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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吸一口,裴謝堂立即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她裴謝堂竟然還活着,看來是蒼天有眼,真給她機會來討回公道了!
裴謝堂陰惻惻的笑了起來:“好,很好……”
“小……小姐?”身後的丫頭被她兇猛的動作和森寒的表情嚇着了,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喊了一句。
裴謝堂手撐着窗戶,聞言莫名其妙的回頭,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那圓臉的丫頭,好半天才抑制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擡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方纔是在跟我說話?”
“奴婢當然是在喚您啊!”圓臉丫頭滿目不解:“小姐,您怎麼了,是不是被馬兒撞到了傷着了哪裡?怎麼連籃子都不認得了?”
原來這丫頭叫籃子!
裴謝堂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臉圓圓的,身材微胖,確然跟籃子有些像,這名字十分傳神。她仔細想了想,覺得這麼可愛的名字和丫頭沒理由見過不認得,故而搖了搖頭,很是肯定的道:“不認得。”
她再次環顧了四周,確定並不是宣角樓,也不是她從小長大的府邸,便又問道:“是你救的我?”
籃子卻傻乎乎的看着她,好似突然反應過來,嘴巴越長越大:“小,小,小姐……你你你怎麼會說話了?”
“嗯?”裴謝堂挑眉,難道她以前發號施令是假借人手的嗎?
小丫頭越說越不像話!
她踏前一步,正要糾正籃子的措辭,一瞥眼,卻瞧見對面的妝臺上銅鏡映出了一張陌生的面孔。
膚若凝脂,俏鼻秀挺,紅脣貝齒,雙目湛湛有神,臉頰旁邊一個淺淺的梨渦,微微一抿脣便露了出來,好一個絕麗的佳人。個子倒是很高挑,整整比籃子還要高了一個頭,只是病懨懨的,看起來少了些神采,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更像竹竿豎在這裡隨時可能被風吹倒一般。
裴謝堂伸手戳了戳鏡子裡的人,鏡子裡的人也伸手戳了過來,她受驚一樣的縮手,對方也縮了回去。
心口猛地沉了下去,這是誰?
她裴家三代虎將,她裴謝堂是武舉狀元出身,一身鋼筋鐵骨,手握長槍縱橫往來不在話下,鏡子裡的人絕不應該是她!
裴謝堂呆呆的扭頭問身後的籃子:“這是哪裡?”
“小姐的閨房啊!”籃子顯然還沒適應她會說話的事情,愣了半天才哆哆嗦嗦的回答,臉上的肉也扭曲得厲害。
裴謝堂不耐煩地擺手:“我是問,這裡是不是東陸?”
“是啊。”籃子點頭。
裴謝堂深吸了一口氣,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了心頭:“那今天是什麼日子了?”知道眼前的丫頭遲鈍得厲害,又補了一句:“是宣慶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宣慶二十三年,今天是二月初九。”籃子搔搔頭:“小姐昏睡了一整天,怕是暈了頭了,您忘了嗎?昨兒是二月初八,是夫人的忌日啊!奴婢陪着小姐去城外給夫人上香回來,咱們在朱雀街上遇到了溫少爺……”
裴謝堂只聽到了前面一句,二月初九,她是二月初二龍擡頭那天處以死刑的,這都過去七天了?
她脣角發白,恍惚明白了什麼,微微顫抖起來:“泰安郡主死了?”
“死了。今天頭七,早晨剛出殯呢!”籃子點頭。
裴謝堂腳一軟,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她……真的死了?
裴謝堂面如土色的盯着自己的手指,猛地下手一掐,鑽心疼痛證明這不是一場夢。她復活了,復活到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身上?
那她現在是誰?!
彷彿爲了回答她的問題,院子裡傳來一陣清淺的腳步聲,隨即,五六個人涌進了屋子裡。
當先一個婦人身穿絳紫色織金暗花對襟疊襦裙,頭戴明月碧玉雙步搖,耳朵上墜着一對金鳳成祥,搖搖款款,富貴逼人,她神色倨傲,掃過屋子裡的裴謝堂和籃子,便捻着語氣不陰不陽的道:“喲,這又是鬧的哪一齣,好好的椅子不坐,非要坐在地上?”
“妹妹剛醒,許是手腳無力又發作了呢?”婦人身側站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鵝蛋臉,柳葉眉,朱脣含笑,眸光點點,轉動間顧盼生輝。她身穿湖綠色青煙羅裙,頭上彆着的鎏金花座點綴紅珊瑚,映襯着嬌嫩容顏,十分秀美,透着幾分熟悉。
她的聲音柔軟入骨,頗爲動聽,裴謝堂詫異的擡頭,卻瞧見她眼中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幸災樂禍。
來者不善啊!
裴謝堂一瞧見這陣仗,心中就明白了幾分。
籃子立即福了福身:“見過夫人,見過大小姐!”說着又來攙扶裴謝堂起身,圓臉上滿是緊張,生怕裴謝堂會惹惱了眼前這兩人。
裴謝堂順勢起身,那夫人已等不及,蹙着眉頭呵斥了起來:“好好的廷尉府三小姐,整日裡將自己弄得不人不鬼,尋死覓活的,像什麼話!別說溫少爺不要你,就你這模樣,瞧着都讓人噁心。謝成陰,我問你,那玉佩你放哪兒了?今兒你最好是乖乖的交出來,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否則……哼,鬧得大了,老爺臉上不好看,最後吃虧的還是你!我謝府的顏面,可比你這條賤命值錢多了。”
廷尉府!
裴謝堂頓時恍然大悟,她就說嘛,那十七八歲的姑娘看起來眼熟,原來是廷尉謝遺江家的大小姐謝依依,這夫人是謝遺江的繼室樊氏!
拍着自己的額頭,裴謝堂啞然失笑,她雖是女子,但因她的父親乃是一方諸侯,鎮守西北,她十三歲便隨着自己老爹東征西伐,在軍中廝混長大,跟這些京中的小姐夫人着實不熟。十七歲後回了京城,但她已是軍功在身,受封將軍,大小宴席上皆是同文臣武將並列,壓根兒沒機會同女眷們話家常。對謝依依有印象,還是上一次謝家給老夫人祝壽,謝依依曾出來獻舞,讓裴謝堂驚豔過一回。
呵,這可好!
事情難辦了,謝遺江辦事古板,最見不得奇新怪異,裴謝堂在朝廷上跟廷尉謝遺江一向不和,怎麼就混成一家人了,她得管那老頭子叫爹了?
至於謝家三小姐謝成陰,那也是京城裡除了她裴謝堂之外響噹噹的名人!
出生謝家書香門楣,生來卻天賦異凜,自幼習得一身好武藝,結果十三歲失足跌落水中,發了一場高燒,醒來後便不能再說話,雙手雙腳都失去了力氣,別說舞蹈弄棒,就連路都走不了幾步。也因爲如此,謝成陰性情大變,時而癡呆,時而狂躁,是這京城裡有名的廢物和一等一的煞星!
裴謝堂嘆了口氣,找誰託生不好,竟找了這等廢物,還攤上個難纏的爹,真真是運氣不好!
裴謝堂不說話,樊氏卻早就習以爲常,讓下人拉住了籃子,便皮笑肉不笑地開了口:“你不肯交出來也沒關係,左右就在這院子裡,給我仔仔細細的搜!”
話音剛落,身後的四個丫頭就在屋子裡翻找了起來。
這些下人出手可沒有個輕重,整齊的屋子轉瞬間就變了個樣,籃子大急:“夫人,您這是做什麼?啊,不要——”
隨着籃子這一聲尖叫,角落裡的一隻妝奩哐當落在了地上,幾件零散的首飾撒了一地。
籃子搶上兩步,撿起地上斷裂的一支碧玉步搖,大顆大顆的眼淚立馬就滾了下來:“嗚嗚,斷了,斷了……”
四周的婢女見狀,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嘴角帶着古怪的笑,其中一個上前一步,肩膀一送,籃子被撞了個趔趄,手中的碧玉步搖又重新摔了出去,這回是真正的斷成了好幾節,再沒可能修補。
那婢女毫無愧色,輕飄飄的看了一眼,便回身向樊氏笑道:“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樊氏點了點頭,她身側的謝依依訝異的叫了起來,捂着嘴巴癡癡的笑:“呀,斷了呢,看樣子是修不好了。妹妹別傷心,喏,姐姐把這個送給你!”
裴謝堂低頭看向她的手心,謝依依拿着的是一根破舊的木簪,這府中最下等的丫頭恐怕都不會用這個。
怎麼,這是變着法子嘲笑謝成陰連丫頭都不如?
籃子氣不過,憋着一筐眼淚花花氣憤的道:“這是大夫人留給小姐的唯一東西了,你們,你們太過分了!”
樊氏聞言,立時眸光冒着火:“主子們說話,哪有你一個婢子插嘴的份兒,給我掌嘴!”
她倒要看看,平日裡謝成陰護這婢子如命,今兒拿這婢女開刀,看她謝成陰還不乖乖的交出那玉佩來!
左右的婢女一聽夫人吩咐了,立馬七手八腳的上前,兩人抓住了籃子,另一個人揚手就往籃子的臉上扇去,絲毫不顧及裴謝堂就在身側。
裴謝堂的眼眸猛地一縮,心底一股怒意竄上了背脊。
看這些人熟門熟路的,平日裡怕是沒少欺壓這主僕兩人吧!方纔她醒來時,籃子雖然嘮嘮叨叨,可這丫頭一看就是個心善通透的,明知道自家小姐處於劣勢,還勸誡小姐不要爲了不值得的東西拼命,這會兒卻憑着自己的微薄之力護住謝成陰,面對樊氏這般強勢的來討要東西,還敢挺身而出爲謝成陰仗義指責,這脾氣令人喜歡。
說起來,她佔了謝成陰的身體,這丫頭就是她的丫頭,她的人還輪不到這些人來欺壓!
“啪——”
大步上前,裴謝堂抓住婢女揮向籃子的手,反手重重一耳光,頓時將那婢女扇倒在地,嘴角流出殷紅的血跡來。裴謝堂將籃子扯到身後,橫眉冷眼地一腳踏在那婢女的胸口上,便是森森笑了數聲:“夫人能恕你的罪,我裴……我謝成陰可饒恕不了你!都給我聽清楚了,從今兒起,我這院子裡的東西沒我的允許,誰若動了,這就是下場!”
說着,腳尖下移到婢女的手背上,裴謝堂蓄力一踩,殺豬一般的叫聲立即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