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中無數官員被清洗,廢太子一脈的官員,幾乎所剩無幾。
宣王在朝中形勢,可謂如日中天。
而殷祿因爲在宮變那役中立下大功,所以完全把自己當成宣王的左膀右臂,爭着搶着爲這位未來的皇帝出謀劃策,獻媚討好。
君舒影腳步未歇,揹着手朝前走,“你不懂她。”
……
此時青雲臺內,整座樓閣都散發出死沉死沉的寂靜。
直到夕陽西斜,沈妙言才從牀榻跳下來,彎腰開始收拾地面的狼藉。
君天瀾偏頭看她,瞳眸比夕陽更加血紅,試着跟她解釋,“我不知道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我醒來時,睡在我身邊的人,是你。”
少女一聲不吭,只默默收拾屋子。
不管他是被下藥還是怎麼樣,做了就是做了。
她沒那麼大度,她沒法兒繞開這個心結,馬上就原諒她。
君天瀾見她連一眼都不肯給他,於是站起身,走到她身邊,不由分說地從她手中奪過那些破爛物,隨手丟到遠處。
他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擡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看他,“沈嘉!”
沈妙言眉心深深皺起,她撥開他的手,背轉過身,擡袖擦去忍不住溢出的淚花,“這幾天,咱們還是不要說話了。我,我沒辦法原諒你。你讓我靜一靜……”
她說完,從櫃子裡抱出一牀錦被,到隔間去了。
君天瀾獨自站在原地,夕陽把他在地面的投影拉的很長。
他垂着眼簾,修長的眼睫,遮住了瞳眸裡的黯淡。
兩人連着一個月,都沒有交流過。
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可沈妙言卻彷彿根本看不到這個男人的存在,每日裡只安心地讀書寫字,偶爾下樓練一練刀法,日子過得極爲平靜。
君天瀾想同她把話說開,可每次他一靠近她,她就立即寒着小臉離開。
若他糾纏得煩了,她甚至會毫不猶豫地離開青雲臺,去宮中其他地方。
期間薛寶璋曾來送過東西,他問了她那夜的事兒,薛寶璋只紅着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整個人都煩躁起來,原本好不容易恢復了點兒墨色的瞳眸,又化爲更紅的顏色。
已是三月下旬,很多植株破土而出,嫩綠的顏色,叫人看着十分舒服。
眼見着冊封太子典禮在即,沈妙言無事可做,獨自在宮中亂晃,不知不覺晃到了君懷瑾的宮殿外。
宮門口守着兩名龍衛,顯然她還在被軟禁着。
沈妙言瞟了眼那兩個黑臉龍衛,揹着手往宮殿後繞。
她繞到碧水宮後方,正尋思着翻牆進去探望下君懷瑾,誰料轉過牆角,卻瞧見硃紅的圍牆旁站了個負手而立的男人。
男人身姿修長如竹,穿着一品帶刀侍衛的錦袍,巴掌寬的金絲腰帶,把他勁瘦的腰身勾勒出來,一張俊臉清秀脫俗。
“謝容景?”
沈妙言挑眉,悄悄靠在拐角處,沒上前去。
過了會兒,圍牆後有聲音響起,她探出半個腦袋看去,只見君懷瑾踩着梯子爬到牆頭,衝下方的謝容景揮揮手,“容景哥哥!”
謝容景仰頭看她,儘管面容仍舊十分嚴肅,可眼底卻藏着淺淺的溫柔,“你別爬太高,當心摔下去了!”
“沒事兒,下面有紅葉和綠蘿扶着梯子呢!”君懷瑾聲音嬌俏,“容景哥哥,我要的零嘴,你給我帶進來了沒?”
謝容景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身形一動,悄悄攀上牆頭,“給,桂花酥皮鴨。整隻帶進來太大了,我就只留了兩個鴨腿。”
他們兩人並肩坐在牆頭,君懷瑾一邊啃鴨腿,一邊笑嘻嘻說着話。
沈妙言看見她穿着淡綠的宮裙,像是風中萌芽搖曳的柳枝,彎彎的眉眼中,充滿了幸福與開心。
謝容景從袖袋裡取出一方雪帕,溫柔地給她把脣角沾上的油污擦拭乾淨。
所謂患難見真情,大約便是這個意思吧?
在君懷瑾得勢時,謝容景總待她淡淡。
然而在她處境危急時,他卻像是變了一個人,傾盡所有,努力待她好,哄她高興。
兩人細聲說着什麼,君懷瑾輕輕倚靠在謝容景的肩頭,春風把她額前的碎髮吹拂起來,她臉上的幸福,似要把那封凍的藍天也給融化。
沈妙言脣角下意識地揚起微笑,不忍上前打攪他們的幸福,轉身悄悄離開。
她又去了坤寧宮。
坤寧宮守衛更加森嚴,她繞了大圈,卻發現連給她翻牆的機會都沒有。
正無奈地打算離去時,卻聽得有歌聲從裡面傳出。
是嫋嫋娜娜的戲曲,沈妙言雖聽不懂唱詞是什麼,卻聽得出唱戲人聲音裡的平靜與淡然。
一曲唱畢,裡面傳出鼓掌聲,程錦姑姑的聲音率先傳出:“娘娘唱的真好,比待字閨中時,唱得還要好!”
沈妙言挑眉,這是顧皇后唱的?
她凝神細聽,果然聽見顧皇后笑嗔:“你這張嘴,是越發甜了!”
裡面傳來笑鬧聲,站在朱牆外的少女也抿脣跟着笑,繼而仰頭望向湛藍的天空,琥珀色瞳眸裡倒映出白雲和飛鳥的色彩,一個月來的黯淡無光,漸漸消失無蹤。
春天到了呵……
平靜的心情裡染上一點點快樂,她親自跑了一趟御膳房,用金簪子換了幾道貴重的葷菜,提在食盒裡,歡喜地往青雲臺走。
誰知剛踏到樓閣上,推開門,卻瞧見薛寶璋又來了,與君天瀾隔着矮几對坐,正蹙眉細聲說着什麼。
看見她進來,兩人同時望了過來。
沈妙言小臉上的笑容,由單純的開心,化爲嘲諷,“我打擾你們了嗎?我離開。”
說罷,笑容驟然消失無蹤,轉身就要走。
薛寶璋注視着她的背影,聲音淡漠:“樂陽,我有身孕了……”
沈妙言猛地轉身盯向她。
薛寶璋擡手輕輕撫摸肚子,迎着她驚詫的視線,脣角浮起淺淺的微笑,“御醫說,有一個月了。”
精緻的描花食盒從手中墜地,裡面的湯湯水水,潑了滿地。
沈妙言緩緩扶住門框,臉色慘白慘白。
良久後,她終於揚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恭喜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