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言用餘光打量她,這女人態度客客氣氣,竟是半點兒爲難她的意思都沒有。
怪不得君懷瑾從前總說她八面玲瓏,幾乎沒得罪過什麼人,做人做到這個份上,也是沒誰了。
可這樣的說法誰張口都能道出來,不過是嘴上塗蜜的事兒,關鍵是要去做。
她捧起茶盞潤了潤嗓子,將燕虛大師的事說了一遍。
薛寶璋盯着淡青色茶麪,沉吟道:“師父他雲遊天下,即便是我,一年中也難得見他兩三回……不過飛鴿傳信給他請他回鎬京,倒也不是不行。”
她頓了頓,又緩緩道:“個人而言,我是很樂意幫助太子殿下的。可師父時間寶貴,絕不肯將點滴浪費在無關人等身上。我雖是他的徒弟,卻也怕求不動他呢。”
沈妙言垂眸,知曉重頭戲來了。
書閣中陷入寂靜。
薛寶璋忽然笑出聲來,旋即無奈地喟嘆道:“若我與他的婚約還在,想來求師父辦這件事,他定會欣然應允。只可惜……”
她那個傻哥哥一直天真地以爲,婚約是被他毀掉的,卻看不透,真正毀婚之人,是君天瀾。
而恢復婚約對她薛寶璋而言算不得什麼難事,難的是,她與君天瀾中間,始終隔了個沈妙言。
她可以不在乎君天瀾喜歡沈妙言,畢竟她想嫁的是世間最有權勢之人,天下哪個有權勢的男人沒有三妻四妾,所以她不在乎她的男人心儀誰、愛着誰,她只想要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鳳位。
更何況……
更何況她自幼涉獵經史子集,師從燕虛大師,才華謀略絕不亞於這世間任何一個男兒。
史書記載,唐朝時期的武則天以女人身份登基爲帝,乃是千古第一女帝。
她自認爲才華不下於武則天,若有可能,若有可能……
她是不是也能效仿武曌,登上那個位置呢?
少女心事宛如雲海,一重翻卷過一重,外人難以勘探半分。
她不再往下說,餘光掃向沈妙言,只靜靜等她表態。
沈妙言深深呼吸,很快揚起一個甜甜的微笑,附和她道:“真希望四哥和薛姐姐的婚約還在,這樣,燕虛大師就有幫四哥的理由了。”
薛寶璋呷了口茶,淡淡道:“沈妹妹是聰明人,我便開門見山地說了吧。你若能爲我勸動他娶我,我便願意爲你出面,請師父回鎬京。我要的只是太子妃的位置,並不是他的心。況且……他那樣的人,既是將心給了你,便是我再如何努力,他也不會多看我一眼。我知道的。”
沈妙言詫異於她突然的豁達,正要說話,卻聽得她又感嘆般開口:“我以前,並不相信世上有所謂的愛情,在我看來,所有的男歡.女愛,不過都是權衡利弊。可當我親眼目睹他爲你挨下一百七十軍棍時,我便知道,是我錯了。他這樣的男人很好,很有擔當,你能得到他的心,真是幸運。”
她說到最後,語氣竟染上了一絲豔羨。
沈妙言抿脣,餘光始終在她的臉上逡巡。
沉默良久,她淡淡道:“你的交易,我應了。”
薛寶璋脣角勾起:“我還有個附加條件。”
“什麼?”
“你附耳過來。”
沈妙言靠過去,聽見她說的那幾句話後,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薛寶璋輕搖團扇,依舊笑吟吟的:“如何?”
沈妙言對上她的目光,一咬牙:“我答應你。”
“和你這樣的聰明人說話,真是省時省力。同爲女子,我也是希望你過得好呢。”薛寶璋親親熱熱挽住她的手臂,笑道。
沈妙言抽回手,白着臉告辭離開。
她走後,書房屏風後繞出個男人。
薛寶璋將團扇放到花几上,拿起掛在牆上的玉笛吹了兩聲,便有拖着長長藍尾的漂亮鳥兒從天空掠來。
她輕輕摸了摸鳥兒絢麗罕見的亮藍色羽毛,將早已準備好的書信塞進它腿上綁着的信筒裡,將它放飛出去:“兄長,她已經答應,我嫁給君天瀾那日,便是她進薛府做你女人之時。”
薛遠眉目中仍透出不敢置信:“她真的應了?”
“這便是你妹妹的本事了。”薛寶璋挑眉,“你打算給她什麼名分?”
薛遠的心,跳得有些快,總覺得這幸福來的太過突然,以致心裡不踏實。
他望向窗外湖畔的牡丹叢,認真道:“自是正妻之位,方能配得上她。”
薛寶璋歪了歪腦袋,笑容豔麗:“那我日後與她,可就是妯娌關係了。”
另一邊,沈妙言出了薛府,回頭望向那塊高高的匾額,心中泛起冷笑,呸,什麼狗屁附加條件,要她做薛遠的女人,她不如死了拉倒!
只要四哥被放出來,她便是過河拆橋又如何?!
薛寶璋嫁給四哥之日,便是她沈妙言離開之時!
小姑娘負氣回了大公主府。
翌日。
她收拾了兩大食盒的美酒佳餚,僱馬車去了宗人府。
王德照舊待她恭恭敬敬,領着她朝君天瀾居住的院落走去。
此時那座破敗的院落,有黑影一竄而入。
蒙着黑巾的夜涼在君天瀾跟前站定,拱手道:“爺,寧王之死,已經查清了,正是皇上所爲無疑。此外,數年前其他三王之死,也都與皇上有關。屬下手中已經掌握了部分線索,因爲好些年過去,所以具體證據、證人等,還待徹查。”
“需要多久?”君天瀾端坐在軟榻上,盯着手中的書卷,聲音清冷。
“最快十天,最遲半個月。”
君天瀾微微頷首,夜涼立即拱手告辭。
他放下書卷,偏頭望向窗外,丹鳳眼中都是冷諷,太子府的人被收押天牢,可他手中卻還有以夜涼爲首的一支暗衛可以調用。
乾元宮那位誣陷他弒父殺君,那他就以彼之道還彼之身。
那位以爲他乾的事這世上無人能察覺,可世上向來沒有能包住火的紙,只要有心查,什麼東西是他君天瀾查不到的呢?
五王之亂,那位一人勝出,打着兄友弟恭的旗號,將其他四位王爺收押宗人府。
這些年,那四王逐漸淡出百姓視線,那人終於按捺不住,暗中一一除掉他們以絕後患。
殺害親手足至此,那位,纔是真正的殘暴冷酷。
若他用這個把柄要挾那位,那麼離開宗人府,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