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利奇是三月初一去選秀的。
奇裡和富勒琿父子兩個都想着她很快就得回來,十來天吧,第一輪是定過了。第二輪就得刷下來。
畢竟家世實在是差。
說實話,奇裡家裡,是可以叫閨女小選做宮女去的,那是手拿把攥的。
可就奇裡和富勒琿這疼雅利奇疼的要命的父子倆,叫閨女做宮女伺候人?呸!你埋汰誰呢?
誰敢當面說,怕是能叫這父子倆熊起來合夥把腿給他打折了!
於是只能大選,大選嘛,奇裡想着家裡家世這麼差,九成九就得落選啊。
可萬萬沒想到啊,他就遇見了那九成九剩下那個點。
雅利奇走完第一輪就被留下來了,初一才選,初七就被送給了四阿哥做了格格。
消息傳出來,太監還等着打賞呢,父子倆已經傻了。
最後還是李叔提醒着,叫奇裡賞賜了那太監五兩銀子。
太監走了還呸了一下,心說這破落戶人家的閨女還能走遠了?
奇裡和富勒琿臉色一樣的不好看,面面相覷之後,竟是齊齊哭出來了。
叫正準備賀喜的李叔兩口子以及李大都呆住了。
這怎麼話兒說的呢?
您就是心裡頭再難過,也得回屋哭吧?站在街上就開始哭,這叫什麼事?
叫人聽着,合着您閨女進了皇子後院還不樂意了?
是,這父子倆肯定不能樂意。但是這話不能出去說去。
誰能信呢?
這一天,父子倆渾渾噩噩不知道怎麼過的,簡直就像是掏了心一樣的難過。
次日一早,張奶孃就來了。
張奶孃是個最尋常不過的市井女人,帶着潑辣,也帶着善良。
一進來就要罵人了:“你們怎麼說的?啊?一定落選,回來就找好人家!怎麼說的?如今怎麼說的?把你們這對無能父子喲!我的大姐兒哎!這可怎麼辦?你叫她怎麼辦啊?”
奇裡父子乍着手出來,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我的大姐兒哎,養的這麼大,吃過什麼苦?她一個衚衕裡竄着長大的孩子,你們叫她怎麼應付宮裡那些個彎彎繞啊!我的姐兒哎!”
張奶孃坐在臺階上,已經哭成了個淚人。
富勒琿想勸,自己也是一臉的眼淚。
奇裡蹲在院子裡,一句話也說不出。
還是李嬸子聽着這邊不像話,趕來來勸:“她奶孃,怎麼哭得這樣?再是有話,也不能這麼哭。姑娘如今不同,再是捨不得,那也是皇家的人了。一言一行都要注意着。咱們做孃家人的,幫襯不上也就算了,還能拉後腿?這要是叫人聽着,不是叫姑娘不好做人?”
張奶孃雖說潑辣,也不是個不聽勸的,哭聲小了起來。
“再說了,雅利奇那孩子,我也是看着長大的,你們瞧她像是個小霸王,只知道淘氣。可她心裡有成算着呢,只是平日裡你們疼着寵着,她懶怠動腦子。進了宮,自然不同了。”
“誰家的閨女大了也是要出閣的,要我說啊,事到如今就不要哭了。怎麼也是高嫁了。”
李嬸子說着,自己也想哭。
多好的丫頭,怎麼就進了皇室裡做了格格了。
張奶孃不愧是能自己出來幹活賺銀子的女人,哭過一場反倒是比奇裡父子收拾心情快。
那一個多月裡,這父子倆要不是張奶孃和李嬸子看着,怕是要活生生餓死在家裡。
父子倆就跟抽了精氣神一樣,不是不做飯,就是隻做雅利奇喜歡吃的。
然後哭一場。
張奶孃罵的也不差,這父子倆也委實不算什麼有本事的人。
直到五月裡的時候,聽說了諸位阿哥要出宮住了。奇裡纔像是忽然醒了神兒一樣。
家裡這德行,得想輒啊!閨女還能靠誰呢?
家裡日子支撐起來了,富勒琿也該到了說親時候了。
他不能只念着閨女,不管兒子了。
直到韓先生來說了閨女的消息,父子倆痛哭過一回,這才振作起來。
與孟家的親事,是衚衕口老劉家給拉的紅線。
奇裡家裡不富裕,但是難得人是真的好,這些年鄰居嘴裡也是憨厚的一家子。
託付的起。
孟家雖然是漢人,但是不頑固也不自視甚高。
尤其是主母是滿人。
這位哈拉氏撇開幾個所謂才俊沒瞧上,倒是就覺得富勒琿這孩子好。
所以叫自己的女兒下嫁。那可真是下嫁。
孟家是書香門第,配上了奇裡家這連個主母都沒有的門第,委實是低嫁了。
縱然那時候的雅利奇是四阿哥府上的格格,可那時候的四阿哥還光頭呢。
說句不好聽的,一個格格,出息能有多出息?
也許用老人們的話說,孟氏也是個有福氣的。
她也對公公好,又安心過日子。
雅利奇在府裡漸漸受寵,奇裡也想法子把富勒琿安排出去。
家裡日子越來越好,待到孟氏有孕,雅利奇成了側福晉,奇裡這一家子,也漸漸起來了。
可奇裡父子倆仍舊念着一個人在外頭的雅利奇。
他們從不用雅利奇的地位來顯示什麼。
哪怕雅利奇得寵的很,他們也只當閨女是受罪。
奇裡出身不高,見識不多,但是從沒有因爲家裡好了,就抖起來不認識人了。
窮時候時常喝酒的人,他依舊與他們聚一聚。
叫人佔便宜也沒事,橫豎就是一點東西。
老街坊,李家,張家,劉家,都受着奇裡的恩惠。
哪怕後來,雅利奇已經是皇貴妃,是皇上心尖裡的女人。哪怕奇裡的外孫子已經是皇太子了。
府裡也依舊與以前的街坊有來往。
哪怕街坊們只是送來一點微不足道的東西呢。
不管下一代如何想,至少李叔李嬸子,張奶孃,劉大爺他們對誰都是說一句,那烏蘇裡家呀,活該人家有那份兒富貴呢。
一家子都是厚道的好人!
然後再說一句,您不知道吧,當初那皇貴妃娘娘啊,淘氣的是真不像個樣子。
嘿,可人家是有福啊!
您說這世上的人是不是厚道些,善心些好啊?
您不屑?且!您呀好生看看那奇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