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正堂裡,幾乎是城陽侯府所有有名望的長輩皆是齊聚一堂,城陽侯徐茂楊和徐夫人二人皆是冷着一張臉閉口不言。
而首座之上,徐家的老夫人也就是徐茂楊的母親將手中有的柺杖重重地往地上一磕,黑着臉沉聲指責道:“你們夫妻二人是怎麼教女兒的?眼看着和榮國公府的婚事就要定下來了,現在居然這麼大的漏子!”
“就是!”徐氏的弟媳、徐家的二夫人也在一旁幸災樂禍道,“母親,最近白家那邊跑定王府跑得可勤了!可咱們呢,明明私下都通過氣了,可眼下倒好,就像老死不相往來似的!”
徐二爺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別在這火上澆油了。
徐二夫人冷嗤了一聲,悠嘆着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母親,”徐茂楊恭恭敬敬地朝着徐老夫人行了個禮,“榮國公府原本打算前來下聘的日子還有幾日,現在也只是定王妃和白家的人走得近了些罷了,並不能說明什麼。”
然而,徐茂楊這般說辭,顯然對他自己都沒有什麼說服力。
徐老夫人直接拍了一下桌子,轉而將矛頭指向了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徐子衿:“子衿,你來說說,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得人家不快了?”
普濟庵裡發生的事並沒有傳出來,至少徐老夫人並不知情。她也是聽得徐二夫人提到白家的事兒這纔將大家全都召集了起來的。
徐子衿低着頭抿脣不語。
她能說什麼?難道說她懷疑葉卿嵐和霍雲歌之間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然後一時氣憤要害了霍雲歌的性命?
徐夫人微微扯了扯脣,恭敬有禮:“母親放心,明日我便帶着子衿親自去找定王妃。再怎麼說,榮國公府和定王府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絕不會做這種朝令夕改的事情。雖然子衿和榮國公的親事並未正式定下,可差不多大半個定京城的人都已經知曉了咱們兩家就要結親了。子衿已經是葉家的人了,就算他們榮國公府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反悔,那也得看咱們答不答應!”
“喲,大嫂,你這話就不對了!定王府那是什麼人家呀?皇室貴胄!榮國公又是朝中新貴,咱們和他們拼上去,那不是以卵擊石,自不量力麼?”徐氏在一旁不屑地譏諷了一句,“要我說,定王妃也不像這種隨意就會拿婚姻大事開玩笑的人,定是你家子衿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兒,這才讓她生了厭惡的。要我說,當初你就該帶着我們家筱晴一起去參宴,這說不準還能被定王妃看上呢!”
徐二爺怒了一聲:“你別說了!”
“我說錯了嗎?我們家筱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哪裡差了?”徐二夫人不甘示弱,“再說了,都是姓徐的,到時候有了好處大家不都有份嗎!”
說來說去,徐二夫人就是不忿她自己的女兒連個機會都沒撈着。目光嫌惡地覷了徐二爺一眼,都是這不思上進的男人,不然她怎麼會連帶着筱晴去參加宴會的資格都沒有!
“夠了!”徐老夫人被吵得腦仁兒疼,有些疲倦地對着徐茂楊夫婦道:“老大、老大家的,這事兒,你們一定得儘快解決,別臨了臨了還出了什麼岔子。老大家的,明天你趕緊帶着子衿去找定王妃,不然外面都不知道得傳成什麼樣子了,出門我都沒這張老臉!”
徐夫人拉着徐子衿點頭應下。
“娘,我又沒做錯什麼事,怎麼現在弄得好像全都是我的錯一樣!”母女二人一回到屋裡,徐子衿就委屈地坐到了桌邊。
徐夫人將門掩了起來,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自家這個單純的女兒:“你這話,也就在我面前說說就是了!要是給你爹聽到了,說不得又得像剛剛那般發火了。你說說,我都和你說過多少遍了,讓你遇事要冷靜,凡事多思慮一番,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那遇到那種事情我怎麼冷靜啊!”徐子衿癟着嘴,“你都不知道,於馨說的那麼真。更何況,我也親眼看到了卿嵐和那個霍雲歌之間關係親暱!”
“閉嘴,你還說!”徐夫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嚴詞厲色道,“你能不能長點兒腦子!先不說,你說的於馨的話是真是假。就算她說的是真話,你覺得榮國公這種朝廷裡的未來新貴會犯這種千夫所指的罪責嗎?先不說別人,單是從葉家出來的太后娘娘還有定王妃,她們允許葉家有這種黑點?若是霍雲歌和榮國公之間真的有什麼的話,首先她們就不會同意這個認妹的事情!”
定王妃何等精明,怎麼會讓這種隨時毀掉榮國公和葉家的可能性存在!
被徐夫人這般理智地剖析了一番,徐子衿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誤會了。
“那……那,娘我要怎麼辦?我差點兒害死了霍雲歌,卿嵐肯定不會娶我的了,我要怎麼辦?”徐子衿已經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徐夫人雙眼一眯:“你別怕,娘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這種退親的醜聞怎麼能發生在城陽侯府、發生在她女兒身上?
“對了,娘,是於馨,於馨她要害我!”徐子衿總算記起了那日煽風點火的罪魁禍首。
要不是於馨故意和她說那些話,她怎麼可能衝動之下做出那種傷天害命的事情!
“於馨死了!”徐夫人靜靜地道。
“什麼?”徐子衿一駭,接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這幾日她一直悶在家裡,要麼是在害怕,要麼就是在詛咒霍雲歌,壓根就沒去打聽外面的事情。
於馨她怎麼會死?
徐夫人上前握住了徐子衿的手:“你將那日的情況再與我說一遍。”
肯定是漏掉了一些什麼,單憑於馨一個人哪能籌劃得這般縝密!現在看來,大約此事和白家那丫頭脫不了關係。
現在看來,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可不就是白蓮嫿了麼!
“夫人,外面有人送來了一封信。”芷薇在門外稟道。
徐夫人走過去將門拉開:“什麼信?”
芷薇搖頭:“是門房那裡送來的,只說送信的是個小乞丐,還是要親自交到夫人手裡。”
徐夫人微微一愣,接了過來,吩咐芷薇先行退了下去。
“娘,誰送的信?”徐子衿走過來看了看。好奇怪,信封上連個署名都沒有。
徐夫人拆開來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欲知普濟庵一事詳情,今晚戌時,惠風茶樓一敘。”
“娘,這人是誰?”徐子衿眉頭緊蹙,聲音有些急切。
徐夫人則要冷靜得多,微微思量了一會兒:“今晚我去見了便知道了。”
“可是……”徐子衿擔心會不會是什麼圈套。
徐夫人勾脣:“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對方費盡心思要約她出去,想必是爲了圖謀什麼,而這……大約可能和榮國公府有關。她去,自然不會有什麼危險。
徐夫人膽子也大,只是和徐茂楊商量了一番,帶着兩個丫鬟便去了。
在看到包間裡那個閒適煮茶的側影之後,她有些驚訝,沒想到約她出來的居然會是個小姑娘。
吩咐兩個丫鬟守在門口,徐夫人走了過去坐在了那人的對面,待看清她的樣貌之後,臉上溢滿不可思議,怎麼會是她?
這姑娘她有印象,當初定王府那場賞菊宴她還是印象深刻呢!沒想到居然會是那個看起來唯唯諾諾、毫不起眼甚至被打了都無法還手的李玉婉!
可顯然,在見到李玉婉的這一刻,徐夫人就知道她之前看到的並不是李玉婉的真正一面。這個小姑娘,看起來不簡單!
“城陽侯夫人!”李玉婉淺笑着點了點頭,將面前剛剛煮好的茶倒在杯中推到了徐夫人的面前。
徐夫人也不含糊:“李姑娘倒是讓我大開眼界!”
如此沉穩、如此大氣,若是她的子衿也能這般,她就用不着替她操心了!
李玉婉渾不在意這句話究竟是褒是貶:“玉婉也很佩服夫人的膽氣!”
畢竟,不是哪個養在深閨的貴婦人都有這種膽魄的,敢只帶着兩個丫鬟就來赴約。至少,她那膽小的孃親沒這個膽子!
“李姑娘,咱們名人不說暗話!”徐夫人直接開門見山地說起了今日的來意,“你信上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李玉婉笑了笑:“既然夫人爽快,那玉婉也不繞圈子了!只不過,我希望夫人能答應玉婉一個要求。”
“你說!”目光暗含警惕。
“我希望徐姑娘順利嫁進榮國公府之後,能做主將我納爲國公爺的貴妾!”
納爲貴妾?也是,李玉婉身份卑微,即便是此次救了霍雲歌,也沒能得了定王妃的眼。這可不,聽說的確是在榮國公府住了幾天,可現在已經搬回去了,賞賜倒是拿了不少。
這麼想想,她想借着這次的事情幫她們然後在子衿這裡討個好也很合理。
只是,徐夫人並沒有一口應下,讓李玉婉做妾也不是不可。只是這姑娘心思看着就不簡單,子衿將來未必是她的對手。
“李姑娘,你不妨先將你知道的事情說出來,若是能幫到子衿我自然會答應你。”
李玉婉卻十分堅持,且笑容得體:“我希望夫人能先立個字據,不然到時候若是我將知道的線索說出來之後,您翻臉不認賬怎麼辦?”
徐夫人頓時黑了臉,果然小家子氣就是小家子氣,難怪定王妃看不上她!她堂堂城陽侯府人會說話不算話?
“好,依你所言!若是你敢騙本夫人,我們徐家可不是你們區區小官之家能惹得起的!”徐夫人雖然態度不好,但是之前對李玉婉的一些懷疑卻打消了不少。
看她這副樣子,怎麼也不像是摻合其中,大概是無意中從哪得到了什麼消息這才眼巴巴地來找上她好爲自己謀利!
看着眼前的白字黑字以及徐夫人的畫押,李玉婉滿意地勾起了嘴角。待墨跡幹了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折到了自己的懷中,這般寶貝至極的行爲又惹來徐夫人一陣強烈的鄙視。
李玉婉正了正色,態度也嚴肅了不少:“於馨背後的人是白蓮嫿!”
徐夫人眼中銳利盡顯,果然是她!不過,她還是保留了一分謹慎:“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娘信佛,每逢初一、十五我都會陪她去一趟普濟庵,有時候還會留下來歇一宿。就在徐姑娘和霍姑娘去之前的一次,我曾在夜裡撞見過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看起來十分熟悉,正是從於馨的禪房那邊出來的。那時候沒有多想,直到後來出了這麼多的事,我纔想起那晚的那個身影,看起來和白姑娘十分相像。”
李玉婉這番話徐夫人還是有些相信的,於家那丫頭見天地就跟在白蓮嫿身後,幾乎是惟她之命是從。可是,僅憑這一點,又能說明什麼?
就算她相信了李玉婉說的話,可手裡沒有任何證據不是麼?難不成就憑這段似是而非的話就能讓人相信這次普濟庵的事是白蓮嫿給他們家子衿設下的一個圈套?
哎,要是於家那丫頭還活着就好了!
李玉婉知道這話並不能完全說服徐夫人,又下了一劑猛藥:“我覺得,您不妨從徐姑娘身邊的丫鬟下手試試。”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子衿身邊的幾個丫鬟特別是貼身的兩個芷薇、芷晴,可都是她親自挑選的,從小就長在徐家,怎麼可能有問題?
再說了,這些李玉婉又是從何而知的?
“徐夫人,你不用懷疑我,我只是根據常理分析而已。爲何徐姑娘約霍姑娘出門哪裡都不去,偏偏就去了普濟庵?我覺得……說不準就是有人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
聞言,徐夫人恍然大悟。是呀!她這幾天一直想着能不能從普濟庵那裡查到些什麼線索,卻忽略了最關鍵的問題。子衿從來就不是愛好禮佛之人,就算要約霍雲歌出來,也該是去茶樓或者是首飾坊這些地方纔是啊!
“李玉婉,你很聰明!”徐夫人話裡有話,“這些事情旁人只要用心推敲能想到也不難,但你卻很好地利用這些給自己謀取了好處。”
憑着李玉婉的身份,她沒有立場亦沒有資格去指認白蓮嫿,而他們徐家,卻恰好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將一切真相公之於衆。算起來,李玉婉倒還是佔了他們的便宜!
也罷,既然答應了她,就不會反悔。到時候等子衿進了榮國公府之後會讓她進門的,只不過,此女若是留下必成後患,定要今早解決。
這樣想着,徐夫人眼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意。
二人各懷鬼胎,都認爲對方必在自己掌握之中。只是,到底誰纔是最後那隻黃雀,一切還尚未可知。
徐夫人離開之後,李玉婉從胸前將剛剛那張小心翼翼珍藏起來的約契慢慢抽了出來,緩步走到了燭臺前。看着手裡逐漸燃燒起來的火焰,她嘴角的笑容陰寒無比。總有一天,她這個小官之女會讓那些自以爲是的名門夫人匍匐於她的腳下!
……*……*……
翌日上午,國色坊。
葉卿清與白家母女坐在雅間內,命人將剛剛出來的胭脂新品全都拿了一份送進來。
白夫人一臉殷勤地對着葉卿清笑道:“還是王妃娘娘眼光好,當初國色坊剛剛開業時便選中了這裡,如今京城裡幾乎所有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們都認準了這國色坊呢!”
葉卿清淺淺地笑了笑,不達眼底,看着安靜地坐在一邊的白蓮嫿:“如白姑娘這般天生顏色就好的,倒是給國色坊增色了不少。”
白夫人連連謙虛,可那稍顯圓潤的臉龐上怎麼也掩飾不住得意之色。
而白蓮嫿則依舊得體地坐在一旁,嬌羞地低下了頭去。
這些日子,京城裡的流言她不是不知道。
都說定王妃看上了他們白家,而徐家之前那門婚事畢竟沒定下來,或許已經做不得數了。
雖然葉卿清並沒有對她們許下什麼承諾,可白蓮花卻是相信了這個傳言的。因爲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徐子衿犯了多大的過錯,可原本她還在氣惱着自己被李玉婉算計了,但沒想到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不過也是,憑着李玉婉那卑賤的身份,就算是救了霍雲歌又如何,山雞永遠都成不了鳳凰。該是她白蓮嫿的,就怎麼都跑不掉!
“王妃,城陽侯府的徐夫人和徐姑娘在外求見!”如蘭掀簾走了進來。
白夫人臉色一變,這兩人來做什麼,難不成是上趕着來討好的?
偷偷擡眼打量了一下葉卿清,見她臉上並沒有什麼變化,一時間也摸不透她的心思。
“讓她們進來吧!”葉卿清淡淡地吩咐道。
徐夫人進來的時候臉上並無什麼起伏,只是微微瞥了那坐在葉卿清身邊的母女二人一眼。桌上擺着不少清香雅緻的胭脂水粉,看來外頭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而徐子衿就沒那麼好的耐力了,一進門就狠狠地朝着白蓮嫿剜了一眼。昨晚知道真相之後,她恨不能立馬就帶着人去到白府跟白蓮嫿當面對質。
以爲害了她就可以自己上位了,簡直是癡心妄想!
“徐夫人有事?”葉卿清將手中的一盒玫瑰香膏放了下來。
徐夫人點頭,別有深意地朝着白蓮嫿看了一眼,而後跪了下來:“王妃娘娘,臣婦知道子衿之前一時意氣出手傷了霍姑娘犯下了大錯,臣婦不敢奢求您原諒她。只不過……臣婦也絕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兒蒙冤受屈。”
徐子衿跟在跪在了身後,垂眸不語。
“先起來吧!想說什麼?”葉卿清往白蓮嫿那邊掃了一眼,果然見到她緊緊地絞着手中的帕子。那份緊張,只怕她自己都沒有感覺到。
徐夫人由徐子衿扶着站起身,狠狠地指着白蓮嫿道:“那日在普濟庵,子衿之所以一時糊塗對霍姑娘下手,完全是有人刻意的安排。那顆棋子,就是於馨。而於馨背後的人,便是白姑娘!”
“胡說八道!”白蓮嫿還沒說話,白夫人已經一怒之下站起了身拍着桌子反駁道。
“把人帶上來!”徐夫人也不欲與她多辯,直接便奉上強有力的證據。
那被五花大綁押進來的是徐子衿身邊的芷晴。
白蓮嫿臉上閃過不解,同時心中也舒了一口氣。她還以爲是李玉婉被抓了個現行呢!於馨死了,她和李玉婉又是相互牽制,誰還能證明當初的事情和她有關!
白夫人不認得來人是誰,可不管是誰,想要污衊她女兒那就是不行!
葉卿清一絲笑意一閃而逝,不疾不徐地問道:“徐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說!”徐夫人厲色斥責芷晴。聲音不大,威勢卻不小。
只見芷晴瞥了白蓮嫿一眼,不顧雙手還被綁在身後,直接跑了過去跪在了白蓮嫿腳下:“白小姐,您要救救奴婢啊!奴婢都是幫您做事的,您說過不會讓奴婢有事的!”
白蓮嫿猝不及防之下被嚇得驚呼一聲,直接從凳子上退起了身來。
白夫人爲了護住自己的女兒,一腳將人踢開:“哪裡來的賤蹄子,竟敢在這裡胡說八道!”
“定王妃,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丫鬟。”白蓮嫿泫然欲泣地對着葉卿清說道。
或許是由於心虛,即便她的確沒有和芷晴有過交集,也還是第一時間向葉卿清澄清。
葉卿清笑道:“若是你真的沒做,自然不會波及於你。”
白蓮嫿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她怎麼覺着葉卿清這話別有深意呢!
“徐夫人,僅僅是這個丫鬟的話做不得數!”葉卿清將白蓮嫿的表情一直收在眼底,芷晴進來時她的放鬆她感覺得很明顯。這一切,看來並沒有那麼簡單。
那個人,倒是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厲害!這般的腦子與手段,若是給她身份、給她一個特定的環境,就算是爬到女人一生中最高的位子上恐怕也不是沒有可能!
徐夫人冷笑,她當然知道芷晴這吃裡扒外的丫頭的一面之詞當不得數,好在還有別的證物。
“這是……?”眼前擺着一匣子價值不菲的珠寶,還有銀票。
徐夫人沒再說話,可白蓮嫿卻是駭得一驚。那些珠寶……。是她的!怎麼回事?明明是丟了,那時候她還以爲府裡遭了賊,好好地清查了一番呢,怎麼跑到徐家去了?
看白蓮嫿那表情,徐夫人就知道她繃不住了:“王妃,這是她拿來收買芷晴的,爲的就是讓芷晴幫着她一起陷害子衿。”
“我沒有,沒有……”白蓮嫿連連搖頭,掩帕低哭。
事實上,她根本就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是設計了徐子衿不錯,可是這個叫芷晴她壓根連見都沒見過!
這時,跪在地上的芷晴也梗嚥着聲音懺悔道:“夫人、小姐,是芷晴對不起你們!可我弟弟生了重病,我需要銀子,所以……”
認罪愧疚的樣子半分不想作假,淚水滴滴答答的掉落咋地板上亦是十分真實。
白夫人不相信白蓮嫿好端端地會去勾結徐子衿身邊的丫鬟:“那你倒是讓她說說,我們家嫿嫿到底讓她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
芷晴不敢有所隱瞞,趕忙將白蓮嫿讓她勸徐子衿帶着人去普濟庵以及在徐子衿耳邊誤導她的事一一說了出來。
聽完之後,白蓮嫿溼潤的眸子裡隱下了一片濃濃的恨意。這怎麼是她?分明就是李玉婉做的!
當初她們很明確地講好了,於馨那邊的事由她負責,而徐子衿則交給李玉婉。所以,這個芷晴根本就應該時受了李玉婉的指使纔是!
該死的李玉婉,居然想將事情全都往她頭上推!
白蓮嫿差點就想將李玉婉的事情衝口而出了,可一想到於馨,她還是在關鍵時刻將嘴給閉上了。
這時候,她心裡莫名地升上來了一種無邊的恐懼,總覺得自己是被李玉婉給全程設計了。她不僅虛晃一招想要靠着救下霍雲歌博得榮國公府的好感,而且可能在佈局的時候就已經替自己想好了退路,拿她來做替死鬼……
白蓮嫿越想越覺得背後陡然升起了徹骨的寒意,不願也不敢再往深處去想。不,不是這樣的,李玉婉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縝密的心機!
看着白蓮嫿愈漸蒼白的臉色,徐夫人冷笑一聲:“這是沒話可說了?”
“嫿嫿,你說,說這些事情和你沒有關係!”白夫人急得在一旁推了推白蓮嫿,見她咬着脣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只好轉而向葉卿清求情,“王妃娘娘,您可得替咱們嫿嫿做主啊!她心地善良,平日裡連只螞蟻都不肯踩死,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呢?絕對不會是她的!”
葉卿清垂了垂眸,復又擡眼似乎是要將白蓮嫿直直地射穿:“若是知道什麼就說出來吧,別到最後成了成全別人的替死鬼!嘴上說再多都沒用,這匣子裡的珠寶我大致看了一下,都是些稀罕玩意兒,不是誰都能拿到手的。再有,銀票的出處想必也能查到。你若是不願意說的話,本妃只好派人去請順天府的人來公事公辦了。”
白蓮嫿的身子一顫,眼裡漫上了濃濃的恐懼,白夫人就差急得在一旁直跺腳了:“嫿嫿,你倒是說句話啊!”
他們可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怎麼能去衙門裡丟人現眼呢!更何況,嫿嫿還未出嫁,這要是進了衙門,名聲可就全毀了,以後還怎麼嫁人呀!
不知道白蓮嫿是不是被葉卿清那句“成全別人的替死鬼”給刺激到了,白蓮嫿陡然升起了一股和李玉婉同歸於盡的心思。不,不是同歸於盡,現在她被李玉婉逼得已經無路可走了!
她抿了抿脣,沉聲道:“這件事是我和李玉婉一起設計的。不過,芷晴的事情與我無關,我沒有指使她,是李玉婉!”
徐夫人聞言,狠狠地瞪了芷晴一眼:“你這賤婢,居然還撒謊!”
芷晴拼命地搖頭:“不是的,夫人,我沒有!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李玉婉啊!真的是白小姐給的我銀子的!”
葉卿清挑了挑眉,這齣戲,似乎還挺精彩!
她站起身來,對着兩位大眼瞪小眼的夫人道:“諸位若是不怕麻煩的話,便一同跟本妃回一趟定王府吧!如梅,你去一趟李家,將李四姑娘也一同請過來!”說罷,便嘴角帶笑地走了出去。
“楊掌櫃的,和楚夫人說一聲,這一次的新品稍後派個人直接送去定王府便是!”
“小的遵命!”
上馬車前,葉卿清低聲和如蘭說了些什麼。如蘭邊聽邊點頭,隨即便喊上十一一起先行離開了。
在知道李玉婉那個女人的惡毒心思之後,白蓮嫿這一路都忐忑不安。她已經後悔了,不該一時意氣與虎謀皮。
早知道,她便該聽爹爹的話,規規矩矩地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嫁了。憑着爹爹現在是太子少傅的名頭,她嫁的未必就會比榮國公府差多少,爲什麼偏偏要不甘心鑽進這個死衚衕裡!
她很清楚,現在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她一個人,而僅憑着她嘴裡的話來指證李玉婉恐怕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
最關鍵的是……於馨死了,白蓮嫿雙眼一眯,難道於馨根本不是自盡,是被李玉婉害死的?白蓮嫿越想越害怕,以至於大冬天的額頭上都微微沁出了一些細汗。
白夫人只當她是被徐家那母女倆的氣勢給嚇唬到了,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嫿嫿,你別怕,我和你爹絕不會讓旁人欺負你的!他們徐家當咱們白家是泥捏的沒有脾氣呢,回頭定要他們好看!”
白蓮嫿只是機械地點了點頭,至於究竟有沒有將白夫人的話聽進耳裡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
料想到李玉婉肯定不會承認,卻沒想到她那般卑鄙地將事情推了個一乾二淨。
徐夫人在一旁銳眼掃着這個一臉淡然地跪在地上的女子,心裡在思量着到底白蓮嫿所說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如果……所言不虛的話,這個李玉婉恐怕連她都未必會是她的對手。
李玉婉朝着葉卿清磕了個頭:“所有的事情就是這樣!玉婉是因爲那日恰好陪着母親去普濟庵禮佛,這纔會遇到這樁事情的。至於白姑娘口中說的那些……與她合謀陷害徐姑娘的事,玉婉指天發誓,自己從沒有做過!若有半句虛言,便不得善終!”
葉卿清心裡暗自冷笑,老天爺那麼忙,哪裡有時間來管區區一個誓言,發誓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白蓮嫿氣得渾身直髮抖,現在她才知道,往常自己那些僞裝算什麼呀?根本連這個賤人的一星半點都比不上!
她也跪了下來,第一次用極其真誠的語氣向葉卿清認罪:“王妃,臣女一時糊塗,聽了李玉婉的蠱惑,這才和她一起設計陷害了徐姑娘。可臣女敢以自己的自己的性命起誓,我只是曾經去找過於馨,讓她對徐姑娘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其它的我都沒有做過!”
雖然她承認,當時設計徐子衿和霍雲歌的時候,她就打着讓霍雲歌丟命的心思。可現在霍雲歌不是沒事麼?她也是受害者,這所有的事情,都是李玉婉一個人弄出來的!
“嫿嫿,你這孩子,哪有隨便拿自己性命起誓的!”白夫人看到白蓮嫿這樣子幾乎是要心疼死了。
若不是念着葉卿清還在跟前,她絕對要上前狠狠地扇李玉婉幾個耳光,小小年紀,心思就如此惡毒!
葉卿清說在上首,冷眼看着下面的一切,將視線挪到了李玉婉的身上。
委屈中帶着倔強,再配上弱者的姿態,倒是極易博得同情心。
只可惜……李玉婉始終學不會的就是“自知之明”這四個字!
有時候,不是仗着自己的聰明便可以算計一切、算計所有人的,要算計,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
若非這些日子她示好白蓮嫿讓李玉婉開始心急,主動找上了徐夫人,她想要找到突破口還真是困難。
而現在,有了白蓮嫿的指證,還有……也該是讓這個女人醒醒了!
“李玉婉,聽雲歌說你會功夫?”
李玉婉點頭:“小的時候學過一些皮毛,這些年爲了讓身子好一些也一直會拿來練一番。”
葉卿清嘴角漫上一抹譏誚的笑容:“只是皮毛麼?”
李玉婉掩過眸底的驚慌,擡眼直視着葉卿清的視線:“玉婉不懂王妃的意思……”
葉卿清微微輕嘆,也不知是在感嘆到了這個時候李玉婉還打算在裝瘋賣傻,還是在感嘆這姑娘心思的毒辣深沉:“若只是皮毛的話,當初賞菊宴的時候,你是怎麼憑聲音準確地躲開了從你身後襲過來的於馨,剛好讓她撞到了那顆綠植上的?又或者……”瞥了徐子衿一眼,繼續道:“當時你們起衝突的時候,你是怎麼知道徐子衿躲在了牆後的?”
如果不是武功高強的話,怎麼能如此準確地辨出聲音來呢?
李玉婉的臉上終於閃現了一絲皸裂,垂下的手也因爲緊張而在袖中緊握成拳,勉強扯起了嘴角:“王妃,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卿清但笑不語,反而是白蓮嫿像是捕捉到了記憶中的一角,迫不及待地對着李玉婉指了出來:“你別再想否認!當時就是你讓我和於馨說徐子衿故意站在牆後見死不救的!原來你早就知道,你可真是厲害呀!”
李玉婉狀似無謂地笑了笑:“我那會兒只是隨便說說的,如今看來,也只是誤打誤撞罷了!”
反正這會兒李玉婉只是打定了一個主意,便是咬死了也不承認,反正這裡沒有任何人能拿得出證據!
“李玉婉,你不必在這裡否認本妃說的話。那些賞菊宴上,你們的一舉一動,全在定王府的暗衛眼中。”
聽了葉卿清的話,不止是李玉婉,就連白蓮嫿和徐子衿心中皆是狠狠一顫。這麼說來,定王妃豈不是早就將她們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了?
徐子衿心虛地垂下了眸子,白蓮嫿也好不到哪去,合着鬧了半天,他們就與那上躥下跳的小丑毫無差異!
“定王妃,玉婉能問您一個問題麼?”
“你問吧!”
“那日,您送我那對簪子其實是爲了試探某些人對吧?”
葉卿清抿脣不語,雖然對於那個試探的行爲她有些抱歉,甚至也想過事後要給李玉婉一些彌補。可李玉婉也着實給了她一個意外不是麼!
李玉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原來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在這個遍地都是王孫貴胄的京城裡,他們這些不上不下的官宦人家想要博出彩勢必都會頭破血流、被所有人瞧不起!
她報復徐子衿有錯麼?沒有錯!既然徐子衿能爲了自己的利益袖手旁觀,她爲什麼不能陷害她呢?至於白蓮嫿和於馨,更是罪有所得!
“如王妃所言,我的確是會武功,而且不算太差,不過我的確沒有陷害徐姑娘。”李玉婉臉上帶笑。
芷晴已經咬死了是奉了白蓮嫿的命令,於馨已經死了。現在徐子衿也被撕破了面具,她是一定要讓白蓮嫿萬劫不復的!
大不了就是誰也別想嫁進榮國公府就是了!
“陷不陷害不是你說了算的!”一陣清越的男聲從門口傳來。
衆人循聲望去……
而在見到跟在那人身後的幾個人時,李玉婉的臉色陡然一白,眼裡漫上了濃濃的狂狷……
------題外話------
白蓮花、鯉魚丸神馬的氣數要盡了,可是兜了這麼一大圈,咱們嵐哥哥的媳婦兒貌似全都沒有了~
對對小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