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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低下頭,到了淮安王府,快步上前去拍門,遞上了國公的名帖。
“太傅來了?”淮安王府內,朱信之詫異的看了看遞上來的拜帖,隨後蹙起眉頭,看向了身側的裴謝堂。
裴謝堂湊過去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你要在哪裡見這位老大人?”
“正廳吧。”朱信之道:“太傅身份尊貴,我總不能太怠慢了人家。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我不,我跟你一起去。”裴謝堂纏住他的手臂,撒嬌的柔柔的喚道:“你帶我一起,好不好?我保證不會給你添亂!”
“胡鬧!我這是去見朝臣,說的都是朝廷大事,少不得有什麼機密,怎麼能是你聽的?”朱信之甩開她,末了,又覺得自己好像過分了,這人就是太貪玩,他又軟了聲音:“你乖乖在這裡等我,想去哪裡,讓孤鶩帶你去。”
“你都說了,我就是個女孩子,你的朝政我聽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不告訴我爹!”裴謝堂不肯妥協。
朱信之仍舊是拒絕:“不行。”
“我只是想看着你,聽你講話。我家王爺一本正經議事的時候帥到炸裂,你讓我飽飽眼福嘛!”捏着朱信之的袖子,裴謝堂可憐巴巴的撒嬌。
朱信之側目,沒說話。
“帶不帶!不帶我就再也不來了,反正你一點都不相信我!”裴謝堂撇開手,氣鼓鼓的咬牙。
朱信之帶了幾分好笑:“你覺得,你的威脅對我很有用?”
但這一次,語氣已經沒什麼威脅力了。
片刻後,王府的正廳裡,朱信之指着屏風後的小榻:“你就坐在這裡,不準動,不準發出聲音,要是讓太傅看見你,你以後都不要想着能進我淮安王府的大門。”
“好。”裴謝堂湊過去,在他臉頰上小小啃了一口:“王爺,你去吧。”
朱信之出去了。
裡屋沒有點上燭火,外面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清醒,但透過大門口朦朦朧朧的光線的,卻能看到外面的人的影子。裴謝堂坐直了身子,沒人了,臉上的表情就全部都卸了下來,只剩下一片嚴肅和認真。她在思考,這個時候孟蜇平來找朱信之是爲了什麼,莫非,也是爲了冉成林的貪污案?難不成,孟家也有人牽扯其中?
很快,一個影子跟着朱信之進了正廳,耳邊傳來朱信之的聲音:“太傅,失禮了,信之正在忙着跟幾個軍務官談邊防的事情,有失遠迎,太傅恕罪。”
“無妨,你忙碌我是知道的。”孟蜇平笑着說。
朱信之請他上座後,有人進來奉茶,孟蜇平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但顯然沒怎麼放在心上,將茶杯放下,他便道:“老臣今日來王府,是想同王爺要個東西。”
“只要是太傅看上的,儘管拿走就是。”朱信之笑道:“太傅不是外人。”
“你都不知道我要什麼。”孟蜇平哈哈大笑,對朱信之將他奉爲上賓的態度很是受用。
朱信之笑道:“太傅金銀珠寶見得多,玲琅玉器不入眼,古玩字畫什麼的,太傅府中的藏珠閣就有很多,我府裡有什麼能被太傅看上,那還是我的榮幸。”
“你這嘴……”孟蜇平失笑的搖頭。
屋子裡靜了靜,片刻後,聽見他說:“我想跟王爺討要此次冉成林貪污案中的一本賬簿。”
“爲何?”隔着屏風,裴謝堂看不見朱信之的神色,只看到他手中的茶杯放下了,他坐直了身子:“太傅應該知道,這賬簿是此案中的關鍵,我已呈送到了父皇跟前,父皇雖說晚點會還給我。但給了我之後,就會轉給刑部。”
“我知道。”孟蜇平點了點頭。
“那太傅要這東西做什麼?”朱信之眼中冒着幽光。
孟蜇平嘆了口氣:“還不是爲了孟家那幾個不肖子孫!”
朱信之默然。
這次冉成林的貪污案中,從賬簿裡的確翻到了孟家的幾個孫子輩的小官,但數額都不大,還沒平日裡地方官員給他供奉的年禮多,朱信之沒打算追究,想來宣慶帝也沒打算追究,只不知道爲何,孟蜇平會如此上心。
“王爺,我知道此時有些爲難你,故而只能自己來辦。”孟蜇平滿臉慚愧,拱了拱手,低下了頭:“我孟家的這老臉,都被這羣不肖子孫給丟盡了!”
“太傅不要動怒!”朱信之垂眸,掩蓋了眼中的神色:“待賬簿還回來,我給你就是。”
“多謝!”孟蜇平嘆氣,末了,又補充:“我知道王爺素來是一個清正廉明的好官,這些污.穢的事情王爺不宜沾染,這賬簿給了老父,隔日我就會送回刑部,不用再經王爺的手。若是陛下問起來,殿下只說抗不過我要查驗卷宗的威壓,只得給我。有什麼罪責都讓我一個人來承擔。”
“是。”朱信之笑了笑。
孟蜇平拱了拱手:“王爺,這個人情我領了。”
朱信之淡淡一笑,顯然沒放在心上。
孟蜇平仔細的觀察他的神色,見他的確沒起疑心,提起的心漸漸放了下去。他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對小輩的迴護之心很是強烈,這一點,朱信之一貫都是知道的。用孟家的子孫做藉口,當真是萬無一失的選擇。
之後,兩人斷斷續續的聊起朝局來,說的無非是一些朝廷裡最爲要緊的事情。
最後,連宣慶帝最近說要建立的坊市都提到了。
“王爺以後,陛下此舉是爲了何??”孟蜇平蹙起眉頭:“要拆掉沿河一代的住宅,改爲坊市,少不得是一番大費周章,如何安置遷移後的百姓,如何規劃,如何引商,對朝廷而言都是一筆負擔,如今朝中年年都在打仗,國庫吃緊,實在艱難。”
“正因爲國庫吃緊,開坊市才勢在必行。”朱信之思索着開口:“坊市必定能帶來一陣短期的繁榮,一來安定民心,不讓百姓日夜恐懼北魏人會隨時打過來,朝臣上下也會信心倍增;二來,坊市一開,錢幣的流動就大,方便朝廷掌握銀錢,增加國庫。”
“我聽說,陛下有意讓戶部參與坊市的控制。”孟蜇平眼睛一亮。
朱信之笑着呷了一口茶:“父皇胸中溝壑萬千,他的意思,豈是我等能揣測的。”
“今日與信之暢聊,實屬樂事。”孟蜇平明白不能妄議,拱了拱手:“我要回府了,信之,不用送了。”
“太傅慢走。”屏風後還站着一個人呢,朱信之也的確不好再送,只站起身來送到了門口。
孟蜇平的身影離開正廳,朱信之立即就轉到了屏風後,見人果真是乖乖的坐着,只是身子明顯的往一邊倒了去,頭也在架在脖子上一點一點的,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很是好笑。
他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說要來聽的人是你,現在在這裡打瞌睡的人也是。我們一直在說朝廷的事情,你一定悶壞了。”
“沒壞。”眼前的人睜着一雙睡意朦朧的眼睛:“就是有點困,想睡覺。”
“我送你回府。”朱信之伸手給她。
裴謝堂抓住了他的手,一雙眼睛溼漉漉的,嘴角帶着古怪的笑意。朱信之一回頭,頓時疑惑起來:“真的那麼困?不然,在我府中的偏房先睡一覺?”
“還是回府吧,免得我爹說我沒規矩。”裴謝堂伸了個懶腰:“我家祠堂的地板不能讓我再光顧了,不然,準跪出一個窟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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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思。”朱信之失笑。
她那哪是自願光顧的,地板都不耐煩見她了好嘛?
裴謝堂登上馬車,卻按住了他的肩膀:“你最近忙碌,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能回去。”
“真不用我送?”他有點擔心。
裴謝堂很是堅定的點頭:“不用,你去忙碌吧,冉成林的這個案子,想必耗費了你不少心血。”
“倒也不會。”朱信之本已站住,聞言反而又上了馬車,坐在她身側,映着裴謝堂不解的面容,他笑道:“說到這個,我有點心事,正好想跟你說說,也想問問你的意思。成陰,在你心目中,你覺得孟蜇平是一個怎樣的人?”
“朝廷重臣。”裴謝堂想也不想的說:“陛下很是信任他。”
“是。父皇信任他,故而在從前的時候,請他做了太子太傅。”朱信之輕輕的瞧着自己的膝蓋,神色很是茫然:“我一直以爲,太傅爲人人品端正,是一個剛正不阿的好官。但今天……”
“但今天,他爲了維護自己孟家的子孫,開口管你要事關案情的關鍵證據。”裴謝堂扯開嘴角。
她方纔在屏風後面聽見時,簡直都覺得自己聽錯了,更不用說一直將他當真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尊敬的朱信之。
可想而知,朱信之此刻內心到底有多震驚!
朱信之點頭:“不錯。太傅溺愛孟家小字輩的孩子,我一向也是知道的,但我竟不知道他會如此失了分寸。”
“或許,孟家子孫只是一個藉口呢?”裴謝堂被他這麼一點,猛地醒悟。
朱信之反而讚許的看了她一眼。
他低下頭,從懷中拿出來一本薄薄的簿子,遞到了裴謝堂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