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沈妙言對江家的人是無所謂的,可只要一想到那個慘死在青泥庵後山的小姑娘,她就十分厭惡這個有眼無珠的江堆雪。
她不大樂意見他,於是揮手道:“你就說我肚子疼,不方便見客。”
拂衣笑得無奈,“鳳姑娘,太師夫人親自過來,她身上有一品誥命,您這般避而不見,恐怕不好。”
沈妙言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只得悶悶地叫她領路,去見江夫人與江堆雪了。
前朝。
福公公趕在君天瀾進入金鑾殿前,憋着笑把他臉上的墨汁說了出來,沒叫這位素來冷峻的帝王把臉丟到臣子面前。
而君天瀾聽着羣臣商議完政事後,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了,正要示意退朝,鳳北尋忽然站了出來。
他手持象牙笏,鄭重道:“皇上,微臣有事啓奏。”
君天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不卑不亢,滿臉正色,“皇上,微臣今日一早前來上朝時,聽見城郊外有百姓入京買賣,他們談論的是一樁奇事。”
君天瀾甩了甩檀木珠串,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他們中有狩獵之人,提起昨夜去山中狩獵時,看見靈安寺的主持,被人一刀殺死在了榕樹下。”
鳳北尋話音落地,滿朝文武盡皆譁然。
那位老主持在靈安寺守了四十載,與朝中百官皆有來往,素日裡講經清談什麼的,深得百官們的敬重。
更何況,這位老主持佛法高深,在全天下都享有盛名,無數百姓都很崇敬他。
所以,雖然靈安寺垮臺,可這並不妨礙他一代高僧的美名。
如今靈安寺剛剛解散,他就被人殺死在深山之中,這無異於是對佛法的羞辱。
嚴重點兒,說不準會引起佛門動盪。
君天瀾捻了捻檀木珠子,冷聲道:“容戰,此事便交由你去查。”
花容戰應聲而出,抱拳應下。
……
後宮。
沈妙言來到御花園一座抱廈裡,只見江夫人與江堆雪果然來了,正端坐在一處吃茶。
就連江梅枝也過來了,正細聲輕哄着江夫人。
母子三人見沈妙言跨進抱廈,江夫人率先起身迎了過來,捧住她的手,細細打量她的容貌,繼而笑道:“聽聞白太醫用了奇藥,可以除掉人臉上的黑斑胎記,今日一見,白太醫果然醫術高超。”
她誇完了白清覺,才慢慢道:“我前些日子身體抱恙,因此這陣子才聽說你回鎬京了。上個月鳳府花宴的事兒我已經聽說,此事是堆雪的錯,他不該爲了個丫鬟貿然退婚。妃夕若是信伯母,那婚約便依舊作數,等你進門,堆雪定然好好好待你。”
沈妙言的視線掠過她的面容,果然見她形容清瘦,雖然臉上敷過胭脂,可仍然能夠看出她中氣不足,果然是久病初愈的樣子。
她笑了笑,抽回自己的手在江堆雪對面落座,坦然道:“實不相瞞,江公子當着那麼多人的面退婚,着實傷了我的顏面。如今伯母輕描淡寫就說婚事依舊作數,怕是不妥。”
江堆雪聞言,不忿地擡眸盯向她。
他根本就不想娶這個女人,什麼聯姻,都是他孃親的意思!
這麼一擡頭,他就瞧見沈妙言臉上乾乾淨淨,那塊大黑斑果真不見了。
昔日醜得厲害的女孩兒,就那麼端端正正地坐在玫瑰椅上。
體態纖纖,穿胭脂紅的大袖,肌膚似羊脂白玉,墨青長髮隨意挽成隨雲髻,一張白嫩小臉精緻甜糯,着實叫人驚豔。
他呆了片刻,很快收回目光。
這個女人長得再美又如何,總歸,他心裡已經有柔兒了。
更何況……
更何況,柔兒還懷了他的孩子。
攏在寬袖中的手暗暗攥緊,他淡淡道:“娘,既然人家不願意,咱們還是走吧?”
江夫人不悅,上前掐住他的耳朵,怒聲罵道:“你這個浪蕩玩意兒,你們的婚事是還沒出生就定好了的,怎能隨意更改?!若非我早先病着,你們又還苦苦瞞着我這事兒,那個柔兒,我定然要把她賣出府,哪能容得她使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勾搭你!”
江堆雪難堪地漲紅了臉,“娘,柔兒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她溫柔善良,是世間少有的好姑娘!”
說着,又轉向沈妙言,繃着臉道:“鳳妃夕,你我本來就不熟,什麼娃娃親,那分明就是個錯誤!不過,你若一定要嫁我,我也是願意接受的。只是,你也得接受柔兒才行……雖然柔兒有了孩子,但她性子溫順,絕不會同你爭風吃醋,她是個好姑娘!”
沈妙言搖開一把淡紫色竹枝摺扇,脣角噙着淺淺的笑。
這個江堆雪,大約從小到大事事都被安排好,所以看起來就像是個沒經歷過世事的稚嫩少年。
不辨忠奸,不分好歹,只相信他自己聽到的和看到的。
然而人心隔肚皮,縱便是親眼所見,又哪裡一定就是真的?
就在這時,一名丫鬟打扮的姑娘,在外面同宮女發生爭執,很快哭着闖了進來。
沈妙言望過去,只見這侍女雖然穿戴簡單,可髮簪、鐲子等物,俱都精緻華貴。
那張哭紅的小臉,娟秀白皙,不是柔兒又是誰。
她一闖進來,就“噗通”對着沈妙言跪下,拼命朝她磕頭:“鳳二姑娘,奴婢和公子是真心相愛,求姑娘成全!”
她是實打實地在磕頭,不過幾下的功夫,額頭就青紫一片。
江堆雪心疼得不行,急忙衝過來把她扶起來,攬着她的腰身,蹙起眉尖,帶着寵溺呵斥道:“我都說了,你在外面等着就成,你進來做什麼?這般用力,沒得要傷到胎兒!”
柔兒靠着他的肩膀,只嚶嚶啜泣。
沈妙言始終笑吟吟盯着她。
所以清晰地看見,柔兒從江堆雪懷中擡起小臉,示威般盯了自己一眼。
沈妙言脣角笑意更盛,並未同她說話,只看向江夫人,想要知道這老夫人是個什麼態度。
只見江夫人大約是被氣的,咳嗽得十分厲害,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旁邊江梅枝細聲安撫,又捧了熱茶過來給她喝,才勉強止住咳嗽。
江夫人喝完茶,擡頭罵道:“混賬東西!我把這個賤蹄子帶進宮,可不是叫你們來恩愛給妃夕看的!江堆雪,我今兒備好了墮胎藥,你若不給這丫鬟灌下去,就別認我這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