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稀薄,若有似無,彷彿跳上了岸的魚,不停的張着嘴,卻沒有辦法繼續下去,斷斷續續,垂死掙扎。
這樣的月光之下,本來就不該談心,便是談了也只會徒增悲傷。
夜風吹來,浮動了丁小樓輕薄細軟的衣角,她站在那裡,眼睛微微睜大,面孔上帶着一種被人看透的恐慌,不過,很快她就掩飾了過去,她苦笑了一下,擡起另外一隻手,想要去將丁小橋耳邊的頭髮捋一下,沒想到丁小橋卻躲開了。丁小樓的手就僵在了那裡,半晌之後她才尷尬的放了下來,帶着些頹然說:“小橋,我和你不一樣,我對於這個家是負擔,也許只有我不在了,纔是對於丁家最好的回報。”
“胡說!”丁小橋的眉毛吊了起來,口氣也尖刻了起來:“你如何知道你是這個家的負擔?是別人說的?還是你自己想的?”
丁小樓嘆了一口氣:“你也不用瞞我,外面傳的什麼事情,就散是你們將這院子圍得鐵桶一般,我也是會知道的。”說着她看了看丁小橋的表情連連擺手:“你不要問我是從什麼地方得知的,只要明白,這事兒不要再瞞着我就好了。雖然這是無妄之災,可是我到底不想連累我們家,那一****問的我時候我就覺得怪怪的,現在才明白怪在什麼地方。小橋,我是不會尋死的,我知道,對於丁家來說一個出家做姑子的女兒遠遠要比一個尋死的姑娘好得多……”
不等丁小樓說完,丁小橋就已經把她的手給甩開了。丁小樓微微愣住了,她知道丁小橋生了氣,自小她就是這樣,生氣的時候極爲的任性,從來不管不顧。說起來,丁小樓很是羨慕這樣的小橋,活得恣意,讓人歡喜。只是,丁小橋往時往日生氣的時候,就算是天大的火氣也是不會往自己的身上發的,今天這是……真的嫌棄了自己嗎?
丁小橋並不會讀人心,她也沒有莫思歸那個本事,不過看着丁小樓的表情,她也大致猜出她心裡在想着什麼,雖然暗暗的恨她實在是想多錯多,可是也真的不能就這樣放任她不管,於是她厲聲說道:“我們家沒有你這麼沒有勇氣的人!我們丁家人哪個不是出了事就勇於面對,怎麼到了你這裡便要退讓?不是自己做的事情便不是自己做得事情,難道不是自己的事情,只是因爲別人說了繼續不要臉的閒話,你就要尋死膩活?你這還是我姐嗎?你這還是我們丁家的人嗎?”
丁小樓愣愣的站在那裡,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容顏上的顏色實在是有些淒涼。
丁小橋見不得她這個樣子,又說道:“我覺得你確實有錯,不,也是我的錯!”
聽得這話,身體微微一震的丁小樓看向了丁小橋道:“你哪有什麼錯,都是我的錯,定然是我做得不好,才讓人尋着了不是,蒼蠅還不叮無縫的蛋呢,自然是我……”
“我的錯是讓你無所事事,天天拘在這宅子裡閒着沒事幹從而胡思亂想,而你的錯,是真的以爲自己就大家閨秀了,一定要守什麼狗屁規矩,我們丁家根本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講究這些規矩做什麼,我們就是鄉下泥腿子,而你也就是鄉下丫頭,不是什麼大戶小姐,收起那些自怨自艾,好好的給我活着,你要是覺得沒事幹,那就到快餐店幫忙娘管店子去,正好我纔打發了一個管事,沒有管事了,你去頂着幹活。”
“這,這使不得,我什麼都不會。”
“不會就學,小閣姐難道天生就是那些設計首飾的嗎?”不得不說這些年在丁家管事,丁小橋也頗有威儀,她這麼擡起了眼睛朝着丁小樓一瞪,竟然嚇得丁小樓哆嗦了一下。
許久之後,丁小樓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真真的是無妄之災啊。”
“無妄之災?”丁小橋的聲音裡充滿了濃濃的嘲諷,既然丁小樓已經知道了外面的傳言,她也就不在遮掩什麼,就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緣起緣滅都明明白白的說了一遍,聽完這些過程之後,丁小樓驚得連嘴裡都賽的進去雞蛋,她就這樣愣在那裡,好半天都回不過來神來。
望着她那副樣子,丁小橋又忍不住心疼,她走過去,拉着她的手,低聲道:“姐,你看,這哪裡是什麼無妄之災,這根本就丁雨兒設下的毒計……”
話都沒有說完,丁小橋就看見丁雨兒的眼睛裡滾下了豆大的淚珠,而後,這些淚珠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最終好像是雨水一般,無休無止,她一把就抱住了丁小橋,嚎啕大哭起來:“小橋,我的心裡苦啊,這真不是我的錯啊,不是啊……”
丁小橋緊緊的抱着丁小樓,撫摸着她烏黑光滑的黑髮,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心裡對於丁雨兒的恨意又多了分。
這一段時間,包瑞才的日子很是不好過。
首先是這鋪子裡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要不是因爲他們家裡有着一塊專門王都宮裡面敬上精米的一塊地,只怕這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說起來,包家也是祖上積了陰德,怎的不知道就怎麼就買下了一個莊子,而這個莊子裡有一塊黑黑的土地,那裡長出來的糧食,可是尤爲的好,在十年就在鬥菜大會上在糧食的比拼上驚豔出彩,便被欽點爲了敬上的糧食。
這塊地也算不上大,最多也就是二三十畝,每年最多能產的糧食滿打滿算也只有上萬斤,這些糧食送給整個宮裡的人吃自然是不夠的,不過只供那麼一兩個人吃卻還是足夠的。
不過,這東西敬給了宮裡面,說起來好聽,但是實際上卻沒有多少的好處,畢竟這敬上的東西能收錢嗎?不能,雖然宮裡也會給錢,但是那點錢實在是算不得什麼。而包家最近一些年因爲經營不善,其實已經在走下坡路了,所以到了包瑞才這裡爲了持續下去難免要想些辦法。
包瑞纔是個不算老實的人,至少他肚子裡也裝着半肚子的壞水,就是沒有多大的膽子。不過,他沒有膽子,丁雨兒的膽子卻不小,她嫁過來之後,還是過了年好日子,不過隨着這皇家寺廟的建設開工之後,涌進來很多別的米鋪,他們家的生意自然是走下坡路了。
要花銷,要做買賣,還要支撐整個家,光靠老老實實做生意自然是不行,不過,還是能打些別的主意的。就比如,那些貢米。
這個主意包瑞纔想過,但是沒敢幹,不過丁雨兒可不管,她打定了心思要幹,包瑞才也就順水推舟的同意了。
其實辦法不是什麼高明的辦法,不過是分了一些那田裡的土,跟別的地裡的土混一下,種一些差不多的米,然後混在一起交上去一萬斤,而留下純粹的貢米三千斤他們自己私下售賣,這樣也就能補貼家裡的虧欠。
第一年這麼幹的時候,兩口子怕得要死,生怕被宮裡面吃出來了,可是並沒有人發現,他們也就膽子大了起來,漸漸的,這攙米的數量從三千斤到四千斤一直到了現在五千斤,統統沒有人發現過。
而他們留在手裡的米也是不敢光明正大的售賣的,只是私下高價賣給一些達官顯貴嚐嚐鮮,不過就算這樣,還是有不少人願意買,畢竟能嚐嚐宮裡面那位爺吃的東西,也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這事每年都這麼進行,每一年的米都是在當年就賣完了。可是今年不一樣,今年的米都沒有下來,可是,上一年的米到現在都沒有賣完,要知道,就算這事貢米,可是隔了年的米,到底味道不好了。眼看着這雨季就來了,要是再不能賣出去完,只怕這些米全部都要黴爛在手裡,這真是讓人糟心的。
除了這件糟心事兒之外,大概就是家裡老二的婚事。
包瑞才的三個兒子,自小就被嬌慣得多了,除了老大被他從小就帶到櫃檯上學習做生意,老二老三簡直被丁雨兒給慣得無法無天,特別是老二,那簡直就是一個提起來連狗都要嫌棄的傢伙,成天無所事事,就在街上偷雞摸狗,賭錢玩女人,本來他這德行就沒有人提親了,年初的時候,他居然還染上了花柳,要不是找到了好大夫給治好,只怕現在都要歸西了。
經過那一病,他自然不敢再去外面找女人,不過,這宅子裡面的丫頭都被他給摸了個遍,即便這樣也沒有一個下蛋的,丁雨兒只是覺得他年紀不大,不放在心上,他卻多了一個心眼,找大夫一看,差點沒把他氣死。原來這小子玩得多了,得了那花柳之後,想要子嗣實在是艱難了。
雖然這事隱秘,可是到底不知道從哪傳了出去,這下子更沒有人上門說親事了。一來二去的,老二就這麼被耽擱了下來,丁雨兒當然不能讓這事就這麼下去,於是,她又大着膽子想了個法子,那就是算計她孃家三房弟弟家的大丫頭。
這事兒,他知道,也贊同,只是萬萬沒想到,原本十拿九穩的事情,這樣連着次,這丁家三房都堅決不答應,你說,愁人不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