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出長春宮,扶着她的採秋纔好奇問道:“娘娘,您剛剛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沈月如直視前方,脣角噙着一抹端莊得體的微笑:“沈妙言最大的靠山,是國師府,但那是建立在國師對她有好感的基礎上的。如果她真的被陛下收用,你說,國師還會護着她嗎?”
採秋一愣,很快回過神來:“娘娘的意思是,故意讓庶小姐聽見沈妙言要離宮的消息,以便讓她產生危機意識,從而不顧一切、想盡辦法害沈妙言不能出宮。而最穩妥的法子,是讓她成爲皇上的女人?”
迎面有宮女屈膝問安,沈月如擡手示意免禮,姿態很是高貴:“不錯。”
“會不會太便宜沈妙言了?”採秋疑惑。
“對她而言,成爲皇上的女人是她三生有幸。只是,能不能在後宮好好活下去,這就要看她的本事了。”沈月如聲音涼薄。
“娘娘英明!”採秋笑道。
主僕二人穿過御花園,身後跟着長長的宮女隊伍,看起來花團錦簇,光鮮亮麗至極。
長春宮,沈榕面無表情地躺在牀上,仔細琢磨着沈月如的話。
雖然明白她不安好心,但不可否認,那番話,的確叫她起了將沈妙言留在宮中的心思。
而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她也成爲皇上的女人,如此,她永遠都不會再有出宮的機會。
她撫摸着腕上的玉鐲子,如果沈妙言成爲後宮嬪妃,按照皇上對她的疼愛,毫無疑問她會獲得六宮專寵。
可那又如何,沈妙言比沈月如要寬仁多了。
至少,她不會做出去母留子這樣殘酷的事。
心中計議妥當,她坐起身,聲音慵懶:“伺候本婕妤洗漱更衣。”
黃昏時分,沈妙言倚在偏殿窗戶上,雙手捧臉,靜靜看着從夕陽裡飄落的雪花。
它們在金色的陽光中戛然來到世間,飄舞着,細小的絨絨的,從蒼穹處落下,將整座皇宮,都籠罩在它們的懷抱裡。
這景色,那麼安詳平和。
琥珀色的瞳眸折射出細碎的晚霞,她收回視線,有些疲倦地掩上窗戶。
整座偏殿便陷入了昏暗之中。
而她站在昏暗裡,鼻尖暗自發酸。
說好了第一場大雪的時候就會回來,如今都落第二場了,他爲什麼還不回來?
她擡手擦了擦溼潤的眼角,深知這委屈的淚意,並非是因爲力不從心或者是被人欺負而產生,而是因爲,她想他。
正難過時,外面響起叩門聲:“沈小姐,皇上請您過去。”
她連忙擦了把臉,儘量裝作平靜地打開門,那宮女立即屈膝行了一禮,轉身沿着長廊往前走。
她跟上去,穿過幾道彎折的廊角,最後停在一座抱廈前。
宮女將抱廈的門打開,她跨進門檻,抱廈角落擺着兩座金絲炭爐,很溫暖。
中間設一圓桌,楚雲間和沈榕都在。
沈榕看見她,頓時笑道:“可把你盼來了,我帶了些親手做的點心,快來嚐嚐!”
圓桌上擺着幾碟精緻的美食,還有一盤炸酥雞腿。
沈妙言走過去,在沈榕左手邊落座,沈榕很熱情地給她夾了只糰子,“嚐嚐這芋粉團,用的是上好的芋粉和米粉揉搓成的,包的野雞餡兒。”
沈妙言不愛吃這個,然而盛情難卻,只得咬了口,味道竟也不算差,她擡頭看向對面的楚雲間,笑道:“榕姐姐手藝真好,皇上有福氣了。”
楚雲間面上含笑,也嚐了口點心,卻並未說什麼。
沈榕拿了壺美酒,給楚雲間斟滿:“快到年底了,臣妾看見宮中已經開始準備年底的除夕夜宴,那些紅豔豔的燈籠掛出來,叫臣妾心裡也跟着高興呢。皇上這一年處理朝政日夜辛勞,才換得國泰民安,真是百姓的福氣。這一杯酒,臣妾替楚國百姓,敬皇上!”
沈妙言暗自挑眉,在宮中磨練了幾個月,沈榕這張嘴,倒是越發會說話了。
她望着這兩人喝酒,垂下眼簾,拿銀筷戳了戳面前碟子裡的芋粉團兒,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她在宮中時,向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始終提着一顆警戒心,連帶着感官都比在宮外時敏銳了幾分。
沈榕她無事不登三寶殿,若是送點心來固寵,也該和楚雲間兩人獨處纔是,把她請來做什麼?
她望向角落裡的香爐,鼻尖嗅了嗅,薰香很正常,並沒有什麼不妥。
她又戳了戳面前的糰子,還未瞧出端倪,沈榕又給她夾了個雞腿,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妙言過了年,就十四歲了,真是女孩兒最好的年紀呢。”
沈妙言笑了笑,盯着雞腿,並未接話。
沈榕望了眼沉思的楚雲間,又笑道:“不知在姻緣大事上,妙言可有什麼想法?”
“姻緣這種事,向來是說不準的。如榕姐姐,在十四歲的時候,大約也未曾想過,會進宮吧?”沈妙言回答得漫不經心,用銀筷戳了戳雞腿,見並沒有什麼異常,正好也着實餓了,就小心翼翼夾起來啃。
“我的確從未想過,能夠成爲皇上的女人。”沈榕愛慕地望向楚雲間,“皇上英明神武,是我三生有幸,才能入宮。”
男人都愛被女子全身心地依賴,楚雲間也不例外,聽着沈榕如此大膽的告白,微微一笑,飲了口酒。
沈榕爲他滿上酒,又說了些稱讚的話,最後見天色不早了,才站起身,親手收拾了圓桌,告辭離去。
抱廈中只剩楚雲間和沈妙言兩人,他斟了杯茶,望向琉璃窗外,外面的風很大,將庭院裡的松柏吹得彎折,細細的雪花在空中打着轉兒,遲遲沒落到地面。
明明只是傍晚,天色卻黑得厲害,眼見着到夜裡,又會是一場大雪。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若是雪下得過了,釀成雪災,楚國便又不會太平。
他思慮不安,抿了口熱茶,收回視線看向對面,大約是抱廈裡過熱了,對面坐着的小姑娘鬆開領子上的碧玉盤扣,皺着小眉毛,很不舒服的模樣。
事實上沈妙言的確很不舒服,她盯了眼角落的火爐,覺得渾身燥熱不堪,叫她想要將襖子脫下來,好好涼快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