中,嘴脣輕咬,一副委屈至極的表情。有什麼不滿不能說出來嗎?一定要用這種幼稚的手段!
她心下一橫,乾脆直接將手穿過齊子皓的腰間貼着他的後背抱了上去,可纔剛剛搭上,便被他一把拉開,扔了下去。
葉卿清氣性上來,再次搭了上去,結果又被齊子皓拎着給扔了下來。如此幾次往返,齊子皓終於忍不住翻了個身過來,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睡不睡?到底想做什麼?”
“我還以爲你這一輩子都不和我說話了呢!”葉卿清狡黠地勾起了嘴角,眼中閃爍着得逞的光芒。
齊子皓耳尖倏地有些發燙,板着臉咕噥了一句:“沒事找事!”
說罷,準備再次留給葉卿清一個瀟灑的背影卻被她緊緊地扯住了衣裳。
“你到底想做什麼?”齊子皓有些不耐煩地坐起了身來,低吼再次問道。
葉卿清被他突如其來的發作弄得身子一僵,癟了癟嘴:“你這麼兇幹嘛!你都氣了我一個多月了,這一路上我給你賠了多少笑臉、道了多少次歉,你心裡再大的氣也該消了吧!”
雖然是在黑夜裡,可葉卿清臉上臉上黯淡傷心的表情齊子皓看得卻是一清二楚。當心房的位置開始蠢蠢欲動之時,齊子皓就知道他又心軟了。這連淚水都還沒掉呢,他就沒出息地又要繳械投降了!
他冷哼了一聲,話裡頗有些蒼涼的感覺:“是嗎?你說幾句好話我就應該消氣,然後讓你下次再犯,再周而復始地來哄着我。你就是吃準了我捨不得對你發脾氣、捨不得見你傷心,所以才這麼有底氣是吧?”
果然是因爲這個原因!
葉卿清軟了下來,上前小心翼翼地箍住了他的腰肢,將腦袋埋在他的心口,見他沒有再推開她,這才低聲開口道:“我承認我不該這麼想,不該覺得回頭來哄哄你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我知道你那時候阻止我是擔心我的安全。可那必竟是一條剛剛來這個人世不久的小生命,假如,那是咱們的嬌嬌,我們肯定也希望能救她的人出手相助不是麼?而且,我怎麼會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來冒險呢?我是肯定自己不會有事纔會去的。只是,那時候和你解釋你肯定不會答應,這才一時失策讓你那麼生氣的……”
說完這些話,葉卿清就像一朵蔫了的花兒一樣垂頭喪氣,等着他的批評教育。
暗夜裡,齊子皓黢黑的眸底流過一道詭譎的波光,嘴角也勾了起來,大掌輕輕地在她後背摩挲,幽幽地問道:“爲什麼肯定自己不會有事?”
“因爲……”葉卿清的話堵在了嗓子眼裡,擡眼想去看他,卻發現黑夜裡連他臉上的表情都看不清。
齊子皓將她的話接了下去:“因爲那個拿孩子來威脅你的是燕少桓,他愛你,你相信他不會傷害你對不對?”
葉卿清這會兒就是再遲鈍也發現了他的陰陽怪氣了,雖然他說的的確是事實,可聽起來怎麼就這麼彆扭呢!
她從他懷裡擡起身來,硬聲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彷彿剛剛那些話只是不經意間說出口的一樣,根本就沒有別的意思,“要不你來和我解釋一下爲什麼那麼肯定自己不會有事!”
葉卿清瞬間啞口無言,原來他這些日子一直悶聲不響的真正原因是這個。
她覺得有些委屈,齊子皓這分明是不相信她,他們之間明明經歷過那麼多事情,可是他心裡產生了懷疑、有了膈應,卻連問一句都不肯,生生地把她晾了這麼些日子,還看着她一路小意地想要哄他開心。
她知道這件事她做得有不妥之處,可他至少也該早些說出來吧!
“你說話!”半晌沒有迴應,齊子皓又硬聲硬氣地吼了一句。
“齊子皓,你到底想聽我說什麼?”葉卿清倔強地仰着脖子,“我和燕少桓之間清清白白,什麼事情都沒有!”
聽着她略帶着嘶啞快要哭出來的聲音,齊子皓有些煩躁地呼了呼氣:“我沒說你和他之間不清白,你別冤枉我!我要問的是,你爲什麼要相信他?除了我,你怎麼可以相信別的男人,還是一個對你別有企圖的人?”
“你別不講理了好不好?”葉卿清的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那時候他受了重傷,我帶了紫苑和綠翹一起去的。而且這種所謂的相信只是因爲他這一路上沒有做過什麼事情,所以我才覺得他並不會傷害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信任好嗎!”
那個時候,她有多餘的選擇嗎?難道要她看着那個孩子置之不理、不管她的生死嗎?
就算是個陌生人都做不到,別說還是相識之人了!
“我不講理?”齊子皓一手將她的手腕緊緊捏住,另一隻手擡起了她的下巴,咬着牙道,“這幾年咱們的日子太平靜了,所以你覺得我的脾氣都被你磨光了是不是?做錯了事就該承認!你這樣找藉口算是什麼!燕少桓是什麼人?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你都忘記了?就連來南楚都是他將你挾持過來的,現在你說因爲他這一路的示好就對他改觀,你有沒有將我這個做丈夫的放在眼裡!”
葉卿清忍着手腕上和下巴處傳來的微疼,垂下眸子,低聲道:“不是你想的這樣!這件事根本就是和信任無關,只是一種對人心的揣度而已。以前,我沒少做過這種事情。這次,只是因爲對象是燕少桓你才這麼敏感的。”
她理解齊子皓碰上燕少桓的事情會失去理智,尤其是還和她有關。
所以她不想和他吵起來,只有儘可能地去解釋。
可是現在她說什麼都是錯,因爲他心裡已經自以爲是地將“她信任燕少桓”這件根本不存在的事根深蒂固了下來。
聽到她的解釋,齊子皓胸口的怒氣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更加地洶涌:“但是那天他抱你了!你不要和我說你不是自願的,這個我知道,可是這個機會是你給他的!”
那時候,看到燕少桓那帶着挑釁的得意眼神,他腦子裡名爲理智的那根弦早已繃斷。
燕少桓應該慶幸他自盡了,否則他有的是法子讓他生不如死!
“那你想讓我怎麼做?”葉卿清平靜地看着他,“覺得自己的女人在大庭廣衆之下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被別人抱了,所以丟了面子是不是?那你乾脆休了我好了!”
“你——!”齊子皓一口氣堵在了心口。
明明是她做錯了事,現在還在這強詞奪理地嘲諷他!
他介意的從來就是她放着這個在她身邊的丈夫不信,卻一意孤行地因爲自己心裡什麼見鬼的揣度去信另一個男人!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在堅持着氣些什麼、有什麼意義,又想要從她嘴裡得到什麼樣的答覆,大約是怎樣都不滿意吧!他就是需要一個途徑來將這些天憋在心裡的憤懣和怒氣統統都發泄出來!
屋子裡的感覺沉悶而又壓抑,他鬆開她,站起身來竟連一件禦寒的衣裳都沒有披上就要打開門出去。
“這麼晚了,你去哪裡?”葉卿清回過神來,趕忙掀開被子追下牀去,卻因爲黑夜裡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了而摔在了地上。
她痛呼一聲,低低地呻吟了起來。
齊子皓剛剛走到門口,便聽到“撲通”一聲,急忙回過身上前將她抱了起來放到牀上,嘴裡還在不停地問着:“你怎麼樣了?怎麼樣了?不要嚇我!都是我不好,來人,馬上將綠翹喊過來!”
將屋子裡的燈掌上,這才發現她脣瓣緊咬,小臉都皺成了一團。
齊子皓心裡充滿了自責,做什麼要一直和她置氣!燕少桓人都死了,他還在這吃那該死的乾醋!
綠翹只匆匆地套上了外裳,連發髻都沒有來得及梳就趕了過來。
見到齊子皓一臉自責愧疚的樣子,也不敢多言,上前就替葉卿清把了把脈。
臉上原本緊緊繃起的表情漸漸放鬆,翻了翻葉卿清的裙底,只見並未有血跡沁出。
剛要開口,卻見葉卿清暗中朝她眨了眨眼。
綠翹驚愕,敢情王妃這是故意在嚇王爺呢!好吧,其實她跟在葉卿清身邊久了,自是對她的感情深一些,再加上她也覺得王爺這一個多月的行爲確實有些過了。
女人懷着孩子的時候多辛苦呀,一點兒都不知道體恤,這會兒着急一番也是應該的!
“她怎麼樣了?”齊子皓上前握住葉卿清的手,一臉擔憂。
綠翹想了想,這個度還是得把握一番,於是皺着眉道:“所幸這屋子裡鋪了厚厚的一層毯子。王妃娘娘剛剛那一跤並沒有摔倒實處,但還是動了胎氣,奴婢現在去熬一碗安胎藥過來。”
“趕快去!”齊子皓催促道。
待綠翹離開後,他才仔細地盯着葉卿清的臉打量了一番:“清清,要是哪裡不舒服你就告訴我,不要自己硬扛着。”
葉卿清將臉撇開不看他:“你剛剛不是要出去麼?現在還來管我做什麼!”
還好剛剛摔倒的時候她及時扶住了牀沿這才緩衝了一下,否則現在有沒有事還不好說呢!
齊子皓耷拉着腦袋,悶悶地道:“不出去了,剛剛太生氣了,怕留下來忍不住傷害到你!”
聞言,葉卿清心裡暖了暖,將臉轉了回來:“我剛剛說的都是實話!”
“我知道……”
“知道你還生氣,還衝我發火?”
齊子皓沉着臉:“就是生氣!”
葉卿清不答話,他又囉嗦地說道了起來:“你根本就不懂那時候我衝着你的背影喊你回來的時候心裡有多憤怒,可你還是不管不顧地繼續往前走!那會兒,要不是我受了重傷暈了過去,你信不信我能直接將你扛走好好教訓一頓!”
葉卿清撇撇嘴,她自然是信了!以他這麼一貫不將旁人眼光看在眼裡的性子,還真就做得出這事兒來!
正在這時,綠翹端着藥碗走了進來。
見她臉色微微有些發白,齊子皓的態度軟化了不少,扶着她坐起了身來,並細心地在背後替她將大迎枕立好。從綠翹手裡將剛剛熬好的安胎藥接了過來,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綠翹應了一聲退出去,將門帶了起來。
“我自己來喝吧!”齊子皓卻不理她的話,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且碰了碰脣試試溫度,覺得可以了這才送到了她的嘴邊,“張嘴!”
葉卿清聽話地照做了……
藥,微澀微苦;心,卻絲絲入甜。
“以後再碰到這種事情,你只能信我一個人,旁的人誰都不可以,聽到了沒有?”
“知道了。那你也不可以再像這次這樣了。我們做夫妻都五年了,不是五天,孩子都會到處跑了。以後有事情就要及時說,不可以再用這種冷漠對待的法子了!”
兩個人均是眼中容不得一點兒沙子的人,可也正是這般驕傲的兩個人才能彼此吸引、彼此呵護、彼此包容。
你念,你戀,相思灼灼,硃砂心上,浮生何事夢一場。
我思,我愛,情兮渺渺,莫不靜好,琴瑟在御悠杳杳。
……*……*……
二月初,齊子皓與葉卿清一行終於回到了久違的定京城。這一別,好幾個月,竟是連新年本該一家團聚的日子都錯過了。
齊麗嘉並沒有跟着他們回定王府,而是進了城之後就被送去了楚天鳴所在的別院。
說實話,他們也沒想到這一趟南楚之行竟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可好在都是有驚無險、平安歸來了。
齊靜沅已經過了兩歲半了,雖然很不開心父王母妃誰都沒有陪她過這個新年,可聽得是因爲有事情耽擱了便也沒有再像不懂事那時候一般胡攪蠻纏。至於連連得各位夫子誇讚的小世子齊靖霄更是恭恭敬敬地朝自己父王和母妃行了個禮,但是稚嫩的臉蛋上依舊掩飾不了興奮和喜悅。
只有孤零零的落在最後的齊靖暉一人,鼓着小嘴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葉卿清主動走上前道:“靖暉,是不是太久沒見着母妃都不認識了?”
之前父王的信裡不是說靖暉已經會喊人了麼,怎麼就繃着一張小臉不說話呢!
齊靖暉的奶孃張嬤嬤在背後小聲地提醒道:“二公子,王妃娘娘在和您說話呢!”
齊靖暉火氣大得不行,直接將張嬤嬤推了一把。雖然人小沒什麼力氣,但這副不講道理的行爲還是看得葉卿清眉頭緊緊皺起。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將來成爲一個只靠祖蔭的紈絝子弟。
“靖暉,發生了什麼事不高興了?”葉卿清摸了摸他的腦袋,耐心地柔聲問道。
這會兒,這小子倒是開口了,只是,卻是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不要你管!”
一衆丫鬟嬤嬤們嚇得心駭,趕緊跪了下來。
他們平時都是照顧郡主和府裡的兩位公子的。這二爺在王爺、王妃不在家的時候分明天天盯着畫像在那看,怎麼這會兒見到人倒發起脾氣來了!
齊子皓將齊靜沅放了下來,沉着臉走動齊靖暉面前:“誰教你和母妃這麼說話的?”
齊靖暉到底才滿週歲,連步子都還不怎麼走得穩呢!被齊子皓這疾言厲色地一說,立馬低下頭去裝鴕鳥,對起了自己的小手指。
葉卿清見他要對孩子發火,趕忙上前勸道:“子皓,你別兇他,還小呢!先把事情問清楚!”
齊子皓冷嗤了一聲,這小子人小鬼大的!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比旁人精得多,依他看再不管教以後就要無法無天了!
“你就慣着他吧!”最終敵不過那軟糯的眼神,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葉卿清努努嘴,嘀咕道:“我倒是覺得這壞脾性全是從你那學來的。”
齊子皓瞥了她一眼,再低頭看了看自家裝沉默的二兒子,分明就是像她!犯了錯罵兩句就低着頭不說話!
這時候齊靜沅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齊子皓的身邊,仰着頭拉了拉他的袍子:“父王,你不要罵弟弟,弟弟他心情不好。”
葉卿清看着這越長大越可愛的女兒,倒是嘴角彎了起來,這不知憂愁爲何物的小丫頭也知道什麼叫心情不好?
大概是怕自己的事情被揭穿,齊靖暉擡起頭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多管閒事的姐姐:“我沒有!”
哎,相比之下這兒子就不怎麼可愛了!明明說話都這麼順暢了,可進門這麼久,還沒喊過人呢!
齊靜沅纔沒有被他嚇到,反而像是故意和他玩鬧般吐舌頭做起了鬼臉:“就有,就有!我都聽到了,趁着沒有人的時候一個人躲被窩裡哭。”
“我沒有,沒有!”齊靖暉氣得臉紅脖子粗,明明是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小奶娃,卻比誰都較真。
葉卿清想,這小子的脾氣可真大!這會兒要是走路順暢,估計能直接跑過去和自己的姐姐打起來。
“怎麼回事?”葉卿清語氣嚴肅地問向了一旁的丫鬟嬤嬤。
難不成有人私底下做了些什麼不成?不過,很快這一猜測就被否定了!誰敢在定王府這遍地是高手的地方動手啊,更何況三個孩子身邊都各自配了暗衛的!
丫鬟嬤嬤們趕緊跪了下來請罪,甫一聽到小郡主的話,她們也是嚇了一跳,一頭霧水不知是何時發生的事。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二爺平日裡她們都是照顧得週週到到的。
說不定是想王妃了!於是就有人說出了這個猜測。
這時,齊靖霄走上前提了個醒:“二弟是生辰那天晚上哭的。”
葉卿清瞬間明白了過來,心裡愧疚叢生。齊靖霄是去年正月二十六出生的,前幾日剛好是他的週歲宴,可他們卻在路上錯過了。真是一對不負責的爹孃!難怪兒子這麼生氣了!
想到此,葉卿清嬌嗔了齊子皓一眼,讓他路上趕快一些的,可他非說她的身子受不住。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用苦肉計了!
見自己的老底全都被揭了開來,齊靖暉越想越委屈,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小手不停地在眼睛上擦來擦去。
葉卿清剛想蹲下去給他擦眼淚,卻被齊子皓一把拉住了。
只見他雙手從齊靖暉腋下穿過將他抱了起來,嘴裡還在“教訓”道:“男子漢,別動不動就哭!”
齊靖暉聞言,眼淚流得更加厲害了:“父王不愛我,母妃也不愛我!”
葉卿清心裡笑了笑,這小子,分明就是和齊子皓一樣,是個什麼事都放在心裡的。以前就沒看出他有多纏着他們,卻沒想到這心裡這般在乎!小小年紀,居然就懂得這麼些東西了!
她走上前拿帕子在他哭得髒兮兮的小臉上擦了起來:“你和哥哥姐姐,我們都愛!父王和母妃有些事情沒有及時趕回來,但是也沒有忘記你的生辰,給你準備了禮物呢!”
“真的嗎?”齊靖暉紅着眼睛看向葉卿清,鼻子還一吸一吸的。
葉卿清笑着點點頭。
齊靜沅不停地圍着葉卿清打轉:“母妃,有沒有嬌嬌的?”
“都有,都有!”這鬼精靈的丫頭!
齊靖暉不高興地看了這個什麼都愛和他搶的姐姐一眼,一輩子就只有一次的週歲宴都被父王母后錯過了,她還要來補一刀!果然,比小時候專門將口水往他臉上塗更可惡!
“那我今晚可以和父王還有母妃一起睡嗎?”齊靖暉難得被齊子皓抱在懷裡一次,明亮清澈的眸子裡閃爍着期待的光芒。
見齊子皓眉頭微皺,齊靖暉的眸子瞬間便黯淡了下去,小嘴又癟了起來。
葉卿清在聽到之後不顧齊子皓的不樂意,一口便應了下來:“好,今晚和我們一起睡!”
於是,這個時候愛湊熱鬧的齊嬌嬌又過來了,還拉着齊靖霄一起:“母妃,我們也要一起睡!”
齊子皓一聽更不樂意了,但是對着女兒還是得好聲好氣地哄着來:“嬌嬌,人太多了,到時候在一起睡會被擠着,很難受的。”
齊靜沅小嘴一撇,雙手誇張地比劃了起來,非常不給面子地道:“父王騙人!你和母妃屋裡的牀明明就那——麼——大,嬌嬌只有這——麼——小,纔不會擠着了!我知道了,母妃馬上要生新寶寶,父王就不愛嬌嬌了!”
說着,還兩隻手都放到臉上擦起了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淚,假哭了起來。
齊子皓撫額,這一個兩個的,都是跟誰學的呀!
葉卿清笑出了聲來。看吧!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這幾個孩子一個賽一個地聰明,哪裡是三言兩語就能被矇騙過去的!
最後,齊子皓無奈之下只好同意了下來,但也僅此一晚,下不爲例!
對此,齊靖霄表示他是不怎麼在意的,反正他都一個人睡習慣了,當然能蹭到一起睡的機會他還是開心的。
倒是笨蛋二弟,這會兒只怕還覺着自己佔了便宜呢!殊不知,像他們父王那樣恨不能每時每刻都獨佔母妃的人最討厭和他“爭寵”的人了,這當着母妃的面不能怎麼樣,以後“穿小鞋”的機會可多得是!二弟得做好準備路走穩了就去讀書習武了!
……*……*……
葉卿清和齊子皓回來之後沒幾天,北燕就傳來了一個意料之中卻又有些意外的消息。
說是意料之中,是因爲這事他們一早便知道了,而意外則沒想到燕隨的動作會那麼快。
繼南楚皇位變更之後,北燕也緊隨其後。
不同的是,燕隨是召集羣臣,當衆主動退位,並將皇位禪讓給了他的親侄——睿王燕旭。
而燕旭爲了表示重情重義,在燕隨退位之後,封了他一個逍遙王,還特意賜了封地。不過,燕隨在退位的第二天就神秘失蹤了,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蹤跡。
不管這場皇權跌宕裡有沒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秘辛,那都是永久埋藏在燕隨和燕旭之間的秘密。臣子們不敢去深度挖掘,當事人自然也不會到處去宣揚。
聽到齊子皓說燕隨已經快馬加鞭往東齊這邊趕,葉卿清微蹙秀眉,問了一句:“冰冰和上官慕白那邊有消息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