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清面上一緊,立時放下了筷子,面帶焦急地起身問道:“怎麼回事?院子裡都找過了嗎?”
妍秀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只聽說小廝本來準備伺候他用晚膳的,結果四處找不到人。”
按理來說府裡守衛森嚴,他不可能一個人悄悄地出了府去。
“走吧,我去院子裡看看。”葉卿清也顧不上繼續用晚膳了,好在齊子皓今日去了城外還沒回來,否則頂得好好說道一頓。
妍秀跟在後頭,邊走邊說道:“娘娘,盛少爺可能是不願意去顧家。丫鬟說他今日從您這回去就一直把自己關在院子裡不肯見人。”
葉卿清雙手交握在小腹前,腳下步伐未停,只是一雙彎彎的峨眉蹙得十分厲害。
雖然他們定王府多一個人不是什麼問題,但盛兒到底是顧家的孩子,也不可能無名無份地委屈了他。但是養在她和齊子皓名下又多有不妥,不說皇家牽扯,畢竟人家還有親生父親在呢!
葉卿清進了程盛住的交泰院,丫鬟小廝們仍在不停奔走四下尋找,見了葉卿清一個個誠惶誠恐地認錯請罪。
“先起來吧!”葉卿清問向特地給程盛安排的貼身小廝墨硯:“你怎麼沒跟在盛少爺身邊?”
因爲程盛到底心智不成熟,平時不管做什麼事墨硯都會跟在他身邊的。
墨硯擡手擦了擦額上的細汗:“盛少爺從卿園回來之後一直將自己關在屋裡,也不肯讓奴才進去,奴才只好守在門口。傍晚的時候奴才去想要伺候他用膳時便發現人不見了。”
說着他皺着臉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想來也是不明白怎麼好端端地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不見了。可是房間裡就那麼大,裡裡外外地都找過了,甚至牀底下、衣櫃裡他都沒有放過,人到哪去了呢?
按照墨硯的話來說,也就是程盛一直沒有離開過這裡。他不會武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屋子裡蒸發了。
葉卿清眸間流轉,看向了房門大開的主屋,輕挪着步子擡腳走了進去。
屋子不算小,但能藏人的地方着實不多。葉卿清微眯的眸子在屋子裡每個角落都掃了一遍,美目輕轉,最後停在了那張雕花大牀上。或許因爲此刻很靜,一根針調到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那牀帳異常的抖動自是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葉卿清鬆了口氣,嘴角輕輕勾起:“吩咐下去,就說人找到了。”
“啊?”墨硯擦了擦眼睛四處看了下,顯然還沒從懵逼的狀態中醒過來。
葉卿清的目光停留在帳頂上,輕聲吩咐妍秀:“去吧,將他接下來,小心一點。”
跑帳頂上去了?墨硯瞪大了雙眼,表示佩服得五體投地,這盛少爺可真是會玩!
程盛一雙霧濛濛的水眸如受了驚的小鹿一樣,被帶到葉卿清面前之後,垂着腦袋,時不時地偷偷擡眼打量他一下。見葉卿清也在看着他,趕忙又低了下去。他懷裡還抱着火兒,一人一狐,兩雙黑黢黢的盈水雙眸,臉上的神態表情如出一轍。
葉卿清心中暗笑,原來這小子害怕一個人待在帳頂上,還帶了個“夥伴”上去陪他。
“墨硯,你去一趟大廚房,給盛少爺做一道八寶鴨。”葉卿清柔聲吩咐道,程盛和普通的六歲小孩子無異,嘴巴也饞得很,而且又貪玩好動。
墨硯應下,轉身離開去了廚房。
程盛一聽葉卿清不僅沒有怪他調皮,反而還讓廚房給他做最喜歡吃的菜,慢慢擡起了臉,眼中隱隱還有霧水盈動:“母妃,我明日不想去別的地方。”
本來他是想着在帳頂上躲個一兩日的,連吃的糕點都準備好了,可是葉卿清太聰明,沒一會兒就給他找到了。
葉卿清美目輕眨,柔聲誘哄着他:“明天讓嬌嬌姐姐還有寶兒陪你一起去怎麼樣?我們只是去別人家裡玩一趟。喏,你也可以把火兒一起帶上。”
程盛眼中一亮,而後又眨巴着一雙纖長的美睫再次確定了句:“真的只是去玩嗎?”
葉卿清笑着點頭:“嗯,當然,母妃不會隨意留下盛兒的!”
程盛一聽,開心地抱着火兒轉起了圈來,連帶着晚膳都多用了一晚。
處理好了程盛這邊,葉卿清緩步朝着卿園走去。妍秀跟在後頭問道:“娘娘,到時候如果盛少爺的親爹要帶他回去怎麼辦?”
畢竟是親生父子,雖然盛少爺心智不全,可其實聰明得緊。若是肖神醫長期治療之後,說不定還能完全恢復下來。父子天性,到時候定是要帶着自己兒子走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偶爾一陣微風拂過,帶走了夏末的燥氣。
前面小丫鬟提着燈籠,葉卿清扶着妍秀的手,面上鎮靜:“天下不不散之筵席。我畢竟不是盛兒的親生母親,若是到時候顧擎真的願意認他回去且悉心待他,盛兒自是會慢慢接受他的。說到底,他只是缺乏別人的關愛。”
以前在程家的時候,真心待他的只怕也只有久病在牀的程澤剛一人。這才使得盛兒養成了害怕與陌生人相處、也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原因。如果顧擎能夠全身心接受他護着他,盛兒自然會很快接受他的。
妍秀笑了笑:“其實盛少爺還是很聰明的,奴婢看着昨日顧夫人來的時候就對他不錯,還特意在成記給他買了新鮮出爐的糕點呢!”
葉卿清心中隱隱一嘆,顧夫人昨天來除了看程盛,還特意來告訴他這次來的不是顧擎一人,還有他的夫人夏氏和長子顧瑞,只怕是來者不善。
……*……*……
翌日一早,葉卿清特意吩咐墨硯給程盛換上了一身月白繡金紋的新錦袍,頭髮也一絲不苟地用玉冠束在了頭頂。程盛長得清俊斯文,只要他不開口,倒也是個翩翩貴公子。
齊靜沅近日裡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神秘兮兮地一個人躲在房裡也不知弄些什麼,葉卿清正好藉着來顧家的機會將她帶了出來走一趟,也好去去黴氣。不過看着她這會兒坐沒坐相,懶懶散散地倚在靠背上,葉卿清也是無奈搖頭,真是從小給慣壞了。
反觀齊靜曦,從上了馬車之後便一直挺直背脊坐着,一動不動,宛如一顆傲立於世的綠鬆一樣。
“母妃,你是不是心裡又在拿我和寶兒比較了?”齊靜沅忽然一張俏臉湊到了她跟前,抱着她的胳膊喚了起來。
葉卿清擡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嗔道:“既是知道,就好好坐着,哪有像你這樣的姑娘,成日裡沒個正行。”
齊靜沅吐了吐舌頭,猛地一把撲到了“罪魁禍首”齊靜曦身上,撓起了她的咯吱窩,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一陣陣響起:“瞧,母妃,寶兒她平日裡小小年紀最愛裝老成了,現在這樣多好。”
齊靜曦一邊笑着躲閃齊靜沅伸過來的魔爪,一邊顫着一雙又圓又大的明眸向她求饒:“姐姐,好姐姐,快些饒了我吧!”
齊靜沅鬧夠了才停手,將氣喘吁吁的小丫頭扶了起來,幫她整了整發髻和衣裳,同時還不忘一本正經地教育到:“你看,我平日裡讓你學些防身的功夫吧,這纔多一會兒,就累得不成樣子了!”
葉卿清笑看着這兩人鬧成一團,佯怒道:“你這機靈丫頭,寶兒學的醫術可比你那些三腳貓功夫有用得多,倒還在這教訓起人來了!”
齊靜沅見葉卿清揭起了她的短,臉上頓時羞紅,撅起了粉脣,不依地在馬車裡跺了跺腳:“母妃,你就會拆人家臺!”
葉卿清掩着帕子低笑起來,連帶一向文靜的齊靜曦也偷偷捂嘴笑了起來……
談笑間,馬車便在顧府門口停了下來,程盛懷裡抱着火兒從後頭一輛馬車上走了下來。大約是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他緊緊地跟在葉卿清後面,一句話也不說。
齊靜沅戳了戳他的胳膊,低聲道:“盛兒,待會兒見了人要說話,不然那些人會不喜歡你的!”
程盛傲嬌地哼了一聲:“我纔不要他們喜歡!”隨後把臉撇到了一邊。
齊靜沅腹誹,這熊孩子的小脾氣還挺大!
齊麗姝和齊思思親自前來迎人。
在看到葉卿清身後那一抹月白色身影時,齊麗姝柔聲問道:“這就是盛兒嗎?長得真是一表人才!”
許是齊麗姝的聲音和葉卿清一樣溫柔,程盛擡頭朝她笑了笑,連帶着被他抱在懷裡的火兒也一同興奮地叫了起來。
隨後,齊思思低聲地和葉卿清說了句:“那位堂弟妹可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葉卿清眉頭輕挑,眼帶疑色地望向她。若是一般的精明人兒,齊思思定是不會特意和她說這話的!
齊思思見離着主院還有些路,便放慢了腳步拉着齊麗姝同葉卿清說了起來:“這次,原本爹只是去了信讓堂弟一人來的,可是最後夏氏得了消息帶着長子便一起過來了。這女人,很聰明!”
如果她真心願意接受程盛那還好,否則一百個程盛落到她手上都討不了好!
齊麗姝也點頭,或許是因爲不太習慣背後說人長短,臉色微微有些發紅:“我和夫君在青陽老家的時候,家中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夏氏在打理,而且不管是家中還是鋪子裡她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是族中的各家夫人提起她也是讚不絕口。顧擎平日裡愛好玩樂,但是從來不會給夏氏臉色看,甚至在她面前氣勢還有些弱。”
“哦?這怎麼說?”葉卿清有些詫異,齊麗姝這意思是顧擎畏妻?
她只知道夏氏是青陽望族夏家的嫡女,雖說地位是有一些,但顧擎背後到底還有個顧家在,也不至於因爲身份而怕她吧?還是說這個夏氏性子暴躁,猛如母虎?
齊麗姝搖了搖頭,嘴角彎了起來:“和你想得恰恰相反!夏氏性子賢惠,而且還主動替顧擎納了不少妾室,不說她身邊幾個陪嫁的大丫鬟在她嫁進去沒多久就開了臉,便是顧擎在外頭看上了什麼女人,只要人沒有什麼問題,她也會做主將人擡進來,並且聽說這麼些年一直妻妾和睦,嫡子女與庶子庶女之間也是兄友弟恭。也因此,顧擎十分尊敬她,再加上他自己性子有些優柔寡斷,日常倒是遇到大事就要和夏氏商量一番。”
葉卿清聽了之後,第一反應便是這個夏氏是一個大智若愚的女人。這世上哪有不介意妾室和庶出子女的嫡妻?她主動替顧擎納女人未必是她有多大度,而是與其讓顧擎在外面廝混,倒不如將他牢牢地綁在府中,放在眼前。這樣一來既能防止發生什麼她不可控制的事情,還能博得賢良的美名和顧擎的好感。似乎像夏氏這樣,纔是一個正常的當家主母該有的作風。
回頭看了看正乖乖跟在後面不遠處的程盛,葉卿清又朝齊麗姝多打聽了一句:“不知顧擎現在共有子女幾人?”
齊麗姝蹙着眉回想了一下:“嫡子只有顧瑞一人,也是顧擎的長子,因爲兒子來得晚,所以顧擎很放在心上。夏氏在顧家極有話語權,多少也和孩子脫不了關係。至於庶子,一人兩歲、還有一個尚在襁褓之中,都是夏氏身邊擡出去的姨娘所生,現在也養在夏氏身邊。女孩子倒是挺多,單是顧瑞頭上便有六個姐姐。長女和幺女是夏氏所生,一個再有幾個月便滿十三歲了,還有一個五歲。其她那些,都是庶女。”
葉卿清聞言不由皺緊了眉頭,怎麼這麼巧?剛好在夏氏生下嫡子之前其她妾室也全都生的女兒,而後面兩個男孩和顧瑞又差了將近十歲。依照傳言中夏氏那般精明的性子,她怎麼都覺得這不像是天意而是人爲……
不過,就算究其根本,最多也只能說一句夏氏厲害,否則現在顧擎的後院也不會一團安寧。當家主母誰沒有個手段。夏氏不能讓妾室生下長子也是爲了自己和她孩子的利益,談不上對錯。
她不覺得夏氏爲爭取自己的利益做錯了什麼,但是有這樣一個嫡母,程盛真的能過得好?
說着說着,一行人便到了主院,除去已經上朝去了的顧焱兄弟和去了國子監的顧晨等人,顧家其他人全都侯在了主院的正廳裡。
很少見到這麼多人,程盛顯得有些慌張,跟緊了葉卿清低聲逗弄着懷裡的火兒。
“爹,他抱的那個東西好漂亮,我也要!”忽然,顧擎身邊的一個脣紅齒白的男孩子拉着顧擎的手指着程盛叫了起來。
看樣子,他應當就是顧瑞了,不過看起來比同齡的孩子倒是高大一些。
程盛一聽有人打起了火兒的主意,趕緊將它往自己的懷裡藏了藏,同時吐着舌頭朝顧瑞瞪了一眼。
“瑞兒,不得無禮!”旁邊一個身量高挑的女子低聲喝道。
顧擎見顧瑞的嘴角耷拉了下來,立馬覷了女人一眼,不滿道:“你罵他作甚?”
這應當便是夏氏吧!她五官很是秀氣,眼睛不大,但十分有神,彎彎的柳葉眉、小巧微豐的朱脣,更爲她添了一分和善的氣息。笑起來的時候,不自覺便令人有一股想要親近的感覺。身材纖儂合度,上身着藕絲琵琶衿上裳,外面罩着一件絲綢紗衣,下面是藏青色的馬面裙。高聳的髮髻上斜插着三隻純色的碧玉釵,斜斜散落在白玉臉頰旁的流蘇迎着光打在臉上看起來十分生動。
簡單利落又不失大方貴氣,是個巧妙人兒!
坐定之後,衆人向葉卿清行禮,夏氏笑臉盈盈地朝葉卿清走了過來,看向她身後的程盛,滿臉溫柔地走近了一步:“這就是盛兒嗎?沒想到都長這麼大了!”
話裡的語氣,彷彿程盛根本就不是突然冒出來的私生子,而是早就被她知曉的庶長子一樣。
顧擎剛到顧府的時候便和顧家二老承認了當年的確是讓一個姓姜的女孩子有了身孕,不過那會兒只是在廟裡上香的時候遇到了隨便玩玩,互相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他和夏氏從小便定了親,是以也壓根沒想過要娶那個女孩子。兩人暗中來往多次,直到那女孩和他說有了身孕他就徹底消失,再也沒有悄悄去和她私會過了。
現在想來,顧擎無比慶幸那會兒因爲心虛沒過多久就離開了定京城,否則只怕是掉進了那小姜氏故意給他設的套子裡了。那女人定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故意勾引他想母憑子貴嫁到顧家來,居然還將這個孩子給生下來了!
程盛擡頭看了看夏氏的笑臉,隨即鼻間一聲輕哼,低下了頭再次逗弄起了懷裡的火兒,彷彿夏氏根本不存在一樣。
夏氏臉上的笑容有些凝固,漸漸尷尬了起來,葉卿清輕聲細語地說了一句:“盛兒他有些怕生。”
“沒關係,沒關係,小孩子嘛,都這樣!”夏氏就坡下驢地連連擺手,臉上不見絲毫計較之意。
小孩子?盛兒現在的外貌可是一個十四歲的大男孩。聽夏氏這語氣,應當是將程盛的情況摸了個透徹了。
葉卿清的目光轉向了坐在對面的顧擎身上,雖然是長相變了,可眉宇之間還是能看到他和程盛相似的影子的。
顧擎似是也注意葉卿清看向了他這邊,不好再繼續坐在一旁當沒事人,於是便走到了程盛滿前,面容嚴肅地道:“你母親與你說話,怎可如此無禮?”
程盛一走進來,他便肯定了這個的確是他的兒子無疑。除了與他年輕時候的相貌一模一樣,還有一種父子之間的血緣天性,他能感覺得到。
但是,對於突然冒出一個兒子,還是他的長子這件事,他是有驚無喜。雖然妻子大度,陪着他一起來了定京城,還說孩子如果真是他的,便接回去養在她的名下,但如此一來豈不就佔了瑞兒的嫡長子位子?就算不養在夏氏身邊,也佔了長子的位份。人都有私心,顧瑞是他盼了許久的嫡長子又從小長在身邊,自然在他心裡的地位比程盛這個心智不全又剛剛相認的孩子要重得多。
夏氏越大度,他就越覺得對她越有愧。這個孩子若是認了回去,不僅狠狠地打了夏氏的臉面,青陽夏家那邊也不好交代。他這些年之所以過得如此舒坦,全都有賴於顧家和夏家。
一想起那幾個厲害的大舅子,顧擎就覺得渾身發麻。
偏偏在他心中百轉千回、糾結惆悵的時候程盛依舊低着頭不搭理他,使得他心裡越發地惱火厭惡,不耐地提高了聲音:“你這孩子怎麼回事?難道不會說話不成?和你說話你一直低着頭和一個小狐狸玩什麼?”
火兒似乎是被他的怒火嚇了一跳,“嗷”地一聲將自己的大腦袋縮到了程盛的懷裡。
程盛擡起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顧擎,倔強地鼓着嘴道:“你嚇到我的火兒了!”
火兒?這隻小狐狸?這破孩子,不關心他爹被他氣得半死,倒是關心起一隻小畜生來了!
顧擎被他這清澈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將視線挪開了些,依舊虎着臉道:“剛剛我在與你說話你可聽到了?”
“你嚇到我的火兒了!”程盛抿着嘴,依舊擡頭看着他。他的身量比顧擎只稍稍矮了一些,稍微擡頭,便能直接對上他的眸子。
顧擎火大,這孩子,還真是缺心眼!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敢情他這個做爹的還沒一隻破狐狸重要是吧?
這要不是這麼多人他早就直接巴掌招呼上了!在家裡,哪個孩子敢這麼跟他對着幹的?
氣得黑着臉一揮袖子,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了。
葉卿清冷眼看着顧擎和程盛之間的互動以及他臉上毫不掩飾的嫌棄,勾了勾嘴角,眼中帶着些寒意。
還是齊麗姝開了口讓自家的大女兒帶着所有的孩子們都先到後頭的園子裡去玩:“夢笙,你要好好照顧大家知不知道?”
顧夢笙乖巧地點點頭:“娘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齊麗姝又吩咐丫鬟和嬤嬤們多注意着些。
屋子裡只剩下了顧老爺夫婦還有葉卿清等人,丫鬟們全都遣了下去。
葉卿清也不繞彎子,直接勾着脣開門見山地問道:“不知你們打算怎麼解決盛兒的事情?”
她問的雖然是顧家衆人,但犀利的目光卻是射向了顧擎這邊。
一家之主顧老爺也看向了顧擎。
顧擎被看得頭皮發麻,本就對顧老爺這個嚴厲的大伯多有敬畏,昨晚又被他狠狠地訓了一頓,不想認孩子的話這會兒怎麼都說不出口。
在來的路上,他心裡就沒少罵薑絲韻。當年他們分明是萍水相逢,也沒有什麼鴛盟之約,他也沒逼着她做那種事情,結果倒好,居然悶聲不響地給他惹了個這麼大的麻煩!早知道如此,當年他就該親自帶着她去醫館的!
顧擎硬着頭皮站起身朝葉卿清行了個禮,含糊道:“回王妃的話,這個孩子他……他畢竟不是我看着出生的……”
“那你的意思是說他不是你的孩子?”葉卿清似笑非笑。
顧擎一噎,生生地將要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訕訕地扯着脣,求助的目光偷偷地偏向了顧夫人。
顧夫人心裡暗罵顧擎不爭氣,但他又是她那親妹子唯一的兒子,她也不忍心放着他不管。
“王妃,擎兒的意思只是可能剛剛見到還沒適應,盛兒自然是顧家的孩子。”顧夫人替他解圍道。
顧擎跟着點頭,心裡卻腹誹自己流年不利,要不是那孩子落到了定王府裡,定王妃又插手管了這件事,哪裡就這麼麻煩了!
夏氏見狀,上前朝葉卿清福了個身:“王妃誤會了!夫君和妾身一早便商量了要將孩子認回去,妾身準備將他帶在自己身邊養着。”
顧夫人滿意地點點頭,他們顧家就是祖上保佑,幾個兒媳婦都是賢惠識大體之人。顧擎雖然胡鬧,可好歹有夏氏這麼一個面面俱到、處處爲他着想的媳婦。
“這怎麼行?”顧擎想也沒想地反駁,“簡直是胡鬧!那瑞兒怎麼辦?”更何況,要是讓人知道了他顧擎的嫡長子是個傻子,他還要不要出去見人了?
夏氏垂首:“妾身只是看盛兒沒有親孃,所以想將他帶在身邊。”
顧擎有些氣惱地揮揮手,讓她站在一邊不要說話。
隨後,抱手道:“王妃,我可以將他認回去,但是隻能給他庶子的身份,找人好好照顧他。”
葉卿清其實根本就沒有打着想要讓他認嫡子的主意,只不過是夏氏擔心她有此想法,偏要在衆人面前表現一副賢惠過了頭的樣子罷了。夏氏自己也知道,她越是主動提起,顧擎就越不可能答應。旁人聽了之後也只會說她善良大度,饒是葉卿清都沒有立場再開這個口。
“顧老爺怎麼看?”葉卿清略過顧擎,問向了顧老爺。
顧老爺做了二十多年的內閣首輔,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對於這件事,他認準了是顧擎一個人的錯,所有的癥結都在他身上。同時,他在朝多年,看人的眼光犀利無比,夏氏的一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他。不過這個侄兒媳婦說到底也只是爲了她自己的兒子,這件事情上,她和程盛一樣,都是受委屈的一方,他也不好強逼着什麼。
顧老爺撫了撫已經有些花白的鬍鬚,道:“這件事,就按盛兒說的做吧!過些時候,他們夫妻回青陽,將盛兒帶上即可。至於孩子母親的身份,便說是擎兒當年在定京城認識的一個良家子。”
葉卿清抿了抿脣,顧老爺會這麼處理也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畢竟,孩子是顧擎的,他自己又願意認回去,這樣一來,可算得上是兩全其美了!既不用擔心孩子流落在外面,也不用擔心顧擎和夏氏因此有了嫌隙。
說句實話,在程盛這件事情上葉卿清是沒有立場多管的。若是顧擎不肯認,她佔着理還能說上幾句。但現在顧擎和夏氏是“嚴父慈母”,她還能說什麼?
可是一想到程盛那雙溢滿希望看向她的清澈大眼,葉卿清本就緊抿的脣角又更深了些。
“不好了,不好了,瑞少爺出事了!”剛剛被夏氏派出去照顧程盛的秦嬤嬤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顧擎和夏氏皆是臉上一變,顧擎更是馬上朝着後頭的園子裡衝了出去,衆人見狀也趕緊跟了過去。
受傷的孩子除了顧瑞還有齊思思的女兒顧夢梵,丫鬟嬤嬤們都嚇得不行。幸虧嬌嬌及時指揮着她們手忙腳亂地將孩子送到了附近的小榭裡,然後去請了府醫過來。
顧瑞額頭上一個駭人的血口子,還在不停地朝外冒着血,府醫朝他額頭上撒了些藥,過了一會兒,纔好了些。
夏氏抱着疼得直哼哼的顧瑞哭個不停,顧擎聽到大夫說只是皮外傷,並沒有傷到別的地方,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將來會不會留疤?”兒子以後可是要考狀元進朝做官的,若是跌破了臉,豈不難看?
府醫小心翼翼地替他包紮着頭上的傷口:“擎大爺不必擔心,只要傷口不挨着水,就不會有事。老夫會每日來幫他換藥的。”
“有勞大夫了!”顧擎塞了一個荷包給他,而後陰着臉走到秦嬤嬤身前厲聲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好好照顧大少爺的嗎?!”
秦嬤嬤身子一抖,立時跪到了地上,一雙渾濁的眸子轉了轉,吞嚥着口水,答道:“本來少爺和二小姐、三小姐在一起玩得好好的,不知怎麼回事,定王府帶來的那個少爺突然就從後面將少爺推得趴到了地上,這才磕到了石頭……”
那個傻子?
顧擎怒氣洶洶地出了內室……
程盛一直站在隔間,懷裡抱着火兒,眼眶裡淚水也在打轉,不停地朝內室張望着,想要去看顧瑞的情況卻又不敢進去。
在看到顧擎衝出來的那一瞬間,程盛眼中一亮,想要上前去問,卻在見到他那雙想要將他吃下去的眸子時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子,紅着眼怯生生地看向他。
顧擎不停地逼近,程盛下意識地往後退,同時安慰着懷裡有些暴躁的火兒。
“是你把瑞兒推倒的?”冰冷的聲音就像一把尖刀一樣抵住了程盛的咽喉,他眼裡淚花不停地打轉,抖着身子想要離開這咄咄逼人的場景。
在看到顧擎眼裡那抹厭惡與痛恨之後,淚水霎時噴涌而出,恐懼地看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不是你?”顧擎厲喝一聲,“就知道哭!你除了哭和裝啞巴還會做什麼?”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程盛低聲辯解,不停地搖頭想往後退,同時偏着視線去躲避他的眼神。
“你這個小畜生,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放過!”顧擎直接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程盛的額頭猛地磕到了身後的椅子角上,頓時血流如注,身子順着椅子滑了下來,血水混合着淚水,順着白嫩的臉頰滑落到了頸中……
“嗷——!”火兒見狀從程盛的懷裡衝了出去,齜着牙一口咬在了顧擎的腿上,顧擎吃痛,擡起腳用力將火兒踹到了角落裡……
“盛兒!”葉卿清剛從顧夢梵那邊過來,就看到程盛跌坐在了地上,額頭還在不停地流着血。
妍秀眼疾手快地將他抱進了隔壁的屋子裡,然後將顧夢梵那邊的大夫喊了過來……
一番雞飛狗跳之後,衆人再次坐到了大堂裡,不過卻少了夏氏和齊思思,妍秀也被葉卿清留在了屋子裡照顧程盛。他的傷口有些深,睡了過去嘴裡還在不停地喊疼,就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
顧擎腿上咬的傷口並不深,這會兒正鐵青着臉坐在堂裡閉口不言。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好端端地推盛兒做什麼?!”顧老爺拍了桌子怒目橫眉地厲聲問道。
他們去了後頭的院子裡才知道顧夢梵也受傷了,可沒想到就是先去顧夢梵那邊看了一會兒的當間,顧擎又對程盛動手了!
顧擎眼中一片冰冷,提起程盛時眼中絲毫不掩厭惡:“是他推的瑞兒!”
葉卿清冷笑一聲:“你可問清楚事情的原委了?”
“難道我還會冤枉了他不成!秦嬤嬤還有那些丫鬟們當時就在邊上!”怒氣之下,顧擎漲紅着臉想也不想地就駁了葉卿清一句。
這時,一直站在葉卿清身後的齊靜沅朝着他鄙夷地白了一眼,嗤道:“是顧瑞先把夢梵推倒的,然後盛兒見他欺負妹妹所以才推了他一下,他也不知道地上會有石頭!”
去了園子裡之後,幾個孩子都對程盛手裡抱着的火兒十分感興趣。程盛也沒有小氣,便將火兒放在石桌上和他們一起玩。
齊靜沅姐妹還有顧夢笙年紀大一些,自是不會和他們爭。本來顧夢簫、顧夢梵還有顧瑞三個人一起玩得好好的,但是顧瑞突然要將火兒抱走據爲己有。顧夢梵是顧煜的唯一的女兒,從小也是被他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年紀又小,自然覺得做哥哥的都應該和她家裡的那幾個哥哥一樣懂得讓着她的。於是便拉着顧瑞的衣裳不讓他去抱火兒,顧瑞惱羞成怒,隨手將她往地上一推。而程盛在聽到顧夢梵的哭聲之後,生氣之下也猛地從後面將顧瑞推倒在地。
說穿了,就是一羣孩子在一起打架的事情。程盛雖然十四歲的相貌,可是心智只有六歲,這些天時常去找齊靜曦玩,學會的便是要懂得保護妹妹。他沒有想過自己是一個大人的力氣,不過是憑着身體的本能推了一下顧瑞。
要說有錯,兩個人都有錯,但是顧擎在聽到一個下人一面之詞之後想也不想地就對程盛動手,可想程盛在他心裡根本一點地位都沒有……
顧擎眼光閃了閃,但是依舊硬嘴狡辯:“他和瑞兒一個十歲的小孩子去計較他還有理了?!”
葉卿清不屑中帶着凜冽的眸光覷向了他,輕嗤一聲:“原來你也知道顧瑞一個十歲的孩子和夢梵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去爭搶是不佔理的!”
而且,顧擎似乎是忘了程盛和一般人不一樣。罷了,就算是他記得也一樣,因爲他心裡顧瑞是寶,但程盛連草都不如!
“大伯,”顧擎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來,鄭重其事道,“我不能將那個孩子認回去!他現在就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對瑞兒下毒手,難保回了青陽之後不會對其他的弟弟妹妹動手。這種禍害,我絕不會認他!”
“那你準備怎麼做?”顧老爺語氣不虞。
這會兒不認兒子了,年輕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道節制一些呢?要是顧焱和顧煜兄弟這樣,他早就打斷他們的腿了!
顧擎抿了抿脣,微微思慮了一會兒:“我給他在京城買一處院子,然後請幾個奴僕,再留些銀錢給他,對外便說他是留在這養病的。至於回青陽上族譜的事情,也不必了。他現在這個樣子,來回跑也不是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