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着她鬧了大半年。
還是忽然有一日，博爾津氏看着楊氏帶着孩子在花園裡，見了她就想躲開的時候，忽然醒悟了。
喪子之痛固然痛，可她還有一個孩子呢……
這大半年鬧的，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弘昐感受到福晉的改變也很欣慰。
弘昐也不是過去的弘昐了。
有時候，你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就會把你原本那些棱角磨掉。
弘昐打小爭，卻沒爭過弘暉，更爭不過青雀兒。
後來都已經放棄了，卻又有那麼個福晉磋磨了兩年。
他當然不怕一個舒穆祿氏，只是他怕的是皇阿瑪說他管不好後院。
有過一個舒穆祿氏，他就覺得如今的嫡福晉博爾津氏是個極好的。所以她喪子痛心，該鬧就鬧。只要不出大事，弘昐也就忍了。
而有過那些年被皇阿瑪失望的歲月，如今皇阿瑪也信任他，用他，他就覺得真的算是活出來了。
他深寵楊氏，說不出楊氏到底哪裡好，有比她年輕的，漂亮的，乖巧的，可他就是喜歡楊氏。
小時候，他委屈，覺得自己的額娘那麼好，爲什麼皇阿瑪只是寵着旁人？
到如今，他自己有了家室之後，才明白這是身不由己。
納喇氏不好麼？她還生了長子，性子也和順。
博爾津氏不好麼？她把府邸管的井井有條。
可是他就是喜歡楊氏啊，楊氏說話，他就有耐心聽着。
楊氏哪裡病痛了，他就替她難受着。
明明都是生孩子，楊氏生的時候，他就更擔心。
怕她銀子不趁手，怕她有話不敢說。
哪怕她已經是側福晉，又生了幾個孩子，福晉都不能把她怎麼樣了。
他也總念着楊氏是不是過好了。
所以當年，皇阿瑪對皇貴妃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麼？
儘管她擁有很多，可皇阿瑪面對她的時候，還是覺得她差一點。
或許差一身衣裳，差幾件首飾……
而他的額娘不是不好，而是千好萬好，你要沒走進皇阿瑪心裡，就都沒用。
這幾年，皇阿瑪歲數大了，皇貴妃也不年輕了，額娘更是早就見了白髮。
皇阿瑪不去額娘宮裡，但是賞賜是時時有的。
不光是額娘，其他妃子宮裡也不缺。
只不過，額娘畢竟是府裡出來的，情分不同些，總是最好的。
可是皇阿瑪卻是一日也少不得皇貴妃。
只要沒大事，午膳都要與皇貴妃一道吃的。
這不是皇帝對妃子的需要，這是男人對女人的需要。
如同他對楊氏。
其他人女人眼裡，楊氏定然萬般不好，他的其他子嗣，一定也不會喜歡楊氏。
如他和他的額娘當年看皇貴妃……
想明白這些事，他也想一碗水端平。
可他無論在哪裡，都沒有在楊氏那的自在的開心。
於是，他不想委屈自己。
那麼皇阿瑪，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這麼想來，還怎麼怪皇阿瑪呢？
福晉終於再度有孕，已經是她進府第十二年了。
博爾津氏的身子，也確實是不太好，不易有孕。
弘昐其實並沒有苛待她，初一十五，是定然來。平時也也會來幾次的。
可她就是不太能懷孕。
這些年，府裡格格們也生了幾個，楊氏生了四個孩子了。
這一胎，是個小格格，身子不錯。福晉雖然想要兒子，但是女兒也是自己的，一樣疼愛。
這時候的弘昐，也已經是郡王了。
四爺的兒子少，自然都有像樣的爵位，弘昐也辦差多年了，自然也該有郡王了。
後來，府裡還進來了幾個鮮亮的女子。
弘昐該要寵一寵的時候也會寵一寵。
但是楊氏始終是他的心頭好。
年輕時候，是喜歡的女子，總是想着她。
老成些了，就是一種習慣。沒她在不順手。
福晉生了小格格之後，後來又生了一胎，又早產了，不過好在這回孩子倒是好好的，是個小阿哥。
府裡的世子依舊是福晉生的三阿哥。
滿人入關已久，如今嫡庶深入人心。
何況，皇阿瑪當初選了庶出的四弟是因爲四弟更出衆。
可他府上的三阿哥本就極好，福晉又素來無錯處，理應如此的。
福晉多年來，一直擔心世子會給了次子，也就是楊氏生的二阿哥。
畢竟，皇上那嫡子弘暉是親王，而太子爺是出自皇上的寵妃。
畢竟，極少有人會去琢磨是不是青雀兒比弘暉更適合做太子，大家看的，只是表面上的事。
所以，博爾津氏也會擔心，弘昐是不是也要將世子的位子給了他寵愛的女人生的孩子呢？
好在，弘昐沒有。
反倒是二阿哥多年受寵，不服氣鬧了一出。
被弘昐親自下手打了一頓板子。
楊氏只能好好勸自己的兒子。
這件事，終究只是鬧在府裡，沒有鬧大。
很多年後，弘昐臨終，他只是叫世子善待兄弟，也不要對庶母不敬。
他也早就將楊氏所出的幾個孩子安排在合適的地方，二阿哥也有了爵位，雖然不算什麼好爵位。
該留給他們的，都已經留了。
臨終，他拉着楊氏的手。
楊氏也老了，頭髮都白了，他卻還能想起她年輕時候的樣子。
她那時候被人欺負，一度病的都要不成了。
可後來，她好了，還跟他一輩子都和樂，生了那麼幾個孩子。
福晉身子不好，早些年就去了，竟是隻活了個五十二。
楊氏這些年幫着府裡管這事，卻也早就沒了爭寵的心思。
孩子們的孩子都大了。
她抹淚：“爺好好去吧，世子大了，早就自立了起來。其他的孩子也都成了人。爺不必擔心。我也好着呢，我有幾個兒子，受不了苦。”
弘昐許久，才嘆氣開口：“我去了，你好好活着吧。我等着你。”
弘昐了無遺憾閉了眼。
只是不出半月，楊氏也不成了。
世子倒是挺無奈的，勸着她呢：“您又何苦，阿瑪去了，自有我們呢。”
臨終的楊氏格外清醒：“王爺等我呢。我這一輩子，自認雖然也有些心眼子，但是從不害人。更是沒害過你們母子幾個。如今我也去了，是是非非的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你們兄弟們，守望相助，好好過吧。哎……都是幾代了，不是你們阿瑪年輕時候的樣子了。”
雖然還是愛新覺羅氏，但是畢竟不那麼尊貴了。可是這樣也好，也就沒什麼是非了。
人啊，總要從重要變成不重要。千萬不要高看自己，低估了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