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丁修節不買他的賬,不僅丁修節不買他的賬,連丁修義也不買他的賬。就在丁修忠拉着丁修節的時候,丁修忠已經拉着羅氏擡腳出了正屋:“東西我已經給了,那我就回去了。”
“丁老四!誰讓你走了!你給我回來!今天要是你敢跨出這個屋子,你就不是我老丁家的人!”出聲叫住丁修義的不是別人,正是老丁頭,回頭看去,那老丁頭吹鬍子瞪眼睛的表情果然很像是一個嚴厲的父親,丁小橋看着老丁頭的表情,忽然很是好笑。
而更讓她好笑的情況隨即便發生了。
老丁頭叫住了心不甘情不願的丁修義之後,他緩緩的站了起來,然後又緩緩的朝着丁修節走了過來。他的腳步極慢,而隨着他越走越慢的腳步,他剛剛在丁修義身上集聚起來的氣勢就已經消失殆盡了。
最終他站在了門口道:“老三,有話好好說,進屋來吧。”
“有話好好說?”丁修節回頭:“不會胡攪蠻纏了?”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如果放在平日,丁修節對於老丁頭是一定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的,可是今天,有了那麼多“珠玉在前”的事情,他似乎已經放開了,也沒有什麼話在說不出來了。
老丁頭本來就難看的臉色又沉下去了幾分,他望着丁修節,似乎很陌生的樣子,而他臉上那冷硬疏離的表情卻是丁修節一點都不陌生,他只是站在階梯上,直直的望着站在正屋門檻裡面的老丁頭,似乎在等他的回答,又似乎只是看一個笑話。
最終妥協的還是老丁頭,畢竟求人辦事就是要有點求人辦事的樣子,更不要說現在,他們是要從別人的嘴裡搶救命的東西,更是理應將姿態放得低一些。
“不會了。”
老丁頭的聲音很小很小,如果不是丁小橋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的話,估計也聽不到他這從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
丁修節倒是聽清了,或許說,老丁頭回答什麼對於丁修節來說都不重要,他今天坐在這裡看起來是爲了那幾畝地,其實也不僅僅只是爲了那幾畝地,大概對於丁修節來說,這是一次和過去,和曾經他割捨不下的親情的決裂。
他不着急,一點都不着急,他只想把這屋子裡所有人的表情,所有人的醜態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樣才能在以後的日子裡在遇見這樣的事情,他也可以冷心冷情的做出沒有人情味的決定。
“好,那我們就再說說?”丁修節的笑容藏在嘴角,在丁小橋的角度看過去,那並不像是笑容,倒像是一把泣血的刀鋒,只等着最合適的時候斬斷那血緣最後的不捨。
跟着老丁頭走進了屋子,丁修節又坐到了原來的位置上,丁小橋不願意離開他,只是靠着丁修節。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緊緊的挨着丁修節的丁小橋卻清清楚楚,別看丁修節現在的表面平靜得沒有一絲的漣漪,可是在丁修節那薄薄的衣衫下,他的肌肉,他的皮膚,他的骨骼沒有一樣不是繃得緊緊的,就如同一尊歷久彌新的銅像。
或許,丁修節內心並不像是他的樣子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最後還是丁修節打破了屋子裡原有的凝滯:“我還是那句話,你一下子要那麼多地只是爲了養老嗎?”
“怎麼不是?賦稅又漲了,我這些地養不活那麼多的人口。”老丁頭顫抖着手捻出了火摺子,吹了吹,卻點了幾次都沒有將煙鍋裡的菸絲點燃,最後還是丁修孝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了他的身邊,接過了火摺子,幫他把菸絲點燃。
“原來這些地,也是這些賦稅。那時候,爹還要養着我家五口,還有老四家的三口,不僅如此,還有供大哥讀書、下場、還要供大郎讀書,最後還有盈餘。”丁修節的手指輕輕地桌子敲擊着,隨着他說話的語速,發出了“篤篤篤”的聲音,而這聲音就好像一把小錘子不停的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怎麼,到了現在,我們兩家人分出去了,你倒反吃不飽了?這個帳是怎麼算得?爹,你不妨算給我聽聽?”丁修節說到這裡看了看丁修義笑了起來:“也好讓我和老四知道,我們真的是不孝子,竟然讓二老連飯都吃不上了。”
老丁頭被丁修節的話說得啞口無言,他看了丁修節一眼,然後又看向了丁修義。丁修義卻點頭:“爹,三哥說得沒錯,既然這個地你死了心的要收回去,我們不給,你心裡不痛快,也要壓一頂不孝的大帽子下來,我們都是泥腿子,土裡刨食的人,可受不起這麼大的帽子。我接着三哥的一句話,你給我們掰扯掰扯,算算清楚,也好讓我和三哥知道,我們分出出的這些地,到底是什麼地方竟然讓二老吃不飽了。”
老丁頭還沒有說話,丁修節又笑出了聲音:“對了對了,不說起這個,我還忘記了,這房子,這院子,還有送給大哥唸書的錢,可都是我和老四賣命賺來的,我們今天也把這些說說清楚,總不能叫我們心裡面都不痛快吧。”
“是,我倒是也忘記了這事兒了。”丁修義的臉色很不好看,聲音裡的冷笑讓人不敢接話:“要不是里正,我可能還不知道呢,我的命也不便宜,足足五十兩銀子呢。”
“老四,你是怎麼跟爹說話的!這些話也是你一個小輩該說的嗎?”丁雨兒不敢說丁修節,可是對於丁修義還是將大姐的架勢擺的足足的,她擰着眉毛,朝着丁修義狠狠的教訓着。
丁修義只有眼風掃了她一眼,然後不鹹不淡的說:“大姐,你現在已經嫁人了,說難聽一點,你跟我們老丁家並沒有太大的關係。現在我們討論的是老丁家的地的是事兒,這好像怎麼看都跟你沒有一點兒關係吧?你這麼積極的攙和,是不是說,這些地裡,還有你的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