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蕭明大婚。
這一日,來了不少客人,但是遠遠達不到高朋滿座的地步,同年初老太太壽辰比起來,連一半都不如。當然,以蕭家現在的境況,有這麼多人上門捧場,其實已經很好了。至少人家還給了蕭家面子。那些不給蕭家面子的,直接就沒來,連份禮物也沒送來。
看着稍顯冷清的場面,韓氏心裡頭嘆氣。本想給女兒一個盛大的婚宴,讓所有人都睜眼看看蕭家五房嫁女,是如何的氣派,可是在現實面前,想法只能是想法。
蕭明瑜跟在韓氏身邊,“娘,別嘆氣了。這已經算是不錯了。”
韓氏苦笑,算什麼不錯。中州城的名門世家一個都沒來,了不起就是派人送禮過來。來的人都是一些同蕭家有親的小門小戶。最多的就是蕭家族人,來了差不多七八十號人,吵鬧不休,將好好的婚禮變成了市井商販的地盤。偏偏韓氏還不能發火,更不能表示出不滿。不然別人就該說閒話,說蕭家嫌貧愛富,看不起本家親戚。
韓氏皺皺眉頭,以她的教養,是說不出太重的話。同樣以她的教養,也無法接受如菜市場一般的婚宴,和粗俗的言行。韓氏同蕭明瑜說道:“走吧,吉時快到了,我們去看明,看她準備好了沒有。”
“好,我跟着娘一起。”
蕭明瑜跟着韓氏來到蕭明的閨房。蕭明已經穿上大紅嫁衣,化上標準的新娘妝。紅紅的嘴脣,白白的臉蛋,看着有幾分怪異,卻也透着幾分美麗。
蕭明眼中透着燦爛的光芒,回頭看着韓氏,“娘,我這樣好看嗎?”
韓氏心頭酸楚,想到外面婚宴的場景,心裡頭就氣的不行。不過韓氏剋制了,在女兒面前只能帶着笑容。韓氏點頭,笑道:“好看,比娘當年出嫁的時候好看多了。”
蕭明笑了起來,“我也覺着好看。明瑜,你看我的嫁衣,大部分都是我自己繡的,穿在身上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好看吧。”
蕭明瑜點頭,“當然好看。花費一年的時間繡的嫁衣,豈能不好看。”
“你的嘴巴就是甜。”蕭明整個人都沉浸在要嫁給柴自修的喜悅中,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韓氏見了,心頭好歹好受了一點。柴自修是個自律的人,也是個負責任的人。明明顯對柴自修動了心思。這兩人在一起,將來日子肯定能過的好,至少比她要好。韓氏偷偷的擦了把眼淚,嫁女是件高興的事情,沒什麼值得哭的。至於那糟心的婚宴,眼不見心不煩。
蕭明拉着蕭明瑜,說着悄悄話,“你們出去看過了,瞧孃的心情似乎不好,是不是今日來的賓客很少?”
蕭明瑜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
蕭明一臉不在意的說道,“說吧,我不在乎。反正我早就料到的,肯定是比不上東府嫁明瑤那樣熱鬧。”
“一半都比不上,你也不在乎嗎?”蕭明瑜問道。
蕭明自嘲一笑,“三成比得上嗎?”
蕭明瑜突然笑了起來,“要是從人數上來說,三成肯定是比得上的。不過從賓客的分量上來說,三成都不到。”
蕭明嘆氣,“連三成都不到啊。果然敗落的蕭家比不上以往。我聽說四伯母給族人們都下的帖子,爲的就是讓場面熱鬧一點。那些人很難應付吧。”
“還算好。雖然有些人不懂規矩,不過總體沒什麼大差錯。”
蕭明低着頭,情緒有些低沉,“四伯母這麼做也是好心,希望場面看上去不會那麼難看。不過我想肯定適得其反,瞧孃的態度就看的出來。那些族人,以前我也是接觸過的。上進的人沒幾個,爛人倒是不少。每年都要上門打秋風的更是不少。這些人一來,場面肯定不會好看,娘心頭不滿也是難免的。誰讓我們蕭家敗落,一個婚禮還需要這些族人來撐場面。”
“行了,你別說這些喪氣話。你馬上就要出嫁了,該高高興興的。難道你想讓柴自修看到你哭喪着一張臉嗎?別人還以爲你是不願意嫁給他。”蕭明瑜趕緊勸解。
蕭明噗嗤笑了出來,“行了,就你話多,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不說喪氣話就是。娘那裡,你好好勸勸。嗯,我打定了主意,我要高高興興的出嫁,我纔不要哭哭啼啼的。至於那些族人,我一個都不見,你讓人擋着,一個都不準放進來。我纔不想因爲那些人壞了好心情。”
蕭明瑜點頭,“好吧,我就這去安排,不會有人進來打攪你的。”
蕭明瑜去的晚了,好幾個族人婆娘堵在院子門口,說是要來看新娘子。婆子們擋在門口不讓人進,那些人就口出惡言,詆譭蕭家。
“我們都是蕭氏族人,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都成了破落戶,還需要我們來給撐場子,有什麼好得意的。一個新娘子,你以爲我們稀罕啊?”
“就是,就是,破落戶嫁女兒,有什麼好得意的。”
“我們衝進去,這幾個婆子,我就不信還能擋住我們。”
蕭明瑜冷漠的看着那些人,厲聲說道:“誰敢進來打斷她的腿。”蕭明瑜搶過婆子手中的棍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那說風涼話的人劈頭蓋臉的打去。等打完了,蕭明瑜將棍子一扔,說道:“我們蕭家不歡迎你們,都給我滾。”
“你,你……”那被打的婆娘,一頭的血,“你們欺人太甚,我這就去找老太太評理去。我們好心好意來府上做客,你們不好好招待就算了,竟然還敢動手打人。我告訴你,此事沒完。”
蕭明瑜冷漠一笑,“行啊,正好我也想同你們算算賬。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趕緊給我滾。不然小心我手中的棍子對你們不客氣。”
蕭明瑜是一點臉面也不給這些人,同這些人講道理是講不明白的,只能通過強有力的手段來震懾住這些人。她們要去蕭老太太那邊生事,蕭明瑜自會奉陪,也好讓所有人看看這些族人是個什麼德行。說來說去,當初韓氏就不該同意請族人來撐場面,也不知道是誰想出這麼爛的主意出來,簡直是蠢笨如豬。
那幾個婆娘見識了蕭明瑜的彪悍,不敢在蕭明瑜面前放肆,可是不代表她們就會忍氣吞聲放過蕭明瑜。幾個人罵罵咧咧的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回頭,朝地上吐唾沫,全然是嫌棄的眼神。
蕭明瑜微微眯了眼睛,撿起棍子作勢要打過去,那幾個婆子一看急忙跑了。
蕭明瑜冷笑一聲,給臉不要臉的東西。蕭明瑜對婆子們吩咐:“守好門戶,別讓不相干的人進來,打擾了四姐姐。要是有人強行衝進來,直接給我打。打生打死都有我來負責,知道嗎?”
“遵命。”
蕭明瑜料理完這點閒事,去找蕭明。見韓氏正在囑咐蕭明,並沒有注意到外面發生的事情,蕭明瑜就悄悄退了出去。
來到外面,見到廖氏。蕭明瑜也不客氣,“四伯母,今兒請的客人可真夠別具匠心的,瞧着還真是熱鬧。就差沒將府上變做集市。不過要是給他們支個攤子,我想轉眼他們就能吆喝起來。你說是不是?”
廖氏腦門子抽痛,“明瑜,你別說了。此事四伯母沒考慮周到。只是這些人來都來了,難不成要將人都趕走嗎?”
蕭明瑜冷笑一聲,“你不將她們趕走,她們可要將正經的客人給噁心走。瞧瞧,剛剛擺上的瓜果點心,一下子就分贓完了。沒分到的,正在哭了。四伯母要是再不去,我看她們今兒就能在府上直接打起來。”
廖氏大皺眉頭,一個小孩沒拿到點心,還被另外一個小孩子推了一把,正在委屈的哭。小孩的母親同另外一個婆娘爭論起來。一個說你吃多了,一個說自己吃少了。一個說你偷了我家的雞,另外一個說你偷了我家的鴨。總之眼看着好好的宴席場地就要變成兩個鄉野村婦的決戰地,這齣戲好玩的很,當真給蕭明的婚禮添彩。
廖氏生怕那些人鬧起來,動靜鬧大了驚動的全府的人。急忙讓心腹婆子帶着人去勸阻。
心腹婆子去了又回來,“太太,奴婢勸不住。要不是我們將人架着,兩邊肯定要打起來。”
蕭明瑜嗤笑一聲,既是笑那些人做客沒做客的樣子,丟人現眼。也是笑廖氏屁大點的本事還想管家,還想料理宴席,想將譚氏壓一頭,結果卻出了大丑,讓人看了笑話。
廖氏氣的不行,拍着桌子說道:“將她們都給丟出去,告訴那些人,這裡是蕭家,不是田野村頭,想要鬧架滾回家去鬧。誰敢在蕭家鬧事,就是不給蕭家臉面。不給蕭家臉面,我就讓他全家沒臉。”
“奴婢這就去。”
廖氏轉眼又同蕭明瑜說話,“明瑜,你看這樣子處理可好?你放心,伯母這次吸取了教訓,下次再請客肯定不會將這些蠢婦請來。”
蕭明瑜放下茶杯,“伯母自然做的夠好,要不我再幫伯母一把。好歹今日也是我家四姐姐的大喜日子,讓這些鬧場子,的確是太難看了。我心裡頭憋着一股子火,正好撒出來。”
不等廖氏詢問,蕭明瑜就帶着粗壯的婆子走出去,拿起桌上的茶壺茶杯就朝鬧架的兩個婆娘身上扔去。那兩婆娘滿身茶葉末子,狼狽得很。一頭一臉的茶水,將眼睛都給迷住了。蕭明瑜冷哼一聲,掃視全場,“打呀,怎麼不打了。起先不是鬧的挺歡的嗎。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想鬧就鬧的地方嗎?還是覺着我們蕭家西府垮了,你們就可以騎在我們蕭家西府的頭上。我現在就告訴你們,別給我做春秋大夢。蕭家就算是垮了,也不是你們這些蠢婦可以放肆的地方。今兒我本想理會你們,可是你們偏偏不知好歹,偏偏在我四姐姐的婚宴上鬧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一個婆娘站出來,“你算什麼東西,我們可是你的長輩。”
蕭明瑜二話沒說,提起茶杯就朝那婆娘額頭上砸去。
婆娘大聲痛呼,一抹一手的血。
“啊,殺人了,蕭家要殺人啊。”
“給我閉嘴。你若是再敢叫,就不是區區一個茶杯能解決的。”蕭明瑜擺出一副惡毒的心腸,對這些蠢婦,蕭明瑜是沒有半點耐心。什麼勾心鬥角,什麼迂迴戰術,統統都不用,上來就用最直接的手段,不然這些人不知道好歹。
蕭明瑜讓婆子架着那婆娘,蕭明瑜伸手,在那婆娘臉上拍了幾下,“耍威風耍到蕭家四姑娘的婚宴上來,你可真是膽子大。既然如此,我自然不用給你面子。來人,將她給我轟出去,她的什麼親戚子女全都轟出去。敢亂說一句,亂動一下,就給我打。打到她服氣爲止。”
“奴婢遵命。”
粗壯婆子們架着那婆娘並另外一個鬧架的婆娘,還有些小孩子,統統給轟出蕭家大門。
蕭明瑜冷冷一蕭,掃視全場,“也讓你們心裡有數,我是蕭家五房的蕭明瑜,今兒是我司姐姐大喜的日子。希望大家都能吃好喝好,都能開開心心的。要是誰不守規矩,誰不讓我開心,不讓我四姐姐好好的出嫁,我就讓她一輩子不痛快,明白了嗎?”
所有族人都低下頭。蕭明瑜這一手並不稀奇。稀奇在於蕭明瑜的年齡和手段,還有蕭家人的態度。這裡都鬧了起來,結果蕭家一個長輩都沒出面,就讓一個小姑娘作威作福,壓制一衆族人親戚,這就很讓人尋味了。
蕭明瑜不理會這些人怎麼想,直接吩咐下人,“去,將招待族人們的宴席都擺在花園裡,那地方寬敞。至於其餘賓客,則依舊在花廳裡。”
下人們只猶豫了一下,想着如今五房不同往日,蕭明瑜又管着五房的家,所以片刻後,紛紛都動了起來,將宴席往花園裡擺。
蕭明瑜這一手也真有意思。這十月的天,雖然還沒到最冷的時候,可是將宴席擺在外面,分明是不懷好意。且不說熱酒熱菜的上來,片刻後就能變成冷菜冷酒。單說在這季節裡在花園裡用飯,那根本就是折騰人,風一吹,身上冷的要死,再好吃的東西也吃不出滋味來。這哪裡是吃酒席,分明是要人家喝風。
蕭明瑜料理完這一切,再次去見廖氏。
蕭明瑜笑道,“四伯母,外面的事情我都料理完了,四伯母你看可要得?”
廖氏尷尬一笑,“自然是要的。沒想到明瑜也歷練出來了,果然是管過家的,就是不同。我家明做事可比不上你這麼利索。”
蕭明瑜客氣一笑,“四伯母謬讚了。我哪裡能同明姐姐相比。明姐姐蕙質蘭心,不是我等粗俗的人能比的。”
廖氏笑了起來,“你這小嘴,可甜得很。對了,你讓人將宴席分做兩撥,讓那些人去花園裡用席,這會不會不太好。今兒有風,吹在身上冷颼颼的,萬一那些人有個頭痛腦熱的,怪到我們蕭家的頭上,該如何是好?那些人畢竟是族人,找上門來,我們撒手不管,也不太好吧。”
蕭明瑜挑眉一笑,“四伯母擔心這些做什麼。那些人哪個不是整日裡下地幹活,還有那些孩子,哪個不是大冬天的還打着光腳丫在外面瘋跑。四伯母也將他們想的太嬌弱了點。放心吧,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再冷一倍,那些人也受得住。四伯母,侄女說句不客氣的話,這批客人,你沒請對。不過既然將人請來了,我們總要盡到地主之誼。但是我們也不能讓人隨便放肆,騎在頭上撒野。讓他們在外面用飯,也好給他們醒醒腦,清醒清醒,好歹也明白蕭家就算是垮了,也輪不到他們騎在我們頭上。”
廖氏即便有些不舒服,有些不滿蕭明瑜橫插一腳,但是也不得不認同蕭明瑜的說法。之前她對這些族人的確是太客氣了一點。可是這份客氣沒換來一句好話,別人也不會以爲她爲人好說話,只當蕭家垮了,沒了底氣,纔會這麼低三下四的。故此那一個個的越發的放肆,將蕭家當成了外面的菜市場,可勁的糟蹋。
廖氏嘆息一聲,“明瑜啊,伯母竟然還沒你看的明白,真是糊塗。不過你放心,剩下的事情伯母都會料理乾淨,你儘管安心的陪在明身邊。等會吉時到了,就讓明懷送她出嫁。”
“多謝四伯母,那我就先告辭。”
蕭明瑜出了花廳,蕭老太太的人就找了過來,“七姑娘,老太太有請。讓七姑娘現在就過去。”
蕭明瑜嘴角一勾,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來傳話的丫頭見了,心頭有些莫名的害怕。
蕭明瑜轉眼收斂了自己的,對傳話的丫頭說道:“走吧,可不能讓老太太等久了。老太太身子骨不好,我們做晚輩的就要更加順從。”
這分明是在說反話吧。
蕭明瑜來到福壽堂,老太太被人扶起來,坐在交椅上。僵硬的半邊臉加上那表情扭曲的另外半邊臉,真是惡鬼一樣。蕭明瑜低眉順眼的,給蕭老太太請安。
蕭老太太手指着蕭明瑜,說道:“你放肆。跪下”
咦,聽這話,蕭老太太沒口吃了。莫非是好了嗎?瞧着不像啊。
蕭明瑜跪在地上,“老太太息怒。老太太你身子骨不好,可不能動氣,有什麼事情你好好說,孫女就在這裡,一定仔細聆聽老太太的教誨。”
蕭老太太吐出一口濁氣,“說,誰讓你打人的,丟臉的東西。”
果真是好了嗎?一點都不結巴口吃,只是爲何之前一點消息都沒得到。蕭明瑜偷偷的打量蕭老太太那僵硬的半邊臉,這一看還真讓蕭明瑜看出了一點名堂。那半邊臉的確是僵硬的,但是比起剛開始癱瘓的時候,情況略有改善。因爲蕭明瑜在僵硬的半臉上看到了一點點細微的表情。不得不說李大夫醫術好,蕭老太太自個也是個爭氣的。這才大半年吧,癱瘓的情況已經有所好轉。
蕭明瑜停止打量,直接說道:“老太太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做派,吵鬧打罵都是輕的,瞧着我們蕭家不行了,一個個恥高氣揚,就差沒有明着騎到我們蕭家的頭上來。老太太,這樣不堪的情況,孫女身爲蕭家人,若是坐視不管,豈不是妄爲蕭家子孫。還請老太太明鑑。”
“就你事多,其他人怎麼沒過問。你就是找藉口。”蕭老太太根本不相信蕭明瑜說的。蕭家那些族人,她還能不知道,誰有那膽子敢騎到蕭家西府的頭上,就不怕蕭老爺子給他們小鞋穿嗎?
蕭明瑜直言說道,“回稟老太太,就因爲那些人言行武裝,無絲毫教養禮儀,所以宴席沒開之前,大家都不露面,就是不想同那些人碰面。偏偏那些族人還不自知,只當是我們西府垮了,大家都要夾起尾巴做人,所以纔不敢出來見人,那些人的言行也就越發的放肆。竟然還敢衝到明姐姐那裡去,打攪明姐姐,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孫女看不過眼,所以一時衝動,就動手打了人。但是孫女並不認爲自己有錯,對待那些蹬鼻子上臉,慣會捧高踩低的人,就不能客氣。孫女說的句句屬實,老太太要是不信,就問文嬤嬤,文嬤嬤肯定清楚的。”
文嬤嬤低着頭,壓低了音量,同蕭老太太說道:“老太太,那些人的確鬧的有些不堪,四太太都快彈壓不住。要不是七姑娘出面動了手見了血,那些人還不知道收斂一下。”說完這句,文嬤嬤又頓了頓,繼續說道:“四太太比起大太太來,管家上頭還是稚嫩了一點。她光想着撐場面,想將場面做的光鮮一些,卻沒想到那些人不僅不能撐場面,還要砸我們蕭家的場子,丟我們蕭家的臉。”
蕭明瑜朝文嬤嬤那裡看了眼,咧嘴一笑,不懷好意。文嬤嬤大皺眉頭,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只當什麼都不知道。
蕭老太太怒吼一聲,“沒用的東西,老四媳婦是個不堪大用的。當初同老身說的天花亂墜,真等她管家了,卻三天兩頭的鬧出事情來。去,告訴老四媳婦,讓她將那些族人看好了,要是敢在賓客面前鬧出醜態來,我饒不了她。”
“老太太息怒。大夫都說了,老太太身子骨纔好轉一點,還需要安心靜養,方能真正好轉。外面的事情交給四太太處置,老太太就別操心了。”文嬤嬤關心的勸解。
蕭老太太點點頭,“行了,老身的身體老身心裡頭清楚。推我進去吧。”
文嬤嬤將蕭老太太推進臥房,安置好了蕭老太太,這纔出來見蕭明瑜。
“七姑娘,老太太沒說要罰你,七姑娘可以走了。”文嬤嬤客氣的說道。
蕭明瑜笑道,“多謝文嬤嬤。”上下打量,性味十足。
文嬤嬤卻有種不好的感覺。這次蕭明瑜回來,每每看她,那眼神都格外的怪異,透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其中。文嬤嬤心頭不安,“七姑娘怎麼還不走,難道打算在老太太這裡吃酒席嗎?”
蕭明瑜笑了起來,“文嬤嬤好手段,我很佩服。”
文嬤嬤冷臉看着蕭明瑜,“七姑娘這話,奴婢聽不明白。”
蕭明瑜只做沒聽見,自顧自的說道:“真是奇怪啊,文嬤嬤是從鍾家陪嫁過來的,怎麼就……對了,鍾家那邊是不是還有文嬤嬤的親人。改天我真想見見。”
文嬤嬤不動聲色的看着蕭明瑜,“奴婢聽不明白七姑娘的話,至於鍾家那邊,都是一些遠親,不勞煩七姑娘操心。”
“我當然不想操心,只是心中好奇罷了。”蕭明瑜笑笑,也不明說,直接走了。
文嬤嬤卻有種不妙的感覺,莫非蕭明瑜知道了什麼,可是這說不通啊。
蕭明瑜的確知道了一些了不得事情,蕭明璇給她的那份名單裡,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文嬤嬤。誰會想到,蕭老太太身邊的心腹嬤嬤,還是從鍾家陪嫁過來的,竟然會是王府資深密探,負責爲王府傳遞蕭家的消息。果然王府的手伸得夠長。不過這件事情,貿然說出去肯定沒人相信,蕭老太太第一個就會認爲她在弄鬼。所以必須讓文嬤嬤自己露出馬腳來,被人逮個現行,纔會有人相信。
當然蕭明瑜之所以放任不管,也是因爲蕭家如今沒什麼要緊的生意,也沒什麼不能見人的東西或者事情,所以留着文嬤嬤也可以麻痹一下王府那邊。動了文嬤嬤,肯定會驚動王府。不到萬不得已,蕭明瑜還不想走到這一步。
吉時已到,迎親的人上門。
蕭明楨穿着一身新衣,背蕭明出門。蕭明瑜同蕭明楨在門口遇上,蕭明楨直接說道:“並非我不願意送嫁,只因我必須考慮我孃的感受。她這段時間日子不好過,不能再受刺激。”
“三哥同說說這些做什麼,你的難處我都明白。有明懷就夠了。”頓了頓,蕭明瑜又說道:“我同明懷一起辦過事情,我知道他不是外表看起來那麼衝動,他只不過是缺少了歷練。”
蕭明楨點點頭,“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蕭明楨去背蕭明,這會韓氏正拉着蕭明哭。嫁女兒,總是捨不得的。韓氏一哭,本來很高興要嫁給柴自修的蕭明也跟着哭了起來。
“娘不要哭了,你看,你將我都惹得傷心起來。我的妝都要花了。”
韓氏小心的給蕭明擦掉眼淚,“好女兒,到了柴家,上要孝敬公婆長輩,下要善待弟弟妹妹,要做個賢良大度的好妻子,不可同自修耍脾氣,知道嗎?遇到事情不可衝動行事,也不要逞口舌之利,多思多想,吃小虧就是佔大便宜。”
“娘,我都知道了。”蕭明仰頭,忍住眼淚。
喜娘一聲吉時快到,然後紅蓋頭蓋上,擋住了別人的目光,也擋住了蕭明朝外看的目光。
蕭明忍住眼淚,趴在蕭明楨身上。蕭明楨輕聲說道:“明,我帶你出去。”
蕭明嗯了一聲,透着傷心和難過。明明很高興的,可是等到真出門這一刻,卻又無比的心酸。想到從今開始,她就不是蕭家的姑娘,而是外嫁女,柴家的媳婦,以後再難回來一趟,心頭就心酸起來。卻又怕弄花了自己的妝容,只能忍着眼中的淚意,不讓眼淚落下來。
韓氏一個勁的哭,卻又怕讓蕭明聽到,只能壓抑着自己的哭聲,眼巴巴的望着蕭明被背了出去。等到看不到人了,韓氏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蕭明瑜守在韓氏身邊,見韓氏哭的這樣厲害,心頭也不好受,“娘,你別哭了,四姐姐會好好的,柴自修會對四姐姐很好的。”
韓氏一邊點頭,一邊哭着說道:“我都知道,柴自修這個人很好,不然我也不會答應柴家的提親。可是明這一出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十多年來,明就沒離開過我的身邊,如今她就出嫁了,我心頭就跟被刀子剜了一樣。”
“娘,你還有我啊,還有成哥兒,我們都守在娘身邊。娘,你不要哭了。你一哭,女兒也想跟着哭一場。”蕭明瑜擦擦眼角,好似有些溼潤。
蕭茂楊走了進來,冷眉一看,“怎麼還在這裡,都已經開席了,還不出去招呼客人。”
韓氏擦掉眼淚,“老爺放心,妾身這就出去招呼客人。”竟然不肯給蕭茂楊一個正眼,說完話就走。
蕭茂楊心頭不是滋味,又憋着一股怒氣,發散不出來。“站住,你這是什麼態度。難不成你還怨恨上我呢?”
韓氏回頭,終於肯正眼看蕭茂楊一眼,“老爺不是說已經開席了嗎?老爺叫住我,問這些話,豈不是耽誤時間。難道老爺不要出門招呼客人嗎?失禮的事情我可是做不出來,老爺有什麼話要問,我看還是等宴席結束後再說吧。”
蕭茂楊氣的手都在發抖,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蕭明瑜同韓氏都不在了。蕭茂楊狠狠的砸桌子,不能解氣,又要砸別的東西。被韓東勸住,才反應過來這裡是明的閨房,不是他的書房。蕭茂楊看着明留下來的物件,暗歎一聲,神情落寞的離開。
蕭明瑜跟在韓氏的身後,心知對方心情不好,所以絲毫不提蕭茂楊的事情。
韓氏的確是心情不好,不過面上卻絲毫不顯,同平常一樣招呼着客人,做着人情往來。到了天將黑,這才忙完,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韓氏累壞了,直接回房休息。躺在牀上算着時間和路程,這會蕭明同柴自修一行人應該走了幾十里路,等到明天就能出中州地界,到達延州地界。希望這一路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蕭明瑜打算回去休息,結果被廖氏叫住,“明瑜,你娘今兒累壞了,伯母不好去打攪她。既然你有空,你同伯母一起清點今日的禮金。”
蕭明瑜笑道,“四伯母,禮金的事情我就不參與了吧。照着規矩交公就是。”
“那可不行,你同我一起清點禮金,如此他日別人問起來,也有個說法。”廖氏這分明是給五房面子,誰讓五房有韓家這門親戚,韓氏還認識那麼多牛逼的人物,還是那些牛逼人物的座上賓,這讓廖氏不得不多花點心思來面對五房。
蕭明瑜勉爲其難的答應,到了議事堂,就着燭火,同廖氏一起清點今日的禮金。
今日上門做客的賓客不多,有分量的更是一個沒有。不過禮金卻不少,只因爲很多世家大族都派了人來送禮,也算是全了面子。蕭明瑜提着毛筆,一筆一筆的登記,粗粗一算,今日收到的禮金也有萬兒八千兩。當然,這同以往是不能比的。
蕭明瑜將單子交給廖氏,“請四伯母過目,除了給明姐姐添妝的,其餘的禮物都登記在上面。”
廖氏翻看單子看了看,大皺眉頭,嘆氣說道:“明瑜,這是去年的禮單,去年府上每次宴席收到的禮金都是如今的三四倍。哎,我們蕭家果然落寞了。瞧瞧這是宋家送來的,真有臉。對比去年的,減了五成不止。還有這一份,是司馬家送來的,臉真夠大的,對比去年的減了六成。對了還有張家的,最沒良心的就是張家,還說是我們蕭家的銀錢,對比去年的禮金,這次送來的足足少了四成。忒不要臉了。”
廖氏氣呼呼的,將那些個大家族,一個接一個的擰出來痛批一聲,不如此不能發泄心中的憤懣之情。
蕭明瑜拿起去年的單子看了看,果然所有送禮的人家對比往年都減少了三四成不止。蕭明瑜笑道“四伯母息怒,如今的情勢,這種情況是難免的。好在婚宴順利結束,沒出什麼大的簍子。”
廖氏突然拍起桌子,蕭明瑜疑惑的看着對方,廖氏這又是發什麼脾氣。
“都怪我糊塗。”廖氏怒吼,“就不該請那些破落戶來,場子沒撐起來,我還倒貼了進去,豈有此理。”
蕭明瑜心頭不解,拿過廖氏手裡的單子一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來廖氏是在後悔請了那些族人來吃酒席。那些族人,多半都是是些破落戶,佔便宜的事情肯定是少不了他們,出錢出力的時候肯定是找不到人的。只見禮單上如何寫的,蕭四一家,母雞兩隻,青菜一簍。蕭七一家,肥鵝一隻,沒了。而蕭明瑜記得分明,蕭四一家,來了六口人。果然是不肯吃虧的主,想方設法要吃回去,他們也的確吃回去了。母雞兩隻,青菜一簍,還不夠酒席上面三樣菜,這買賣划算得很。至於蕭七一家,來了四口人,個個都是大胃王,這家人更是將送出的禮吃了回去,還綽綽有餘。
蕭明瑜將單子一扔,笑道:“四伯母有什麼好氣的,吸取教訓,以後就算蕭家揭不開鍋了,也別去找那些人。免得一個個恥高氣揚,將你我都踩在腳底下。”
廖氏轉怒爲喜,“明瑜說的不錯。往年族人日子不好過,我們西府年年都要出銀子來幫助弱小,助他們度過難關。今年我們西府遭了難,那些黑心爛腸子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上門來問一聲。我也是豬油蒙了心,想着他們日子艱難,生性淳樸,讓他們來撐個場子,好歹也算是人丁興旺。嫁女嘛,就是要熱熱鬧鬧的。可是哪裡想到,這些個餓死鬼投胎的東西,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哼,想要吃窮我們西府,做夢去吧。”
“太太,不好了,劉管事清點廳房那裡的擺件,少了好幾樣。”一個丫頭慌張的跑進來。
廖氏直接拍桌子,“真是反了,偷東西偷到我們蕭家來,豈有此理。”
蕭明瑜跟着廖氏一起去花廳看情況,賬房劉管事就拿出物件冊子來對照,“四太太請看,這間花廳的擺件少了三樣,隔壁花廳少了四楊,還有外院花廳也少七八樣。不過因爲偷盜東西的人不識貨,值錢都沒拿走,被偷的都是一些外表光鮮亮麗,其實不值幾個錢的玩意。”
廖氏咬牙切齒,“這些破落戶,真是眼皮子淺。”
劉管事問道:“四太太,這些東西雖然不值什麼錢。不夠加起來,也差不多有個一兩千兩。四太太你看,要不要派人將物件都追回來。”
“當然要追回來,不然豈不是便宜了那些人。劉管事,我給你二十個人,你去將東西追回來,可辦得到?”廖氏問道。
劉管事皺眉,很是爲難,“四太太,老奴出面,此事怕是辦不成。老奴以爲,還要請兩位族老出面,如此才能讓那些人乖乖的將物件送回來。不然我們的人一進村,怕是要被打出來。”
“他們敢,我們西府是蕭家嫡出宗支一脈,那些個破落戶敢反了不成?”廖氏惱怒不止。
劉管事說道:“四太太,事情沒那麼簡單。我們西府雖然是嫡出一脈,也供奉着蕭家的祖宗。可是那些人常年生活在一起,雖然矛盾不少,但是關鍵時刻依舊能抱成一團。我們去搜查,不是搜一家一戶,而是會觸動村裡面所有人的利益。那些人如果聯合起來鬧一場,我們西府即便站着名分大義,屆時也不得不爲了安撫人心做出退讓,甚至還要做出一定的補償才行。”
蕭明瑜點頭,附和,“劉管事這話說的沒錯。四伯母,此事等明日吧,先稟報了老爺子,再請族老出面。由族老說服那些人,我想那些人不敢不聽。”
“七姑娘說的有理。”
廖氏很不甘心,不過卻只能應下。那些個破落戶,瞧着不起眼,卻也不是說打就能打,說搜就能搜。
次日一早,廖氏就將這一攤子爛事稟報了蕭老爺子,請蕭老爺子定奪。蕭老爺子捋着鬍鬚,神情不明。最後就說了一句,“先請幾位族老過府,就說老夫請他們喝酒。”
有蕭老爺子出面,廖氏也不需再操心此事。過的一兩天,那些偷了東西的人家,偷偷的將物件交回給族老,然後再由族老們交到蕭家手上。蕭老爺子又置辦了一桌酒席,請族老們一起喝酒吃菜。等族老們臨走的時候,又都送上一份禮物。族老們心滿意足的走了,事情也算是圓滿解決。
蕭老爺子讓人給廖氏傳話,讓她以後做事精細一點,別動不動的就說什麼搜家。
廖氏受教,對付那些族人,還真不能按照一般的法子來。自此之後,廖氏管家倒是多了點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