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上落了一層灰,看起來很髒。
他抿抿脣瓣,彎腰撿起,毫不在意地抱在懷裡,繼續往文華宮而去。
此時,承慶殿中,君舒影與君天瀾對飲了一罈烈酒。
沈妙言換了身常服從後殿出來,望向君天瀾:“能讓我單獨與他說說話嗎?”
君天瀾薄脣輕扯,知曉他家丫頭這是要算舊賬的意思了,於是毫不在意地起身避開。
此時大殿中光影寂寂,殿外屋檐下的琉璃燈染出重重光暈,照亮了夜幕中飄飛的細雪。
偌大的殿中,只有他們兩人。
君舒影眯着微紅醉眼,望着他魂牽夢繞的姑娘。
她拎着裙襬,正從御階下方走上來,嫋嫋婷婷。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心跳莫名加速。
沈妙言在他對面跪坐下來,擡眸靜靜望着他。
“小妙——”
“啪!”
沈妙言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君舒影醉意全消,捂着發疼的面頰,小心翼翼地瞅她:“這是怎麼了嘛,當了女帝,脾氣這樣的大……人家如今也算是個皇帝,你怎麼能這樣打我……”
沈妙言笑得猙獰,“我且問你,薛寶璋當年肚子裡的種,究竟是誰的?!”
君舒影眼神微變,很快笑道:“自然是我那位好四哥的!她是他的太子妃,懷的不是他的種,莫非還是我的不成?”
“你還在哄騙我!”沈妙言氣急,“我都看過當年宮中的那些密檔了,時間上對起來,她根本就不可能懷上四哥的種!”
君舒影冷笑,“小妙妙莫非是忘了,如今那座周宮,是由誰說了算嗎?這世上什麼都能作假,他動用皇帝的特權,改一下那些密檔,又有何難?”
他生得高大,半個身子探過矮几,頓在沈妙言面前的模樣,頗有壓迫力。
他用食指挑起沈妙言的下頜,聲音低啞:“我的小妙妙,這世上能一心一意待你的,只有我。江山可以捨去,金銀可以不要,我尋遍這世間至寶,真正想要的,唯有一個你……”
她,是他今生的妙不可言。
因爲她,他的人生,亦變得妙不可言。
喜樂是她,悲苦是她。
他眼中所有的色彩,都是她的一顰一笑!
沈妙言打開他的手,很努力地認真與他辯駁:“他不會騙我!薛遠自己都承認了,人證物證俱全,偏你還死咬着不肯認!君舒影,你便是認了又如何?!你曾待我那般好,我便是氣,也總歸會原諒你!畢竟,薛寶璋已經不在了!”
君舒影端坐好,挽袖給自己斟了杯酒。
他低垂着眼簾,修長的眼睫遮住了瞳眸裡的水光。
怎麼可能認下,一旦認下,他和她,就真的沒有可能了吧?
他比君天瀾晚了好多年才認識妙妙,晚到他認識她時,那個男人已經走進了她的心底最深處。
他也不如君天瀾,與她育有幾個孩子,唯一一個昔年,還是過去自己死皮賴臉搶來的。
他什麼都比不上君天瀾,他僅僅能夠維護的,也只有自己那點子清白。
雖然,連那清白都是假的……
可悲,可憐,可嘆。
他仰頭,飲盡杯中酒水,眼圈通紅地將酒盞重重擱到矮几上。
他盯着對面的女人,惡狠狠道:“小妙妙,賭上我後半生的幸福,我發誓,我絕沒有與薛寶璋有過苟且之事!
“若是有,便叫我一輩子不再娶妻納妾,一輩子只守着咱們的過往,直到我枯死在北幕的天山雪池裡!
“讓我的墓碑,立在天山最巍峨的高峰上,注視着你所在的方向,守護着你的靈魂,直到地老天荒!”
他說的情真意切。
沈妙言皺眉望着他,這人發了這般狠的誓言,倒是叫她猶豫起來。
君家的兄弟,都是不擇手段的男人。
四哥他,果真會爲了欺騙她,而僞造那些冊子嗎?
見她神色猶豫,君舒影拎起矮几旁的酒罈子,揭了封泥,仰頭大口大口飲盡。
沈妙言自斟自飲,飲過兩盞酒,才擡眸望向君舒影:“別喝了,咱們出去走走?”
她鮮少這般約他。
君舒影放下酒罈子,許是因爲醉酒的緣故,也或者是因爲其他,丹鳳眼紅了一圈。
那丹鳳眼中瀲灩着泠泠水光,浮於流光虛影中,如夢似幻。
在寂靜的冬夜裡大殿,美得驚心動魄。
沈妙言從他臉上收回視線起身,暗道這廝當真是生得一副妖孽模樣。
她自詡定力尚且還行,也難免被他的容顏驚豔到,若是叫其他定力不佳的姑娘看見,不知得驚豔成什麼樣?
兩人各自繫着錦緞鑲毛斗篷,打遊廊中穿過。
廊外一側有蜿蜒池塘,水光被宮燈的光暈折落在廊中,浮光掠影,悽迷美豔。
沈妙言緩聲道:“請五哥哥出來,乃是有要事相商,不知五哥哥可能聽我一言?”
“你我之間,又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沈妙言脣角噙着端麗的笑容,她此刻捨棄了沈妙言的身份,只保持着君王的儀態,她是以一國君王的身份,與他說話。
“五哥哥也知道,如今天下諸國並立,誰都想吞併其他國家。我不知道張祁雲曾經對你說過什麼,但我卻想,如今局面其實也很安穩,百姓安居樂業,又何必爲了統一天下那種無聊的事情,再興起戰火呢?”
她此言不虛,如今雖四國並立,可四國的疆域間卻隔着天然的屏障。
這麼多年,百姓也早已習慣各自的國度。
四國安安寧寧地發展着,甚至比從前天下一統時,更加繁榮富庶。
而這樣的話,她也想說與四哥聽。
想打消他的野心,想與他好好在一起。
君舒影笑了笑,在一處石階上停下步子,轉身望向站在上一級石階上的姑娘,“小妙妙,我對這天下,同樣沒有野心。你這番話,算是白說了。”
沈妙言挑眉,“當真沒有野心?”
君舒影與她隔得很近,藉着宮燈的微光,靜靜凝望她,啞聲道:“自始至終,我所有的野心,不過都是你。”
沈妙言一愣。
男人喝了太多烈酒,胸腔中酒氣上涌,盯着沈妙言的丹鳳眼越發的紅。
他盯着面前的女人,這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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