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日,王婆子又來了。雖然米氏對於孫家還是抱有很大的希望的,但是王婆子帶來的消息其實對於她來說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王婆子一進來就打千,就作揖,就行禮,嘴裡都是說着一些吉祥話,雖然她還沒有說什麼要緊的話,可是一看見她這副樣子,米氏便已經知道這事兒是成不了了。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果然是沒有什麼緣分的。
果然是如此的,不過王婆子並沒有說什麼要緊的話,只是說孫家不願意將女兒那麼早出嫁了。等到王婆子拿了謝錢走了,紫蘇就冷笑着說:“淨說得好聽,他們家的閨女都多大了!居然還要在留年!聽着就透着一股子的虛僞。怎麼這話在聽到我們米少爺住在我們丁家的時候不說,一聽說是跟米家沒有分家的立刻就說了,都什麼玩意兒!”
紫蘇往日裡就是個厲害的,米氏也很寵愛她,畢竟來自己身邊那麼多年了,又是個死契,就跟自己從小帶大的閨女沒什麼區別,所以對於她也多有些縱容,就算這些話說出來是有些不符合規矩,可是在自己的子裡面米氏從來不拘着她不讓說。
反而倒是紫蘇說了這些話之後,她的心裡痛快了分。
不過饒是如此,米氏這一早上也沒有什麼精神,中午胡亂的吃了一點東西就躺下了,沉沉的睡了過去,外面陽光正好,雖然雪還沒有化,但是也有不少的小丫頭都坐在廊子的下面曬太陽。
紫蘇就坐在炕上一邊看着米氏,看看她有什麼需要,一邊給米氏繡襪子。忽然就聽到廊子那邊傳來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聲音。
“什麼!你說得都是真的!”
“可不是咋地!要我說啊,幸虧這米大少爺沒有娶了那孫家姑娘,要是真的娶了這家姑娘,還不知道這家裡怎麼作呢!”
“嘖嘖,真不是個東西!就襯着他們家名聲好,其他的人都是破爛貨嗎?”
“可不是咋地!你們可知道爲什麼那王婆子今天才上門跟太太回這個事嗎?”
“爲啥啊!”
“那王婆子那天上門去可是被打了的,好多人都看見了呢……”
米氏本來就沒有睡實在的,後來也就醒了,只是閉着眼睛養神,聽到廊子下面的小丫頭說話,她就睜開眼睛,看見紫蘇正好起身要去呵斥那些小丫頭,她便說:“是哪個在說話,讓她們都進來。”
紫蘇聽着那廊子下面的話,就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今天這王婆子來回話的時候說得那樣婉轉米氏都不痛快了,要是在聽到什麼那不是更難受,於是便想着去呵斥,卻不想還沒有走到門口米氏就出了聲,她心裡不免有些怪這些小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怎麼什麼話都敢說,臉上也現出分的不快來。
她快步走到了廊子的下面,衝着那個還在嘰嘰喳喳的小丫頭肅着一張面孔道:“說話聲那麼大幹什麼!都進來,太太讓你們回話呢!”
紫蘇在米氏的院子裡那是很有威望的大丫頭,這院子裡就沒有不怕她的小丫頭,見她一出來,早就一溜的站了起來,現在一聽到紫蘇的話,頓時一個個嚇得低着頭不敢吭聲。紫蘇只是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上去挨個的點着這些小丫頭的腦袋:“叫你們多嘴!”
這邊紫蘇正在教訓這羣多嘴的小丫頭,那邊丁小橋剛剛放下手裡的工作,聽得白芷說米氏今天有些不痛快,也沒吃什麼午飯,她心裡有分擔心,便過來了,一進院子就看見紫蘇正在教訓院子裡一溜的小丫頭呢,忍不住笑:“紫蘇姐姐這是幹什麼呢!大冷的天,怎麼就有心思在外面教訓她們,叫到裡去教訓唄。”
紫蘇狠狠的瞪了那羣小丫頭,便迎上去給小橋見了個禮。兩人一寒暄,丁小橋自然要問米氏今天的情況,紫蘇也不隱瞞她,便三下五除二的將這來龍去脈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包括爲什麼教訓這些小丫頭也說了。
丁小橋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她沒有吭聲,只是讓紫蘇將這羣人提溜進了子裡面。
米氏已經坐起來了,不過沒有梳頭髮,頭上戴着一頂昭君帽,臉色微微有點不好,她看了丁小橋也進來了,便知道她是關心自己,只是說:“你怎麼有空過來了,這元宵節剛過,家裡的鋪子纔開市呢,你不在前面忙你的,過來做什麼?”
“錢是能掙得完的嘛?我可是就一個娘呢!”丁小橋一邊笑着就坐在了米氏的身邊。而紫蘇則讓小丫頭們一溜站好,這些小丫頭大概也知道自己翻了錯了,全部都低着頭,站在那裡不吭聲。
米氏一貫就是個好說話的人,對人也是溫和,只是對着站在下面一溜的小丫頭們說:“你們剛纔在外面說什麼呢,那麼熱鬧,我這一個人在子裡面也悶着頭疼,不如你們把你們剛纔說得事情再說給我聽聽,我也打發打發時間,湊個熱鬧。”
下面的小丫頭就算剛纔講得歡實,被紫蘇剛剛站出去的架勢都嚇到了,便也知道剛纔說的事情是絕對忌諱,現在哪裡敢有人在說話,所以一個個就跟木頭一樣杵在下面,誰也不開腔了。
紫蘇這個火氣騰騰的冒了起來,她看了丁小橋一眼,丁小橋從她細細的點了點頭,她轉臉就對這些小丫頭厲聲道:“怎麼了!剛纔一個個的那麼能說!現在變成了啞巴了嗎?太太讓你們說話呢!沒聽見嗎?要是再不吭聲,我一會讓將你們拖下去,每個都打板子!脫了衣服脫了褲子打!”
小丫頭們被嚇得一個激靈,立刻有一個叫做小菊的小丫頭開口了:“太太,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胡亂嚼舌頭根子了!”說着又是下跪又是磕頭的。
丁小橋笑了笑:“現在不說這些,只說說看剛纔你們在說什麼就成了,說好了,不但沒有罰,你們每個人都有賞。”
那小菊看了看丁小橋和氣的臉,又聽說不捱打還有賞也就大了膽子開始說了起來。
其實,這些小丫頭一個個的年紀倒也不大,最大的不過十歲,小點的也才七八歲,很少是家裡過不下去了,纔將她們賣掉的,大部分都是家裡面讓她們出來謀個活計,所以籤的賣身契也只是十年八年的,到了年紀是要回家的,所以這些小丫頭跟家裡面的聯繫還是很多的。
而面前這個叫小菊的丫頭就是這樣的一個身份,前些日子,米氏又給院子裡的小丫頭們發了賞錢,她就帶信回去讓家裡的人來取,昨日她哥哥便來取了。他們兄妹兩個人自小的關係就好,於是兩個人就站在角門外面的牆根處說了好一陣的話。
小菊的哥哥跟她說了一件熱鬧。
那日王婆子去探聽了米家的情況之後,只發現比自己知道的還要不堪,心裡就忍不住直打鼓,那孫家是最好面子和名聲的,就是因爲幹什麼都要圖個好名聲,所以才把姑娘給拖到了這麼大沒有嫁人。
當時給他們說和米林的時候,他們就因爲前些日子丁小樓的事孫家就已經很嫌棄了,要不是後來那被官府斷了案子,是包家在造謠的話,估計這個和米林結親的事情提都不能提。不過,這丁家的大兒子考上了舉人之後,孫家的態度又軟化了不少,雖然那孫家姑娘還是比較嫌棄這丁家是商戶,但是,想着是嫁給米林,又因爲自己的年紀大了,這才也就勉強讓她去說和一下。
可是現在,丁家太太說了這個話,只怕是這事兒便很懸了。
那王婆子探聽清楚了米家的具體情況,果然跟米氏說得一樣,便一溜小跑來到了孫家。那時候正是已經下午了,店子裡基本沒有客人,生意很是清淡,一家人都在鋪子裡面幹活。王婆子一見,這情況好,至少她不用在裡裡外外的跑了,於是就進了鋪子,將這事情給說了一遍。
王婆子是料到了這孫家一定不同意的,可是怎麼都沒有料到了這過程也未免太慘烈了一點,首先那老孫婆子就嗷的一聲跳了起來,操起了一根擀麪杖就往她身上打,說什麼她不問清楚,現在就用這種事情來噁心她家閨女。其次就是那兩個嫂子也跟着自己的婆母開始打王婆子。
孫秀芬更是嚎啕大哭,好像自己被人給玷污了一樣,哭得那叫一個慘兮兮的。王婆子也見過不少奇葩人家了,但是這樣的人家還是少見的,就算親事不成,哪有打媒人的,她一邊抱頭跑,一邊忍不住怒道:“老孫家的,你以爲你們家金貴!被弄的好像你們家受多大委屈一樣,這親事還在說的,八字連一撇都沒有,看你們家鬧得好像是這事已經板上釘釘了一般,你們丟人不丟人!”
這話一說出口,那孫秀芬更是哭的傷心,她不但哭,還站起來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水就朝着王婆子潑了過去,嘴裡更是可憐兮兮的哭着,說着自己被王婆子和丁家害得不輕,真是恨不得死去一般。
後來那家裡的男人們也上來了,雖然沒有動手,卻也將王婆子給往外面趕,最後她直接仰面摔了一個四腳朝天,讓周圍看熱鬧的人一陣好笑。
而這小菊的哥哥不偏不倚,就在那看熱鬧的人中,得了這樣的熱鬧,又想了想妹妹就在丁家做工,便趁着有空來取錢將這事說給了小菊聽。小菊的年紀不大,也就沒有輕重的跟小丫頭們說了,結果便被米氏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