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修節躲也不躲,只是伸出了手將那個已經飛到了眼前的笤帚直接揮開了,然後他衝着老丁頭提高了聲音道:“爹!”
剩下的話沒有等說完,就看見丁修義從門外奔了進來,一把就抱住了他,然後捂住了他的嘴低聲說:“三哥,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但是你不能提,你千萬不能提?”
“爲什麼?難道一定要看着孩子他娘死了纔算是完事兒嗎?”現在的丁修節已經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通紅的讓人心顫,他的聲音更是隱忍着無法抑制的怒意,聽得丁修義忍不住心酸。
這就是家嗎?
這就是他們在九死一生之時時時刻刻念着想着的家嗎?爲什麼卻比修羅地獄還要可怕?在戰場上都沒有這樣的三哥,看起來卻好像要被逼瘋了一般。
丁修義的聲音顫抖:“哥,你要記得,你是兒子啊,你要孝啊!”他這麼低聲嘶喊着,眼睛裡充滿了潮溼,雖然丁修義這麼說,可是他的心裡卻忍不住否認自己的想法,質疑自己的說法,這就是孝嗎?這到底是什麼孝?
丁修義的出現讓張氏的氣焰更加高漲起來,她對着他說:“老四,把老三拖出去,讓他好好想想自己做得對不對!”
這個時候丁修忠似乎也揚眉吐氣起來,他站了起來,衝着這丁修義擺出了一副大哥的譜:“沒錯,讓老三好好想想跟老人犟嘴是什麼人做的?居然還能講出親者痛仇者快這樣的誅心的話來?誰是親者?生你養你的爹孃纔是親者,誰是仇者?”丁修忠本來想說米氏是仇者的,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王氏適時的輕輕咳嗽了一聲,讓丁修忠本來到了嘴邊的話生生的變了。
“仇者!那是你們上陣殺敵的人,怎麼能在家裡面打打殺殺的?”
“你少給我廢話!”老丁頭有些聽不下去了,他擡起了手裡的煙桿子朝着丁修忠邊上的桌子上猛得一敲。
丁修忠立刻閉嘴,他是最會看時務的人,自己能差不多的時候加上一句並且推波助瀾就已經讓他很愉快了,可不會由着自己的性子繼續的說下去。
“爲什麼不讓老大說?難道老大說得不對嗎?誰是親者?難道他以爲那個躺在屋子裡的小娼婦纔是他的親者嗎?我可告訴你!那種女人可是守不住的,當年要不是我攔着!老三你回來連個女人都沒有!她早就跑了!生外心的玩意兒,小娼婦,就算是不把這個家拖死,也遲早都要爬牆的!”張氏有了大兒子撐腰,說得更加難聽起來。
而這些話,打在了丁小橋的心中,打在了丁修節的心上,更打在了丁修義的心上。
作爲張氏的親生兒子,其實丁修義並不太想把母親想得太離譜,可是事實就擺在了眼前,他只覺得張氏那罵米氏的話就彷彿在說自己的媳婦一樣,這纔是誅心啊!
幸虧米氏不在這裡,要是在這裡聽到這話,還不直接一頭撞死在牆角?
丁修節這個時候已經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了,他想要一把揮開丁修義的手,可是丁修義卻緊緊的拉住他一點都不放,他只能任憑丁修義拉着,他怒道:“二孃!你養我一場,我謝你的恩,可是你怎麼能潑這樣的髒水在五郎他孃的身上?你有沒有想過她知道要怎麼活下去?家裡這些孩子要怎麼活下去!”
張氏冷笑着從炕上下了地,就這麼站在距離丁修節不遠處,聲音越發尖利起來,“活下去?她還想活下去?她還想拖垮我們一家子嗎?她要真是一個好女人就老老實實的自己死去,還用得着我說什麼!”
“你再給我說一遍!!”丁修節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因爲憤怒而豎了起來,他拼命的往着張氏的方向衝着,可是因爲有丁修義拉着很是艱難。
“都給我閉嘴!閉嘴!閉嘴!”在丁修節的怒吼和張氏尖利的怒罵中,老丁頭不停的用手裡的煙桿子敲着桌子,大聲的喊道,可是這個時候誰又聽得了他的?
正屋裡所有的人都坐不住了,男人們基本都圍住了丁修節,拉住他不讓他往前了,而女人們則基本都圍在了張氏的身邊,勸她不要說了,勸她退一步,只是這個時候誰又能聽得了這個呢?
“丁老三!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休掉這個小娼婦你就給我滾出老丁家!”張氏見丁修節身邊這麼多人拉着他,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憑什麼!我就算離開這個家,也絕對不會休掉她!你死了這條心吧!”丁修節雖然不能再進一步,可是依舊大聲的怒吼着,申明這自己的立場。
“你這個……”張氏還想說什麼,可是剛想張口,就看見一個黑影咚咚咚的衝了過來,一下子就撞在了她的肚子上,那道力又猛又急,力道可不輕,當下張氏就只覺得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朝着後面的炕倒了下去。
所有人這個時候都顧着張氏和丁修節還真是沒有人顧得上別的,這就給了一邊的丁小橋有機可趁,她眼看着張氏罵得越發離譜的時候,像是彈簧一樣就彈了出去,飛快的衝到了張氏的身邊,用頭重重的撞在了張氏的肚子上。
其實,丁小橋是想撞在張氏的胸口上的,無奈自己的個子實在是太矮了,能撞在肚子上已經不容易了。
等周圍的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丁小橋跪在張氏的腳邊,抱着她的腳嚎啕大哭:“奶啊!你不能將我們給分出去啊!我娘對於這個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她養了我們四個啊!她還天天任勞任怨的伺候您啊!您可不能把我們分出去啊!奶啊!奶啊!”
丁小橋那稚嫩的哭聲給現在的局勢更是添了一把火,燒的張氏和丁修節兩人的理智都沒有了。
“奶啊,你要是把我們分出去了,你的小衣小褲就沒人給你洗了啊!奶啊,以後我娘不但幫你洗小衣小褲,也幫三姑四姑洗,幫爺洗,奶啊,以後你拉屎撒尿我們都幫你倒啊,奶啊,你可不能將我們分出去啊!奶啊,只要你願意,以後你在牀上躺着,什麼都我們做完了都行啊!我們再也不敢了啊!”
張氏剛纔只是因爲小腳沒有站穩,再加上那一下子的疼暫時失去了意識,不過幾秒鐘就恢復了,現在一張眼睛就聽到了周圍媳婦兒女兒們的叫聲,外加丁小橋這樣的哭聲,氣得她渾身都發抖了,她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看着丁小橋還抱着自己的腿,她擡起了腳就朝着丁小橋的胸口踢去,可是,一下子卻踢了個空,可是丁小橋卻哎呦一聲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捂着胸口躺在地上繼續大哭着:“奶啊,你不能把我們分出去啊!分出去了我們吃什麼啊,我們怎麼過啊!”
“小橋!”丁修節見自己的閨女被張氏踢倒在地上,大叫一聲,掙扎得越發的厲害了:“小橋,你給我起來,不要求她!”
“奶啊!不要分我們出去啊!”
丁小橋一聲聲的哭喊再加上屋子裡亂糟糟嘈雜已經讓張氏失去了理智,她的腦子裡彷彿只剩下了丁小橋剛纔的話,她忽然猛地大叫起來:“給我把他們一家子分出去!對!分家!讓他們一家子給我滾得遠遠的!我倒是要看看他們拖着這麼一個病秧子怎麼活下去!我等着他們一家子上我的門要飯的那一天!”
一直在兩人中間致力於和稀泥的老丁頭聽着這句話也大聲吼了起來:“你亂說什麼!父母未亡!分什麼家!”
“你才亂說!你給我睜大了狗眼看看,現在老三這一家子還是過日子的樣子嗎?你要是想我死你就直接說!你要是想娶個小閨女回來你就直接說,不用這樣磋磨我!”這個時候的張氏就像是一個打了雞血的展示一樣,她對着老丁頭大聲喊着。
老丁頭被張氏這麼一喊,再看了看現在的情況,其實也一下子就軟了下來,不過他還是不願意就這麼分家,他對着張氏說:“你瞎說什麼,什麼想你死啊!你也老大一把年紀了,說點話能不能想一想,我能想你死嗎?”
“你現在要是不分家就是想我死!”張氏這個時候頭髮早就已經亂得跟雞窩一樣,她坐在炕上雙手叉腰,脖子上的大筋都冒出來了,一臉的潮紅,眼睛凸了出來:“我告訴你老丁頭,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看你分不分家,要是不分,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你!”
“爹!你讓我們分出去吧!”丁修節這個時候也從盛怒中略微的回覆了一點理智,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家的閨女這麼做的意義,他更明白,這是最好的分家的機會,如果不抓住,他們一家子就別想好了。於是丁修節一下自己跪在了老丁頭的身邊,大聲的說着。
老丁頭看着一臉猙獰的張氏,又看了看滿臉風霜雙眼通紅的兒子,只覺得一種無力感就這麼涌上了心痛,他顫抖着嘴脣,擡起了手想說什麼,半天也沒有說出來,最終他一揮手,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分,分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