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的事情實在丁小橋徹底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之後才陸陸續續的知道的。
原來,那一場災難實在是來得太過於突然了。
那本來是再過平常的一天罷了,儘管杜家這段時間因爲李氏的事情在村子裡面很是沒有什麼臉面。可是終究還是要過的,更何況這又到了年根了,杜家家裡的短工也基本都領了錢回家去了,俞氏也帶着家裡的丫頭去鎮子裡面採購了大包小包一大車的年禮,甚至比往年更多。
那是臘月初八,這是家家戶戶都要圍坐在一起吃臘八粥的時候,杜家也是不例外的。可是,就在那一天,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了一小夥強人,趁着夜黑風高,潛入了杜家,殺死了杜家上上下下四十三口人,然後又將杜家擄掠一空,便放了大火燒了起來。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那夥強人忽略了,還是杜開霽的命大,他並沒有被殺。其實不光他沒有被殺,就連一直睡在他子裡面的關田也沒有被殺。這是一夥經常幹這樣的事情的人,不然的話,這殺了那麼多人,不會一點聲音都沒有,杜開霽他們也不會一直到了熊熊大火燒了起來之後纔會被濃煙嗆醒。
出了這樣的事情,杜開霽當然首先要去找自己的父母,不過當時的那個狀況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會,最後,他在自己的院子裡摔了一跤,將腳崴了,還是關田給他背了出來。
大火沒有辦法掩蓋那濃重的血腥味。在他們一路的逃出來的時候,見到了很多橫七豎八屬於杜家人的屍體,那個時候兩個人其實腦子都應懵了,根本就不知道要做什麼反應。最後還是關田當立斷帶着杜開霽出了杜家,一頭就扎進了邊上的低矮的小林子裡面,繞過了大路,從山上的小路一直跑了兩個多時辰,兩個人最終才跌跌撞撞的來到了丁家。
那個時候的丁家的人除了腿腳不便的曹宿生還留在家裡看家等消息之外,就連白芷紫薇這樣的丫頭也跟着出去救火了。所以當曹宿生打開了這後門看見了一身狼狽的杜開霽和關田兩個人之後頭都是空的,他其實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因爲丁家和杜家的關係,曹宿生還是將兩個人給弄進了丁家。
不過曹宿生是個什麼人,他的思維一向縝密,自然是在一路上仔細的詢問了事情的來由之後,便當下就做出了決定,暫時不能讓別人知道這杜家還有活口。
於是,杜開霽和關田兩個人就以曹宿生的遠房親戚的身份留在了丁家修養身體。
按照曹宿生的分析,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能是一般的劫財,能下這樣的狠手,一定是跟杜家有很深的仇恨,可是關於杜家到底有些什麼樣的仇家,杜開霽真是一點也不知道。這樣的不知道讓杜開霽有着深深的內疚,他覺得是因爲自己平日裡的不用功和不負責任,才造成了現在居然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再加上他因爲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如此的壓力和精神折磨下,他就病倒了,這一病就是二十多天。病中的杜開霽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意識,不過最後她最終還是挺了過來,這讓丁修節很是鬆了一口氣。
醒過來那天的之後的杜開霽連夜消失了,這可是讓丁修忠、曹宿生還有關田急死了,可是對外又不敢大肆宣揚說要找杜開霽,因爲到現在爲止,所有人都以爲這杜家的人全部死了,甚至連杜開霽和關田都死了。於是,只能趁着夜色他們人去尋找。
最後還是曹宿生找到了杜開霽。
據說,當時杜開霽是在杜家的廢墟上,曹宿生那一晚上跟杜開霽在那裡一直呆到了東方都露魚肚白了,沒有人知道曹宿生跟杜開霽說過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在杜家廢墟之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所有人都看到,從那一天開始,一直頹廢而一心求死的杜開霽振作了精神,他有了精神,有了活下去的慾望。
雖然這種慾望是深沉的,是讓人悲傷的,可是,他到底有了這樣的願望。而就在這個時候,杜開霽提出來,要將自己賣身給丁修節家爲奴的願望。這個提議真是讓丁修節大吃一驚,按照丁修節的想法,現在家裡的條件就算是說不上很好,但是多這麼一個孩子吃飯也算不得什麼,只是可惜了這個孩子出了這樣的事情,功名也不能再考了,否則這個看不見又不知道底細的仇家說不定又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只怕是連這杜家最後的獨苗也不在了。
不過,丁修節可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讓杜開霽賣身爲奴這件事的,不管怎麼說,這杜老財身前對於丁家也算是地道,他們雖然沒有什麼生意上的往來,但是杜老財還是在很多時候給了丁修節方便,所以,丁修節對於杜老財還是比較感激的,更何況,杜開霽從來都跟丁小橋的關係好的。
光憑這兩件事,丁修節就覺得做人不能忘本,哪怕有一個看不見的仇家威脅着,他這樣一個大男人也不能因爲這點點事情就將杜開霽放任不管。
所以,當杜開霽提出來這個提議的時候,丁修節除了大吃一驚之外,那就是將自己的腦袋甩得跟撥浪鼓一樣。不過,杜開霽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他鍥而不捨的懇求丁修節,最終還是曹宿生拍了板。他親自的寫下了一張活契的賣身契,交給了丁修節,又對杜開霽說,如果他真的心裡還在想着父母,就一定要想辦法將這張賣身契贖回去。
於是,杜開霽就這樣成爲了丁家的下人。只是對於外面的人來說,杜開霽和關田都要改名字,而且,從此之後,他們不能隨便在外面露面了。
當然,對於丁修節這邊來說,這個賣身契只是一個過場,他不可能,也絕對不會將杜開霽當成下人的,只是杜開霽那邊已經認定了自己是丁家的下人了,他的穿着、舉動,甚至所有的規矩禮儀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真正的下人,這真是讓丁修節很不習慣,也非常的頭疼。
不過讓丁小橋覺得奇怪的是,爲什麼杜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十里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關於這一點,丁小橋沒有想到的是,十里當時居然不在杜家。
從十里來到上河村開始就一直沒有離開過,畢竟他是一個質子,身邊又跟着那麼多的眼線,就算想走也是不那麼容易的。所以這兩年過年的工夫,十里也乖乖的呆在杜老財家後面那個巨大華貴的院子裡面,連帶着孔讓他們也在這院子裡呆了兩年了。
可是今年,丁小橋他們前腳纔去舟平縣,後腳十里就接到了聖旨,說是召他回王都過年,於是,他們這所有的人也就跟着大包小包的走了。
而等到十里他們走掉了第二天,這杜家就出事了。
也不知道該說是杜家的運氣不好,還是該說十里的運氣好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當時十里一直在這裡,就算出了這種事,只怕也不會落得今天的下場,畢竟十里身邊帶着那麼多的兵呢,去個一半的樣子也能將杜家給救下來。
不過,現在這個時候,在說這些實在是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丁小橋知道了來龍去脈之後便一直都沒有說話,她坐在自己子裡的炕頭上,白芷爲她支起了窗戶,冬天難得的陽光穿過了院子穿過了窗戶一直曬到了她的身上,暖洋洋的。這種溫暖和火炕的溫暖是絕對不一樣的,那是一種發自於內心的讓人需求的溫暖的,就如同曾經的杜開霽的笑容一樣。
那日以後,丁小橋再也沒有見過杜開霽。她知道,杜開霽現在就住在後院裡,他日日早起,辛苦勞作,看着那菌子,不在是爲了好玩,也不在是爲了稀奇,而是爲了他那已經付之一炬的家在做自己的努力。
對於他是怎麼做到這個角色的轉變的,丁小橋無從得知,但是她以己度人,便知道,讓她現在的自己去做人家的下人尚且心存怨懟,就更不要說是那個曾經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杜開霽了。
想到了這裡,就算是沐浴在如此溫暖的陽光之中,丁小橋也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院子裡窗戶下面正在眯着眼睛繡花的白芷聽到子裡的丁小橋這聲長嘆,便回頭問道:“小姐,是不是身子上又不痛快了?我去找人給你看看?”
丁小橋連連擺手,這些天連着灌了不少的苦藥,讓她現在一聽到吃藥看病這個詞就頭皮發麻。白芷有些不解,她問:“那小姐爲何嘆氣?”
丁小橋看了白芷一眼,然後若有所指卻又輕描淡寫的話所:“我只是忽然覺得人在命運面前真的是很渺小,不過轉瞬之間,這命運之手就能讓你的一生翻雲覆雨。”
白芷是個多麼聰明伶俐的丫頭,聽了這個話當然明白丁小橋到底在感嘆什麼,她只是眯着眼睛笑了起來,然後又低頭去繡花,一邊繡花一邊說:“我娘曾經跟我說過,人在年少的時候多吃苦那是千金都換不來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