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無行軍打仗的經驗,然而魏思城卻有統軍作戰的好本事,不過十二日時間,緊趕慢趕,終於帶着五十萬大軍趕上了連澈。
張祁雲於半個月前被沈妙言派去了南境,命他率領南境大軍,與他們在距離大梁城不遠的亳州匯合,因此不曾與他們一道。
連澈一身戎裝,腰間挎着長刀,面無表情地前來見沈妙言。
他站在帳中,認真拱手:“姐姐!”
“筠兒呢?”沈妙言皺眉。
“她在我帳中。”
“你……”沈妙言倒有些無言了,“咱們如今正在打仗,你再如何喜歡她,也不該帶她進軍營。若是叫你手底下的將領們知道了,沒得要參你一本。”
連澈垂着眼簾,“我有非帶她不可的理由。”
沈妙言歪了歪頭,暗道這廝莫非是轉了性子,真愛上了筠兒?
竟如此難捨難分,連打仗也要帶上她……
她正思量如何處理時,連澈又道:“姐姐在胡思亂想什麼?我對她並無男女之情,只是她——”
話未說完,帳外便響起一陣歡喜的騷動。
沈妙言等人走出大帳,只見魏筠荊釵布裙混在一羣負責後勤的士兵們中間,頭上包着一塊帕子,正開開心心地跟他們一起在不遠處支起木架,把盛着白麪饅頭等食物的大木盆擡上去。
北郡的士兵,性格大都單純直率,歡歡喜喜拎着自個兒的飯盒,排着隊吵吵嚷嚷地談天說地,也有插科打諢的,同魏筠說笑道:“小郡主,你長得真好看!你給俺們打得饅頭都比那些糙漢子打的要甜些!”
魏筠小臉通紅,笑着小聲道:“大家要吃飽了纔好,不夠再來添。”
衆人紛紛應是。
沈妙言扶額:“連澈,你這是把筠兒當勞力使喚了?若給平北王知道,你要吃不了兜着走的,還是快去把她喚回來吧?”
連澈尚未說話,魏思城搖着輪椅過來,含笑的目光掃過魏筠,“天訣,這你就不懂了。這是筠兒自己選擇的路,這樣的她,纔是真正開心的她。”
“可是,我聽你父王說,你妹妹染有重病,需得在府中好生嬌養着……”
“是。”魏思城凝望滿臉歡喜的魏筠,眼中多了幾分真實的笑意,“可那又如何?若你的生命原就所剩不多,你是選擇開開心心地度過三天,還是選擇鬱鬱不樂地度過十日?”
沈妙言啞然。
半晌後,她搖頭笑道:“罷了,我就當沒看見。”
春日的陽光透着暖意。
沈妙言揹着手,靜靜望着魏筠,儘管她流了不少細汗,然而她的臉上仍舊掛着充實的笑容,面頰紅紅的,再不似之前在平北王府後院那般蒼白柔弱。
——若你的生命原就所剩不多,你是選擇開開心心地度過三天,還是選擇鬱鬱不樂地度過十日?
琥珀色瞳眸中閃過暗光,她仰頭,張開五指擋在眼前,望着指縫中透出的光芒,若讓她來選,短暫卻快樂的一生,亦或是漫長卻悲傷的一生,她也寧願,選擇前者!
入夜。
沈妙言在屏風後沐過浴,身着寬鬆的絲綢中衣,擦着頭髮走出來,就看到桌上靜靜擺着一隻雕花木盒。
她面無表情地掀開來,裡面暗紅色的絨布上,果然盛着一粒硃紅丹藥。
這些時日以來,她的房中每天都會出現一顆這種丹藥。
她不想吃。
卻偏偏……
戒不掉。
她曾試過強忍着念頭,把丹藥扔進火裡,結果卻是冒着手被燙傷的危險,又把這粒丹藥撿了回來。
帳中無人。
沈妙言雙手撐在桌案上,渾身都在輕顫。
理智告訴她不能再碰這粒丹藥,無論它是否有副作用,它都會讓她自己成爲被無寂控制的對象。
然而身體的本能,卻促使她伸出手緊緊捏住丹藥。
心中不停有小人兒嘶叫:只吃一顆,就今天吃這一顆!
從明天開始,就再也不要吃了。
從明天起,就讓素問把這丹藥徹徹底底毀掉。
這麼安慰着自己,她毫不猶豫地把那粒丹藥吞進腹中。
她閉上眼,周身恍若置身雲端,溫暖而靜謐。
恍惚間,彷彿此生再沒有比現在更快樂的時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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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子騰雲駕霧般的快.感很快過去,她睜開眼,迷離的雙眸漸漸恢復清澈。
她攥緊了雙手,指甲把掌心扎破出血,也全然顧不得。
她究竟是怎麼了?!
魏驚鴻並未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思考她究竟是怎麼了,大梁城的軍隊,已然出現在了前方的黃州城中。
而黃州城,是從北郡向大梁進軍的必經之路。
軍帳中,以沈妙言爲首,魏思城、連澈以及其他幾位主要將領都在。
沈妙言托腮,盯着桌面正中心擺着的沙盤,靜靜聽着他們分析如何攻下黃州城。
衆人分析得差不多了時,魏思城望向沈妙言,“郡主覺得呢?”
“與魏驚鴻的第一場戰役,咱們必須贏。”沈妙言伸手擺弄着沙盤,聲音淡淡,“連澈,你是先鋒,我給你兩萬兵馬,三日內,取下黃州城。”
連澈面無表情地應了聲是。
其他將領皆都面面相覷,有老將勸說道:“郡主,這第一場戰役至關重要,沈公子年幼,恐怕當不得大任。”
沈妙言面無表情地望向他:“軍令不可改。”
語畢,起身徑直離開。
一衆將領不約而同地皺眉,目送她離開後,望向魏思城:“世子,這戰爭可非兒戲!”
魏思城瞳眸深諳,脣角的笑容透着漫不經心地淡然,“放心,她自有分寸。”
他如此說了,衆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沈妙言回到自己的帳篷,素問端來溫水讓她淨面。
連澈慢條斯理地跟進來,隨手撫摸她掛在衣架上的胸甲:“姐姐這身胸甲,倒是好看得緊。”
素問端着水盆退了下去,沈妙言拿起矮几上的梨花糕吃了,隨手翻開一本兵書:“讓你拿下黃州城,你可有信心?”
連澈望向她,“姐姐對父親的兵法,可有信心?”
沈妙言動作一頓,擡眸望向他。
他挑起一邊兒眉毛,“姐姐莫非忘了?多年前在楚國京城時,姐姐送了我一本兵書,說是父親親手所著。我再如何蠢笨,反覆琢磨研讀了這麼多年,也該有所領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