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蘇月白回到家中,天色已不早了。
陸彥墨這幾日神出鬼沒,總是找不到人影。不過她早已習慣,便也不覺得如何。
不僅如此,他不在家,她反倒能更輕鬆些。
自從上次她提出了要和離後,他們便一直冷戰到至今。他總要躲着她,不給她個準信。
蘇月白從一開始的不安,後來反倒看開了。她現在的日子和有沒有男人沒什麼兩樣,何況她提了和離後,他也不在干涉她的生意。
這男人就是個醋缸轉世,雖偶爾吃一下醋,還是給人一種可愛的感覺。可次數多了,還是有些令人厭煩的。何況對蘇月白而言,她並不希望他太黏人。
婚姻果然是自由的墳墓,所以現代的小姐姐們多幸福啊。只要有資本的,可以不在乎家裡的逼婚政策。一直戀愛到八十歲,也不會有人質疑。
而在這裡,一名已婚婦人的束縛太多了。
想得多了,就容易頭疼。
蘇月白泡了個澡,便臥在被褥間看話本子。
這是本志怪小說,寫得很是離奇。那種遊移在字裡行間的恐怖感,絕對堪稱恐怖大師級別的。沒想到到了古代,竟還能找到這樣優秀的恐怖小說。
不過想一想,昔日的蒲老先生,他的《聊齋》系列。還有大吃貨袁老先生,他的《子不語》也曾是蘇月白喜歡的枕邊讀物。沒想到穿越到這裡,竟還能淘到本不錯的。
用現代名詞解釋,這大約就是小確幸吧。
正看到要緊處,連手邊的果子也顧不上吃,眼睛直勾勾盯着字裡行間。
但見:“……忽聽那哚哚聲戛然而止,林生心中一凜,便掀了簾子往外去瞧。可四周漆黑,不見五指。只聽有人道:……”
“你在看什麼?”
“媽呀——”
蘇月白差點跳起來,抱着書冊哆哆嗦嗦的往被子裡鑽。直到回憶起這聲音是陸彥墨的,才一把掀開被子,沒好氣的說:“你這大半夜的走路也沒聲兒,是想嚇死我啊!”
陸彥墨往她手上那本《夜錦集》掃了眼,瞭然了。
龐文最近也在看,說是寫得極其可怖。他夜間看完睡不着,便盯着燭火到天明,連續幾日,人都要廢了。
“見你這屋亮着燈,便過來看看。”
蘇月白把自己往被子裡塞了塞,說:“現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這孤男寡女的,她可不想和他來個烈火乾柴的。
哪知他非但不走,甚至還在她身邊坐下來。
“關於那日的話題……”
“什麼話題?”她直接打斷他,不想繼續。
陸彥墨擰眉:“你一直想聽我解釋,爲何不耐煩。”
她白了他一眼,嗤笑:“你也說了一直。想想看,那都什麼時候的事兒了,我怎會現在還惦記着。你的解釋我懶得聽,你也不要講了。”
陸彥墨臉一僵,有些尷尬。
當初他選擇將這個秘密深埋心底,即是擔憂,也是因爲恐懼。
誰能知道,即便鎮西將軍名聲在外,深受百姓愛戴。可鎮西將軍也有鬼將之名,都說他是惡鬼託生,這纔有如此威武之氣,能將匈奴一舉趕回草原去。
因爲鎮西將軍嗜殺成性,他日死後,連地府都不會收他。種種傳聞加諸在他身上,陸彥墨彷彿就真的成了傳聞中的可怖鬼怪,叫人不敢親近。
月白是女子,膽子小也是應當的。陸彥墨不敢讓她知曉,也是擔心她得知此事後會因爲恐懼離他而去。
畢竟,沒有哪個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一個殺人無數的惡魔。何況,他自離開軍中後,便幾次變換身份。根本無人能夠找到他,而且當年他投軍,也並非是用了陸彥墨之名,而是頂了他人的名字。
雖然鎮西將軍護衛了東海國,可是在黑市上,他的人頭一直位於懸賞榜的最高處,價值十萬黃金。
哪怕知道對付不了他,可這十萬金,也能逼人痛下殺手。這些亡命之徒纔不在乎他是誰,他們眼睛裡只能看到利益。
陸彥墨拼盡力氣,才能換來今天安穩的生活。他本就不重權利,對於誰來當皇帝也不曾關心。可一旦牽連到他的家人,他就是拼死也要將他們打回去。
他不敢暴露自己,也不敢讓家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就這麼一瞞,便到了現在。假如不是蘇月白提出要和離,他可能會選擇繼續隱瞞下去。即便她什麼都不知道,也比她知道這個秘密要來的安全。
可今日,他要是不說,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陸彥墨輕咳一聲,對妻子的不滿視而不見,徑自講述道:“娘子可知道鎮西將軍?我今日,就要講一講鎮西將軍的故事……”
蘇月白嘆了口氣,蹭着進了被子,腦袋枕着軟軟的羽毛枕不發一言。
好吧,隨他吧。這人也不知道是發的哪門子瘋,非要給她講什麼睡前故事。
平心而論,陸彥墨並不是一個擅長講故事的人。他的故事很平淡,沒有花哨的段落,也沒有華麗的描述,可就是這樣平鋪直述,娓娓道來間多了一分真實。
在他的敘述中,那位少年將軍漸漸有了血肉,更像一個真正的人。他漸漸走到蘇月白麪前,面目也漸漸清晰起來。
“他當初一定很苦。”
“嗯?”
“我不清楚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但是一個小少年在軍中,要經過多少次戰爭和鮮血的洗禮,才能坐到那個位置?又經過怎樣的努力,才能帶領一支別人斷定註定會輸的軍隊,憑藉着一身血性,將匈奴趕出東海?”
陸彥墨看了她一眼,而後低聲道:“可許多人對鎮西將軍是又敬又怕。敬他保護了東海,怕他嗜殺成性。即便他驍勇善戰,保護了黎民百姓,可彈劾的摺子還是一封接着一封送到聖上面前。
戰爭時,需要一個人擋在前面,保護所有人。而平和時期,這個曾爲了保護所有人而犧牲的軍隊,便再沒了用處。他們被批判太血腥,被認定會對國家造成威脅。連百姓也認爲,鎮西軍不該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