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楚京連着熱鬧了三日。
長街上的花燈一望無際,接天也似得絢爛,流金鍍月般蔓延到熙攘繁華的遠方。
君舒影爲了哄沈妙言高興,特意爲她在彩雲歸設賭局,只盼着招來天下奇人異士,展現他們那些稀奇古怪的功夫,好博得佳人一笑。
三樓扶欄處,沈妙言望着樓下的熱鬧,只淡漠地垂眸。
片刻後,她挽住君舒影的手臂,聲音甜甜:“四哥,這裡不好玩,我想回寢屋睡覺了。”
君舒影見她眼睛裡果然無甚光彩,丹鳳眼底不覺劃過一抹黯然,旋即笑容溫柔道:“既如此,妙妙便先去睡吧。我總得等大堂裡的事情結束了,才能回去陪你。”
沈妙言乖巧點頭,自個兒轉身往寢屋走。
三樓設有寢屋、書房、盥洗室、西房等,皆都富麗堂皇,住着十分舒適。
沈妙言獨自來到盥洗室,喚了侍女進來準備熱水爲她沐身,可那些個侍女皆都對她陽奉陰違,不過隨意拎了桶冷水進來,就急不可耐地跑了。
少女坐在大椅上,原本純淨的面龐上,逐漸浮現出一抹陰霾。
她是忘記了從前的事情不假,可這並不代表,她可以被人這樣欺辱。
若她沒記錯,剛剛那些個侍女,皆都是從沈府中跟過來的,還曾在背地裡罵她是傻子。
她起身,一聲不吭地自己燒熱水沐身。
君舒影處理完賭坊中的事,回到寢屋已是子夜。
羅帳低垂,少女正睡在溫暖的緞被裡。
他去隔壁盥洗完畢,才褪去外裳與鞋襪上了牀榻。
準備替沈妙言掖被子時,他看見她眉尖輕蹙,眼睫還在燈火中微微顫動,顯然並未睡着。
他臥下來,把她抱到懷中,聲音又輕又柔:“妙妙可是睡不着?我給你講故事罷?”
沈妙言睜開眼,對上男人溫柔的丹鳳眼,小臉上忍不住現出一抹委屈。
她如同被欺負了的小孩兒,回家同爹孃告狀般,一本正經地開口:
“她們欺辱我。”
說着,便把以芙兒爲首的那羣侍女,是如何在沈府中罵她是傻子,如何暗戳戳想當他的侍妾,又是如何總對她陽奉陰違的種種事情,一一告知了君舒影。
琥珀色瞳眸純淨剔透。
她說完,堅定道:“這事兒乃是她們的錯,四哥,我不要這樣的侍女,平白讓我慪氣罷了。把她們都發賣了吧,我看見她們就不高興。”
“我當是多大的事,叫你這般不開心……”
君舒影輕笑,低頭吻了吻她的眉眼,“妙妙放心,我保證叫她們再不會出現在你眼前。”
沈妙言解了氣,便窩在他懷中,沉沉睡了去。
君舒影待她睡熟,輕手輕腳地把她放在被窩裡。
他起身,慢條斯理地披了件大氅,離開了寢屋。
此時樓下大堂仍舊是通宵達旦地熱鬧,他站在扶欄邊瞟了眼,便吩咐管事的把伺候沈妙言的那幾名侍女帶到二樓雅座。
芙兒等人原本正在屋子裡打葉子牌嬉鬧,聽說主人相請,個個兒春.心.盪漾,只道是她們主子玩膩了那個傻子夫人,這是想起她們來了。
於是幾名姑娘爭先恐後地打扮起來,很快妝容精緻地跟着管事的,往二樓雅座而去。
君舒影的雅座設在二樓角落。
屋室裡陳列着一排青銅白鶴銜燭燈盞枝,芙兒等人跨進門檻,就看見那個光華霽月的男人,靜靜坐在光影裡。
他披着件霜白繡梅花紋的華貴大氅,正坐在那兒吃茶。
滿頭及腰漆發,用一根嶙峋梅花隨意挽起。
擡眸時,不染而紅的丹鳳眼緋麗入骨,比女人還要媚。
他背後,是巨大的落地琉璃窗。
上元節的圓月在他身後熠熠生輝,可便是那明月,亦敵不過他的美。
見她們進來,君舒影放下茶盞,擡手示意管事的人下去。
雅座的雕門被合上,芙兒等人對視幾眼。
芙兒率先站了出來,嬌滴滴走到君舒影跟前,屈膝行了個禮,“給主子請安!不知主子喚奴婢前來,所爲何事?”
聲音是盡她所能的嬌媚。
君舒影擡手摸了摸耳廓,淡紅脣瓣微微勾起,“聽聞,你們對夫人有諸多不滿?”
芙兒笑了笑,“奴婢不敢……只是奴婢以爲,如主人這般風華絕代的人物,當配得上更好的姑娘。夫人她雖然貌美,可終究是個傻子,又如何配當主人的妻室呢?”
君舒影嗤笑,又瞥向其他侍女:“你們都是這般認爲?”
幾個小姑娘紛紛點頭如搗蒜,與他對視時,忍不住地紅了臉。
男人面龐上笑容更深了些。
下一瞬,他朝芙兒伸出手。
芙兒只覺身體一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君舒影飛去!
她的脖頸被男人緊緊掐住!
驚恐地掙扎之間,她聽見男人聲音溫溫:
“你們錯了,從來都不是她配不上我,而是我,配不上她!”
話音落地,其他侍女只聽得“咔嚓”一聲響,竟是君舒影生生折斷了芙兒的脖子!
她們嚇得癱坐在地!
不等她們逃跑,君舒影起身,面無表情地走向了她們。
“我尚且捨不得說妙妙半句重話,你們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辱罵她是傻子?!”
妖異的丹鳳眼越發緋紅。
滿月之夜,他如同入魔也似,擡腳就狠狠踩住其中一名侍婢的指骨,一字一頓,語帶倨傲:
“罵她,你們也配?!”
指骨被踩碎的聲音,於這寂靜的雅座中清晰可聞。
緊隨而來的,是少女破了音的慘叫!
茫茫水霧,在男人掌心裡匯聚成一柄細長冰錐。
六名侍婢,被他用這冰錐一一斬殺。
丹鳳眼紅若滴血。
他曾說過,
這世間,誰罵妙妙,他就殺誰。
若全城人罵她,
他就爲她殺光全城人。
若天下人罵她,
他就爲她屠盡天下人!
他君舒影說到做到,決不食言。
寢屋中血光沖天。
屋外,沈妙言赤着腳,背靠牆壁而站。
她緊緊捂住嘴,渾身都在發抖。
她,能清晰嗅聞到從門縫間傳出的血腥氣息。
琥珀色的圓瞳中滿滿都是不可置信。
她不過是想讓四哥趕走這些女人,
可他,
竟然直接把她們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