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澈卸下臉上的易容,露出真面目出來。蕭明瑜有些張口結舌,“你,表哥你怎麼來了?還是這麼一副打扮。”
韓澈一身小廝的衣服,若是沒有卸下易容的話,除非親近的人,否則跟本看不出來是易容。
韓澈露齒一笑,“怎麼,很驚訝嗎?”
蕭明瑜連點頭,她真是驚訝壞了,萬萬沒有想到韓澈會來這裡,會在她到達京城地界第一天就來見她。蕭明瑜回過神來,趕緊招呼韓澈坐下喝茶說話。
韓澈端起茶杯,卻不喝,也不曾說話。蕭明瑜有些緊張,觀韓澈這模樣,莫非是出了大事情。蕭明瑜有心想問,卻又忍住。韓澈或許需要醞釀一下情緒。
韓澈放下茶杯,衝蕭明瑜笑了起來,“不用擔心,京城一切都還好,沒出什麼大事。”
蕭明瑜的心卻反而提了起來。韓澈又說道:“寧王平安,只是暫時不得自由罷了。不過如今皇上身體不好,所有的皇子都成了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誰都別想同過去一樣,自在的過活。就連太子……罷了,總歸大致情況就是如此。皇上如今除了身邊貼身的人外,誰都不信任。明瑜,等你回到京城,你就能感受到如今京城的氣氛,人人都緊張的很。就連老爺子也不例外。如今皇上的性子,真是讓人難以捉摸。今兒可以和藹可親,明兒就能翻臉無情。或許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也能引起皇上的猜忌。如今大家說話行事都給外的小心。等你回到京城後,也要當心。你是皇室中人,肯定要進宮請安。進了宮之後,記得處處留心。”
“多謝表哥冒着危險來提醒我。”蕭明瑜起身,鄭重道謝。
韓澈擺手,“我們是親戚,你不用如此客氣。”
頓了頓,韓澈又說道,“生意上的事情,暫時都收收吧。這個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蕭明瑜點頭應下,這個關鍵時候的確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韓澈又說道,“其實你不該這個時候回來的。”
蕭明瑜大驚失色,莫非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沒說。
韓澈苦笑一聲,“你若是人在西北,雖然苦寒了一點,但是至少安全方面不用擔心。回到京城,我反而擔心你們的安全。”
蕭明瑜問道,“難道皇上他?”
韓澈點點頭,“皇上因爲身體病重,已經快失去理智。我真的很擔心,有一天你會被牽連進去。”
蕭明瑜苦笑一聲,“既然嫁給了寧王,我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就算是在西北,皇上要我的命,也不過就是一道旨意的事情。我總不能帶着孩子們東奔西跑,跟個喪家犬似得。至於寧王,表額也說了,他目前還是平安,將來未必就不能繼續平安。皇上病重,放肆的說一句,皇上的壽數已經很有限。即便要瘋狂,也沒多少時間給他瘋狂。而且寧王上面還有個太子和二王爺。”
韓澈很認真的說道,“可是你別忘了,寧王在西北數年,着實惹眼。皇上對寧王的猜忌之心也日盛,明瑜,你可千萬不要有僥倖心理。”
蕭明瑜苦笑一聲,“那我又能如何?既然躲不過,那就直面慘烈現實。表哥,你知道我是這樣的性子,我不是個遇事就躲避的人。皇上對寧王的猜忌之心,無法消除。但是未必就說我們沒有辦法化解。比如禍水東引。”
韓澈嘆氣,“你說的未嘗不是一個辦法。只是,現實何其艱難。”
蕭明瑜淡淡一笑,“你說皇上對寧王對劉都督都是那麼不放心,爲何獨將寧王帶回來,卻不肯解除劉都督的兵權。我相信朝中能夠替代劉都督的人才,還是有的。”
韓澈蹙眉,“你想說什麼?”
“大家都說皇帝瘋了,已經失去了基本的判斷,做事全憑性子喜好而來。這話我卻不敢認同。只看皇上對於西北的態度,對於劉都督的態度,我就認爲皇帝不僅沒瘋狂,反而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或許如今的瘋狂,只是皇帝的一種發泄。他畢竟生了病,畢竟怕死。他需要某種途徑來發泄內心的不安和對死亡的恐懼。當然這是我的一家之言,只是我的猜測,做不得準的。”蕭明瑜最後還是一聲苦笑。境遇艱難,唯有迎頭而上,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蕭明瑜深覺這些年來過的很是不易。似乎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的危險環伺在周圍,讓人片刻不得安寧。也就唯獨在西北的那幾年,有周乾在身邊陪伴的日子,纔是值得人去回味,去留念的。
韓澈皺眉,“你說的也有些道理。具體如何,只有皇上自己清楚。”
韓澈又叮囑了蕭明瑜幾句,連夜就要離開。蕭明瑜提議韓澈就在莊子上歇息,這個時候城門早已經關閉。韓澈沒有接受,理由是太過打眼。這京郊外,他自有去處,讓蕭明瑜不用爲他擔心。蕭明瑜沒有強留,就讓韓澈自行離去。
次日一早,蕭明瑜收拾好一切,帶着孩子啓程回京城。進了城門,只往內城走。半路上,王府的管家出來迎接。
蕭明瑜只關心周乾的情況,管家就說了,寧王一切都好,只是不能出王府大門。算是半幽靜的情況。進了王府,蕭明瑜急切的想要見到周乾,結果卻吃了閉門羹。書房外面,有大內侍衛看守着,不準蕭明瑜進去。
蕭明瑜怒火滔天,這裡是王府地盤,這些人倒是囂張的很。蕭明瑜忍着怒氣,站在門口,對書房內的周乾說了幾句話。周乾讓蕭明瑜安心,先照顧好孩子纔是要緊的。
蕭明瑜除了書房所在的院落,陰沉着一張臉回到了上院。
還沒來得急休整一番,就有人帶着旨意來到王府。
蕭明瑜看着來人,輕撫額頭,這段時間老是見到過去認識的人,真不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來傳旨意的人是薛謹嚴,數年沒見,人有着很明顯的變化。
薛謹嚴也沒有廢話,“皇上宣王妃娘娘進宮。”
蕭明瑜輕聲一笑,“可有誰是爲了何事?”
“或許皇上對西北那邊很好奇吧,想要問問王妃關於西北的事情。”薛謹嚴輕飄飄的說道。
蕭明瑜微蹙眉頭,只覺着這次進宮,不會太平。薛謹嚴身邊跟着宮裡來的太監,薛謹嚴也不敢同蕭明瑜說太多。不過還是找了個機會,背對着宮人,對蕭明瑜無聲的說了句。蕭明瑜仔細揣摩,薛謹嚴是讓她放心,此去安全方面沒有問題。
蕭明瑜感激的笑笑,薛謹嚴夠意思。
蕭明瑜收拾一番,換上朝服,帶上三個孩子一起進宮。既然要進宮,自然要去給魏貴妃請安。這麼多年過去,魏貴妃肯定很想念壯壯和雙胞胎。而且雙胞胎出生到現在,還沒見過自己的親祖母,着實有些說不過去。
蕭明瑜在馬車上提點孩子們,到了宮裡,就要遵守宮裡的規矩。別想到自己年齡小,就可以放肆。宮裡那地方可不是一個能夠放肆的地方。
進了宮,蕭明瑜同孩子們分開。三個孩子被帶到魏貴妃那裡去,蕭明瑜則是直接去見景福帝。
被宮人領到思政殿,宮人進去通傳,蕭明瑜就在門口等着。宮人出來,隨同宮人出來的還有四殿下。四殿下依舊笑面佛的模樣,胖乎乎的,看上去很是和善的模樣。四殿下一出來,就滿臉笑容,“早就聽聞三嫂回來了,沒想到今兒就見到三嫂的面。三嫂這一路可好?” шшш¤T Tκan¤¢ o
“多謝殿下關心,一切都好。”蕭明瑜客氣疏離的說道。
四殿下依舊是笑眯眯的,“我那小侄兒小侄女都回來了吧。改天本王做個東道,還請三嫂賞臉,帶上侄兒侄女們一起出席,好歹也讓大家見見雙胞胎的模樣。”
“殿下說笑了,想要見雙胞胎什麼時候都可以,就怕殿下沒時間。”蕭明瑜也笑着。
四殿下呵呵一笑,“三嫂真會說笑。三嫂放心,見侄兒侄女的時間,本王還是有的。好了,本王就不耽誤三嫂的時間。父皇就在裡面等着,三嫂趕緊進去吧。父皇對西北那地方可是好奇的很。尤其是那個羊毛紡織廠,聽說是三嫂搗鼓出來的,好多人都靠這個賺了大錢。本王爺跟着沾了點光,說起來,本王還要感謝三嫂。”
蕭明瑜笑笑,“殿下真是太客氣了。殿下若是誠心感謝,不如到照顧我家鋪子上的生意。去了西北幾年,鋪子全都交給下面的人打理,這幾年一點長進都沒有。王府開銷大,我這做當家主母的,也是難爲無米之炊。”
四王爺哈哈大笑起來,“三嫂真會說笑。三嫂有着點石成金的本事,豈能缺了錢花用。”
“這麼說起來,殿下是不肯關照生意嗎?”蕭明瑜似笑非笑的看着對方。
四王爺被噎住,尷尬一笑,“三嫂說笑了,你家的鋪子,本王自然要照顧的,這一點本王可以保證。好了,本王不耽誤三嫂的時間,就此告辭。”
蕭明瑜盯着四王爺遠去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拐角處,蕭明瑜才收回目光,跟隨宮人進了思政殿。
進了大殿,蕭明瑜一邊上前拜見,一邊用眼角餘光打量景福帝。短短几年,景福帝明顯出現了老相,不復當年正當壯年的狀態。蕭明瑜行三跪九叩的大禮,行禮過後,景福帝卻沒有叫起,而是冷漠的盯着跪在下面的蕭明瑜。
蕭明瑜心有忐忑,不知道景福帝又要整出什麼幺蛾子。不過這會也沒有多餘的辦法可想,只能見機行事。只是單這樣跪着,真心很累人。沒一會,膝蓋就痠痛起來,時間久了,就跟針扎的難受。加上這思政殿門窗關閉,不透風,蕭明瑜身上已經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水。汗水從額頭落下,落入眼睛中,苦澀得難受,蕭明瑜卻不敢伸手去擦拭,只能這樣忍着。
景福帝終於開口說話,“雙胞胎呢?朕聽說你將他們帶進宮裡來,朕怎麼沒見到人。”
“啓稟皇上,孩子年歲小,還不懂事。兒媳擔心孩子衝撞了皇上,故此將孩子們送去了母妃那裡。若是皇上要見孩子,兒媳這就讓人去將孩子們帶來。”蕭明瑜緊張的說道。
景福帝嗯了一聲,直接吩咐人去魏貴妃那裡,將三個孩子都帶來。
蕭明瑜絕對不相信,景福帝生出了慈愛之心,叫她進宮只爲了見孩子。估計見孩子只是開胃菜吧。後面還有大餐等着。
景福帝瞧了眼蕭明瑜,見蕭明瑜還老老實實的跪着,於是大發慈悲的說道,“起來吧。賜座。”
“兒媳多謝皇上。”蕭明瑜緩慢站起來,就怕膝蓋難受,沒站穩,出現殿前失儀的情況。然後又緩慢的坐下,只坐了小半邊屁股,不然就是大不敬。
在等待孩子們的過程中,景福帝沒說話,蕭明瑜更不敢隨意開口。大殿內的氣氛很僵硬,總歸蕭明瑜感覺很不好。這種滋味真是挺難受的。
好在這個過程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三個孩子都被帶了過來,景福帝讓人直接將孩子們都帶進來。蕭明瑜緊張的看着三個被領着進來的孩子。妞妞一見蕭明瑜,就露出笑容來,第一時間就想掙脫開宮人的手,往蕭明瑜這邊跑。蕭明瑜緊張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壯壯突然出手,拉着妞妞的手,不知在妞妞耳邊說了什麼,妞妞竟然難得的安靜下來,跟着壯壯和豆豆一起上前,給景福帝行禮。兩個孩子學規矩才幾天時間,那姿勢自然做不到家,不過配上軟軟的童音,真是讓人心都要跟着化了。
景福帝果然露出笑容來,“來,到朕身邊來,朕要好好看看幾個孩子。”
蕭明瑜給孩子們一個鼓勵的笑容,壯壯一手牽一個,帶着豆豆和妞妞上前。走的近了,景福帝伸出手來想要摸摸孩子們的臉頰。這一刻,蕭明瑜是真擔心豆豆這孩子露出嫌棄的表情來,讓景福帝下不了臺。
意外的是孩子們似乎都很清楚眼前的這個人是至高無上的帝王,是不能隨意放肆的地方,所以妞妞和豆豆都很安靜,妞妞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壯壯則是親熱的叫着,“皇祖父。”
景福帝頓時露出明媚的笑容來,顯然壯壯這一聲皇祖父是叫到了景福帝的心坎上。
豆豆見壯壯都叫了,於是也跟着叫了聲皇祖父。妞妞後知後覺,在壯壯的提醒下,跟在豆豆的後面也叫了聲。三個孩子,個個粉雕玉琢的,脆生生的叫着皇祖父,就是鐵石心腸的人,這會也沒辦法板着臉,對幾個孩子發火。
因爲有三個孩子在,景福帝的表情也和緩了不少。
景福帝循循善誘,問三個孩子問題。比如平日裡是怎麼過的,吃些什麼,玩些什麼。得知壯壯已經啓蒙,又問壯壯,學了那些內容,還讓壯壯背課文。同時又問壯壯家裡的情況,比如母妃平日裡都做些什麼,父王又做些什麼。平日裡家裡人多嗎,是不是時常都會有客人上門。
壯壯全都一五一十回答了,這孩子實誠的很,很得景福帝的歡心。只是一旁坐着的蕭明瑜,卻坐立不安。生怕壯壯不經意說出的一句話,就成了景福帝捏在手裡的把柄。而且景福帝通過問孩子問題,來了解一家子在西北的情況,這是何等的疑心病啊。他是主觀的懷疑蕭明瑜同周乾都不會說實話,所以迂迴的從孩子們身上找到答案。
對此,蕭明瑜只想說疑心病這麼重,得治。
壯壯表現得很好,童言童語的,並沒有說什麼犯忌諱的話。妞妞難得的安靜下來,緊緊的挨着壯壯,一聲都不吭。豆豆本來就安靜,這會自然不會說什麼話。不過豆豆貌似對景福帝很感興趣,一直都盯着景福帝看。蕭明瑜真擔心豆豆,會被景福帝記恨上。
難得的,今兒景福帝還算大方,對於豆豆的行爲基本是無視了,不僅如此還摸了摸豆豆的頭,問了豆豆兩個問題。豆豆小聲音脆脆的,讓景福帝很是滿意。
問過三個孩子的話,小半個時辰已經過去。蕭明瑜坐得很累,卻一直保持着身體的姿勢,動也不動一下。
等問過了話,景福帝讓宮人將孩子們帶到偏殿玩耍。若是孩子們不習慣的話,就帶到魏貴妃那邊去。
見景福帝看過來,蕭明瑜很清楚,主菜來了。屏住呼吸,嚴正以待。
景福帝打量着蕭明瑜,都說西北那方的水土不養人,可是這話在蕭明瑜的身上沒有絲毫的體現。蕭明瑜同幾年前相比,更成熟,更穩重,眼神也更有內容。景福帝面無表情的說道,“聽聞這些年你挺安分的,一直相夫教子,做一個合格的王妃。”
蕭明瑜低着頭,“兒媳一直謹記皇上和娘娘的教誨,不敢新茶踏錯半步。”
“朕將寧王關起來,不給其自由,你恨朕嗎?”景福帝神情淡淡的問道。
蕭明瑜則是很平靜的說道,“皇上是父,父罰子,天經地義。既然皇上對王爺做出處置,那定是王爺有地方做錯了,讓皇上不滿意。所以兒媳以爲,兒媳也該督促王爺反省,將來做事更用心一點,這麼大的年齡了,不能再讓皇上操心。”
景福帝笑了起來,“你倒是會說話。同朕說說西北那邊的情況吧。朕聽了很多人說,可是都不得其真面目。朕今日想聽你說說,想看看西北那邊究竟如何。”
“兒媳遵命。”蕭明瑜恭敬應聲,用着柔和的聲調同景福帝說起西北那邊的情況。蕭明瑜的敘說區別於所有人。別的人稟報西北的情況,就說官府如何,官員如何,劉長卿如何,周乾如何,軍隊如何。而蕭明瑜對這些事情提都不提一句,她說的是西北的天氣,西北的人文,西北的習俗,西北過年過節的場景,西北人民的訴求,西北當地的經濟和民生。還說起當地的地理地貌,說起羊毛紡織廠裡面的工人,說起當地人的飲食習慣。說起風沙大的時候,大家都是怎麼熬過來的。還說起大雪天的時候,大家又是怎麼打發時間的。還說起當地小孩子玩耍的玩具,一些具有當地特點的玩意。
至於官府官員軍隊戰爭,某些人的表現好壞,蕭明瑜是一句都沒提到。
儘管如此,景福帝卻聽得津津有味。期間蕭明瑜喝了兩杯茶水,當宮女們送來第三杯茶水的時候,蕭明瑜說什麼都不肯再喝了。再喝下去,人就忍不住想要入廁。這在御前,也是個大不敬的罪名。所以就算口乾的嗓子都冒煙了,蕭明瑜也不碰那第三杯茶水。
景福帝彷彿是沒有看到這一幕,只是津津有味的聽着蕭明瑜講述西北的風物人情。直到大總管來提醒該用午膳了,景福帝這才意猶未盡的讓蕭明瑜停止。蕭明瑜鬆了一口氣。這要是再說下去,她都要成啞巴了。
景福帝笑道,“聽你這一席話,朕彷彿也身臨其境,感受到西北地界的風俗。你說的很好,讓朕對西北有了更直觀的認識。看你也累了,想必也不敢同朕一起用膳。下去吧,去你母妃那裡請安。過後不用再過來了。”
蕭明瑜長舒一口氣,沒想到這就晚了。誰說景福帝癲狂了,蕭明瑜看來那根本就是謠傳。今日觀景福帝的言行,景福帝清醒得不得了。唯一正確的就是,景福帝的身體真的不行了。坐了一上午,蕭明瑜都明顯看到景福帝臉上的疲憊之色。彷彿是不堪久坐一樣。
蕭明瑜躬身退下,照射在陽光下的滋味,真是無比的美妙。就好似重生了一半。之前的幾個時辰,就如一場試煉,將她所有的心力都掏空,到此刻已經無力繼續下去。
蕭明瑜跟着宮人來到瑤華宮。
魏貴妃見到蕭明瑜囫圇完整,明顯鬆了一口氣,“平安就好。趕緊坐下用膳吧,孩子們都在等你。”
“累母妃爲兒媳擔心,都是兒媳不孝。”蕭明瑜趕緊上前請安。
魏貴妃笑道,“不用說這些,這不是你的錯。如今這情勢,本宮一聽說你被皇上叫去了,就擔心得不得了。生怕會出什麼事情。後來孩子們又被帶了過去,本宮擔心,卻有心無力,只能求菩薩保佑你們都能平安無事。謝天謝地,菩薩開眼,大家都好好。如此本宮也就放心了。”
蕭明瑜帶着三個孩子,在餐桌前坐下。魏貴妃坐在主位上,招呼幾人用飯。
蕭明瑜照顧着妞妞和豆豆,顧不上自己。魏貴妃就說讓宮女們照顧,讓蕭明瑜好生吃飯。受了這麼大的驚嚇,是該好好用一餐,壓壓驚。
蕭明瑜笑着答應,認真的用飯。
用過飯後,魏貴妃留着蕭明瑜說話。魏貴妃細細的問了這幾年的生活,又說起孩子們。對三個孩子,魏貴妃是格外的喜歡,尤其是穩重懂事的壯壯,和鬧騰的妞妞。至於安靜的豆豆,時間太太短,魏貴妃還沒有察覺到他的優點,自然說不上什麼內容。
接着魏貴妃又說起這些年來,京城裡發生的各種事情。皇帝病重,性情大變,這是大家都親眼看到的。那麼多個皇子,除了年幼的,景福帝是一個都不相信。在景福帝眼裡,彷彿每一個皇子都心懷叵測,各個都想坐上那把椅子,爲此人人都不擇手段。
也因此,景福帝收拾起自己的兒子們,一點都不手軟。該幽靜的幽靜,該打發的打發。如今京城這形勢,竟然沒有一個皇子能入皇帝的眼。大臣們心頭很都擔心,皇帝這身體,萬一有一天不行了,那該怎麼辦?眼看着太子也不行,莫非到時候要發生一場諸王爭位的大亂子嗎?可是如今景福帝就是一個火藥場,這個話題沒誰敢提起。
蕭明瑜聽後,大皺眉頭。如今看來,這京城裡的形勢真的很不樂觀。周乾今日的遭遇,也不出奇。畢竟皇帝對所有的兒子都是這個態度,無所謂誰好誰壞。就連太子殿下,當初還得了點好臉色,如今也被皇帝徹底厭棄。加上蘇皇后一死,又失去皇帝的支持,太子的處境真的是格外的尷尬。可是讓太子去謀反,他沒那膽子也沒那本事和人手。這個時候,幾乎所有的人都認定了,太子之位遲早是要易主的。太子之所以還能坐在那個位置上,只因爲景福帝心裡頭念着蘇皇后,想要再給太子殿下一個機會。可是這個機會,隨時都有可能過期作廢,也隨時有可能被景福帝收回,更有可能是太子自己作死,將這個機會給用掉。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沒有人看好太子的將來。除了那些死忠於太子的人。
魏貴妃還告訴蕭明瑜,太子殿下病了,雖然趕不上皇帝那樣嚴重,可是情況也不容樂觀。大家都猜測,太子這病,估計是憂思過甚的緣故。若非如此,年紀輕輕的,怎能如五十歲的小老頭一般。
蕭明瑜很難想象正當壯年的太子殿下,怎麼會如五十歲的老頭子。蕭明瑜悄聲的問魏貴妃,景福帝知道這一切嗎?
魏貴妃嘆氣,“這宮裡能有什麼事情,可以瞞過皇上的眼線?太子那邊有點風吹草動,皇上立時就能知曉。如今皇上不待見太子,自然不會去關心一句。說來說去,這些都是天家父子的輪迴。每朝每代,天家父子都是這麼過來的。本宮如今也算是看透了,只要大家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強。至於將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明瑜,你回去後,好好勸勸長康,讓他不要鑽牛角尖。該捨棄的就要捨棄,只要人還在,就沒有什麼捨不得。”
蕭明瑜點頭,“兒媳明白。母妃放心,兒媳回去後,定會找機會同王爺好好談一談。”
“嗯,本宮相信你的能力。只是如今你同長康見面不容易吧。你去找雷副統領,讓他通融通融,總能有機會的。”
蕭明瑜心領神會,很可能這會雷副統領是魏貴妃暗中培養的人脈。如今關鍵時刻,自然要用上。
魏貴妃又提點了蕭明瑜許多。最主要的就是讓蕭明瑜放寬心,不要因爲京城形勢混亂,周乾被幽靜就失去了冷靜和基本的判斷。如今要緊的是低調,是理智。所有感情用事都是不可取的,也是極爲不妥當的行爲。
蕭明瑜深以爲然,謝過魏貴妃後,帶着孩子們出宮回府。
回到王府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蕭明瑜安頓好孩子們,等孩子們吃完了晚飯,蕭明瑜這才提着食盒去見周乾。
蕭明瑜見到了雷副統領,兩人寒暄幾句,蕭明瑜提出想要見周乾,同周乾說說話。說着,將一個紅封送到雷副統領的手中。
雷副統領連連拒絕,“不可。皇上並沒有說王妃不能見王爺,末將這技術讓人放行。這個還請王妃收回。”
蕭明瑜笑道,卻沒有收回紅包,“雷副統領高潔。可是雷副統領不需要,下面的人總是需要打點的。這些打點的費用,總不能讓你來破費。收下吧,就當是本王妃買個心安,雷副統領也能安心當差,對上對下都有交代。”
雷副統領沒有再拒絕,“那,末將恭敬不如從命。這份紅封,末將就代兒郎們收下。”
蕭明瑜笑着點頭,“如此甚好。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讓人同本王妃說一聲。對了,本王妃記得韓家的肥皂廠裡面還缺一個管事,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選。雷副統領若是有合適的人選的話,不妨推薦一個給本王妃。本王妃相信雷副統領推薦的人,定是能讓人放心的。”
這一下,雷副統領是意外之喜。“末將多謝王妃提攜,王妃大恩,末將銘記於心。”
蕭明瑜笑道,“這不算什麼,將來有事情大家互相幫襯纔是要緊。雷副統領辛苦了,這裡暫時有本王妃伺候着,你看……”
“王妃說的是,兒郎們都辛苦了一天,急需要休整。末將這就去安排,還請王妃稍後。”
雷副統領很識趣,將人都撤到院子外面,如此說起來,也算是看守着周乾,只不過是沒有近身看守,算是鑽了一次規則空子。
蕭明瑜深吸一口氣,提着食盒走進了書房。書房外面,光線昏暗,看不清物件。蕭明瑜過了一會,才適應了這個光線。外間沒人,蕭明瑜朝裡間走去。裡間燃着蠟燭,不過只有一盞,燈火搖曳,將人的影子拖拽着左右晃盪。
周乾就坐在書桌後面,文海在一旁伺候。見蕭明瑜進來,很自覺的走了出去。
蕭明瑜放下食盒,慢慢的走到周乾的身邊,從背後將人整個的抱住。“王爺在想什麼?”
周乾看着窗戶外面,拍拍蕭明瑜的手,“你來了,辛苦你了。”
蕭明瑜搖搖頭,“王爺不肯轉過來看我一眼嗎?還是說王爺就此頹廢,放棄了一切,將過往的努力都要埋葬。”
周乾吃吃的笑了起來,“你總是辦法戳中本王的軟肋。本王真不知該說幸運還是不幸。明瑜,本王真的很不甘心,本王自問這些年來兢兢業業,不敢帶有私心,一心爲國爲民,可是一朝回到京城,父皇連見都不肯見本王一眼,就直接下了旨意將本王幽靜在王府。還不放心本王,特意派了大內侍衛們來看守。父皇他真的是將本王當做了罪犯對待。明瑜,你說說本王是罪犯嗎?本王何至於就該得到這樣的待遇。本王不服氣,本王相信換做任何人都會不服氣。”
“不服氣是應該的。”蕭明瑜輕聲說道,“王爺這些年做了很多利國利民的事情,按理本該得到褒獎。褒獎沒有,卻得來幽靜,就是我也替王爺感到不值。可是除了抱怨外,王爺難道就沒有別的想說嗎?”
周乾轉過身來,盯着蕭明瑜。幽暗的屋裡,周乾的眼睛彷彿會發光。蕭明瑜分明感覺到了那目光中深藏的掙扎。蕭明瑜在周乾的盯視下,心都在跟着顫抖。她不知道這一刻是怎麼了,爲何周乾的這一眼,讓人如此的震撼。
“明瑜,你說本王還該做些什麼,想些什麼?難道你是想說,本王該學會自我安慰,苦中作樂嗎?”周乾自嘲一笑。
蕭明瑜輕撫周乾的面容,深情而又理智的說道:“苦中不作樂,難道王爺就沒有別的可想嗎?難道王爺不想想將來的路怎麼走?難道王爺甘心就此認輸嗎?”
“不然呢?你當本王沒有想過將來的路嗎?本王想的很清楚,本王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本王從始至終都很清楚這一點。”周乾呵呵苦笑,“可是光想就能有用嗎?本王如今連大門都出不了,見一個人,都還要費勁心思。你說本王能做什麼?本王難道能左右朝堂,左右父皇的決定,還是能左右武將們的立場?明瑜,你總是這麼樂觀,將這些事情都想的太簡單了。可是本王沒有你這麼樂觀,本王甚至在想,某一天,或許就會衝進一羣人,摘取本王的爵位,將本王打入地底。若是再嚴重一點,那麼就是直接要了本王的性命。至於你們母子數人,或許看在是婦孺的份上,會留你們一命。可是卻失去了爵位,被貶爲庶人。將來的日子也會過的無比的艱難。明瑜,你可知道,每次本王想到這個後果,本王就很後悔。在西北的時候,本王有無數的機會,可是本王都放棄了。就是因爲本王抱着對父皇的信任,自以爲是的認爲對京城形勢有着準確的判斷。可是如今本王才知道,本王錯了,錯的離譜。落到今日田地,也是本王活該。”
蕭明瑜緊緊的抱着周乾,低聲說道,“看來王爺想了很多,也想的很透徹,我就不再囉嗦了。今日皇上宣旨讓我進宮,我帶着三個孩子一起進宮了一趟。我見了皇上,他,老了很多,只是坐着聽我說話,就顯得格外的疲憊。我雖然不懂醫,卻也看出皇帝真的老了,不行了。不過外界傳言的癲狂,我卻沒有看到。反而是看到了一個理智睿智的老人。王爺,你說這些代表着什麼?”
周乾痛苦的搖頭,“本王不知道,本王現在也不想理會這些事情。”
蕭明瑜笑了,“王爺的顧慮我全都知道。可是我認爲王爺現在不該放棄希望,更不該自暴自棄。畢竟王爺並沒有做錯事情,王爺不該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王爺,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要相信我。”
周乾笑了,在蕭明瑜的額頭親吻了一下,“你還是這樣,總是勸本王要樂觀,要看開一點,要對未來抱有希望。可是本王如今的處境又有什麼希望可言?明瑜,你不用再勸慰本王,本王對一切都心知肚明,也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
蕭明瑜沒理會周乾的消極言論,而是繼續自顧自的說道,“今兒我還見了母妃,母妃氣色還算不錯。不過看得出來,母妃這幾年也老了些。母妃同我說,太子病了。雖然病情沒有皇上那麼嚴重,可是也不容樂觀。而且太子的病主要是心病。都說心病還需心藥醫,太子這病怕是好不了了。還有,太子這一病,皇上那邊沒有任何表示,連派人去過問一聲也沒有。朝臣們都看的明白,皇上是真的要徹底放棄太子。沒了太子,這國家該如何繼續走下去?萬一皇上有個意外,豈不是動搖國本。王爺耐心等待吧,我相信很快,京城就會發生大變動。等到那個時候,或許王爺的機會就來了。”
周乾眼睛一亮,急切的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蕭明瑜點頭,“此事千真萬確。不過我還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王爺,四殿下今日去見了皇上,瞧四殿下滿面春風,似乎已經取得了皇上的信任。”
周乾大皺眉頭,“老四?這個奸猾小人,渾水摸魚的本事倒是不小。不過本王不懼他,只要本王能夠出去,自有辦法遏制他。只是不知道本王何時才能走出這四方小天地。”
“王爺耐心等待,我相信很快就會有眉目的。”蕭明瑜極其肯定的對周乾說道。
周乾笑了起來,捧着蕭明瑜的臉頰,在她嘴角落下一個吻,笑道,“你永遠都是本王的福星。有了你在身邊,本王彷彿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蕭明瑜反手抱着周乾,“那王爺現在可有信心,心情是否好了一點?”
周乾笑着點頭,“有你在身邊開解本王,本王的心情自然好了很多。明瑜,你不在的時候,本王時常想起我們在西北一起度過的日子。那時候真的很簡單很美好。有時候本王都想,若是能夠一直過着那樣簡單的生活,那該多好。可是人生總是有無數的煩惱,本王既然選擇了這麼一條路,就不會半路退出。就算最後摔得頭破血流,好歹本王也曾奮鬥過一把。就算成王敗寇,本王最終成爲了那個寇,本王也能站着大笑。”
蕭明瑜笑着說道,“我就喜歡王爺這霸氣的樣子。如今太子即將倒下,將來這天下究竟是誰的,孰難預料。至於四殿下這人,若是他上位,想來王爺肯定沒好日子過。二王爺上位,也是勉強的很。畢竟王爺這些年出了太多風頭,大家都要防備着王爺。與其整日裡活的戰戰兢兢,不如放手一搏。或許機會就在前方。王爺儘管去博吧,我是堅決支持王爺的。”
周乾大笑,“得賢妻,是本王的幸運。謝謝你一路陪伴在本王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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