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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信之豁然站了起來:“再胡鬧,我就真的走了。”
“好嘛,不鬧。”裴謝堂乖覺地閉了上嘴.巴,她側頭看着朱信之,這人是真的好看呀,她不禁笑了起來:“王爺,你是喜歡我喊你王爺,還是喜歡我喊你的字?要不,我就喊你的大名吧!我喜歡的人,連名字都那麼好聽,鳳秋,鳳秋!”
朱信之沒說話。
他想起眼前這人昏迷的時候,在夢中那一聲呢喃的“鳳秋”,尾音還帶着撓人的小尾巴,勾得人心一陣陣發癢。
意外地不討厭。
裴謝堂喊了兩聲,擡起頭來很是認真的問:“爲什麼要叫這兩個字?”
“我出生在秋天。”朱信之耐心的解釋:“聽說我出生的時候,正趕上秋獮,那時候父皇都還沒做皇帝,不放心母親一個人在府中,便帶着母親去了行宮。母親閒得無聊,讓婢女陪着遊行宮,在山頂上看到了鳳凰,爲了圖個吉祥,取個‘有鳳來儀’的好兆頭,便爲我定名鳳秋。至於信之,則是我及冠後,父皇爲我定的。”
裴謝堂哦了一聲,聽明白了。
她以前就知道朱信之的大名叫朱鳳秋,只是朱信之身份尊貴,外人無人敢喊,在皇室之中,大家要麼以輩分相稱,要麼以封號相稱,親近一些的,就以字相稱,時間久了,已經再沒有人敢喊朱信之的大名了。還真別說,敢直呼他的名字的,裴謝堂是第一個。
“鳳秋,我想喝水。”裴謝堂得了特權,當即就使喚上了。
朱信之起身倒了一杯,遞給她。
她邪邪笑着,並不伸手接:“我要你喂。”
朱信之頓時就不高興了,沉下眉眼,將手中的杯子往小桌子上一擱:“那你就別喝了!”
“不嘛,你喂的水特別甜!”裴謝堂挽着他的手用力的晃啊晃。
籃子再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小姐歪頭靠在朱信之的懷裡,朱信之託着她的肩膀,小心地將茶杯遞到她的脣邊。裴謝堂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時不時得逞地擡頭看一眼朱信之,滿眼都是小得意。
但她沒得意多久,籃子將藥送到她跟前:“小姐,該喝藥了。”
“好苦!”裴謝堂喝了一口,臉頓時皺成了一團:“要是有人能替我喝就好了。”
“良藥苦口。”朱信之低聲說:“對你的傷口癒合有好處。”
“再有好處也不想喝。”裴謝堂推開他的手,“我可以不可以選擇藥膳?籃子,我想吃紅燒肘子,白灼雞肉,八寶兔丁和醋溜排骨。要是都不行,來碗八寶飯我也接受的……嗚,鳳秋,你幹嘛……嗚,我不要……”
話音未落,朱信之已捏着她的下巴,忍無可忍地將那一碗藥都灌了下去。
裴謝堂措不及手,嘴.巴張開,藥汁已順着喉嚨流了下去,逼得她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吞嚥。等朱信之鬆開手時,一碗藥都已經見底了。裴謝堂哭得眼淚都差點下來了,她以前身體倍兒棒,小小傷風感冒從來不用吃藥,連傷藥都不曾喝過一碗,對這東西是真的有些反感。
“鳳秋,你怎麼能強迫我?”她聲淚俱下的控訴。
朱信之掀起眼皮,涼涼地瞥着她。
突然,外面響起了一陣打鬥聲,伴隨着孤鶩的厲喝:“站住!”
兩人齊刷刷地扭頭去看窗外。
不大的庭院中,孤鶩持刀正跟人鬥成一團,兩條身影翻飛,格外好看。但來人顯然武功很是不錯,孤鶩被逼得一步步推開,手中的利刃卻不曾鬆懈,始終橫在自己的身前。
來人進不得,一個收身之際,眼中戾氣大盛:“給我滾開!”
紫衣青絲,眉宇軒昂,手中捏着瀲瀲流光白玉笛,腰間別着清風雨落桃花扇,衣袂飄飄,姿態優雅,不是高行止又是誰?
他狠辣地瞪着孤鶩:“你若不讓開,我管你是誰的侍衛,照殺不誤!”
“要殺,你也得有這本事!”孤鶩冷笑:“光牙尖嘴利是殺不了人的!”
這話頓時激怒了高行止:“那你就睜大眼睛看清楚!”
他沉着臉,手中的玉笛挽開了光暈,令人炫目非常。裴謝堂看得分明,知道眼前這人壓根不是什麼好相與的絕色,混江湖的,鬥起狠來孤鶩是要吃虧的。她的滿江庭乾乾淨淨的,可不能染上半點血腥。一急,裴謝堂撐着就坐了起來,喊道:“孤鶩,讓他進來!”
高行止本已殺向孤鶩,聞言收了手,從窗戶往裡看了過來。
裴謝堂忙對他招了招手:“這裡。”
朱信之沒有開口,孤鶩不敢退,仍橫着刀守衛在門口,滿臉都是挑釁地看向高行止。不知爲什麼,他看着這個人就是很不順眼。
高行止卻沒再理他,手在窗柩上輕輕一撐,利落地跳進了屋子裡。
瞥了一眼牀上,高行止頓時就一個健步上前,將裴謝堂從朱信之的懷裡搶了過來。
高行止怒瞪着朱信之,頭也不回地問:“怎麼回事?”
他方纔就來了,一來就聽到屋子裡的情形有點不對,裴謝堂痛苦的掙扎着,還說什麼強迫不強迫的。眼下朱信之和裴謝堂的姿勢也的確是很容易讓人想歪,裴謝堂幾乎是手腳無力的靠在朱信之身上,在外人看來,可不就是朱信之強行將她抱在懷裡?
一時間,正義的高公子爆炸了!
“堂堂淮安王爺,背地裡幹這種強迫女孩子的事情,不覺得羞恥嗎?”
朱信之亦不甘落後地回擊:“赫赫有名高公子,沒事兒往女孩子的閨房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呵,”高行止氣笑了:“我是跑了,可我沒對人女孩子強行摟摟抱抱。”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朱信之擡了擡下巴。
高行止橫了:“伸張正義,見義勇爲!”
這下誤會大了!
裴謝堂連忙拽了拽高行止的袖子,朱信之的目光也看了下來,她一套動作完成都很是艱難:“你抱那麼緊做什麼,勒得我肉疼。放我下來。”
高行止費力地將頭轉了過來,看到她的那一瞬間,高高.聳起的肩膀卻垂了下去,小心將人放回去,連語氣都柔和了很多:“我一回來就聽說你被人打了,眼下怎樣?有沒有吃虧,需不需要我替你找回場子?”
他仔細地打量着裴謝堂,她就這樣躺着,長髮披散,眉目蒼白,一時間,眼前的人似乎跟那一天從宣角樓上被擡下來的人重合了。
心口一滯,他伸出手去握緊她的手:“我要是當時在場,斷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保證。
“沒事兒,一打八,等老孃……咳咳咳,等我好起來,我會討回來的。”裴謝堂低笑着,“就是現在渾身疼,你那滿屋子裡的靈藥貢獻一點出來唄。”
高行止從懷裡掏出好幾個藥瓶子放在她的枕頭邊,只留了一個在手裡,扒開塞子倒了一顆圓滾滾的藥丸來,就往裴謝堂的嘴.巴里塞。
他有事出去不在潑墨凌芳,小二的生怕耽誤了大事,雖然回了籃子,卻機智的找人盯着謝家。他回到潑墨凌芳雖然晚,但什麼都知道。聽說裴謝堂被打得差點沒命,他就顧不得那許多了,將潑墨凌芳裡珍貴的保命藥都帶了過來。
他來得腳步匆匆,生怕晚了,又要重蹈上一次的悲劇。
好在這回裴謝堂爭氣,小命是保住了。
只是心底仍然戰慄着,喂藥的手指有些不易覺察的顫.抖。
“你做什麼?”這藥沒喂到裴謝堂的嘴.巴里,被朱信之半路抓住了,他眉頭皺的死緊,語氣很不好:“謝成陰大病初癒,別什麼東西都往她嘴裡送,出了事,你負擔不起。”
“瞎嗎?”高行止舉起手中的瓶子,只見玉瓶上刻着幾個小字:雪蟾續命丹。
裴謝堂也急忙在一邊說:“沒事,他不會害我的。”
朱信之淡淡地看了看她,眼底有些情緒。
就這麼信得過這個男人?只要是他給的,就什麼都敢吃?嗯,說起來,好像前天去溫家,也是高行止帶她去的,臨走前,還特意找了家丁去告知高行止……
裴謝堂的話讓高行止心頭一陣熨帖,拂開朱信之的手,反手將藥丸送到了裴謝堂的嘴.巴里,他自顧自地起身,倒了一杯水餵給裴謝堂,還體貼地託着裴謝堂的腦袋方便她吃藥,末了,用袖子輕輕擦拭掉從裴謝堂脣角滾落的水珠。
親暱,又熟稔。
朱信之攏着手看着,不知不覺的,周身慢慢籠罩起了烏雲。
裴謝堂吃了藥,又躺回去,樂滋滋地看着枕頭邊的藥瓶子:“這些都給我?你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
“只要你要,我什麼時候不大方了?”高行止白了她一眼:“要給你數數嗎?我可以從宣慶十七年數到現在的。”
宣慶十七年?
朱信之不想聽兩人說話,這些話卻往耳朵裡鑽,忍不住在心裡算了起來。
那豈不是裴謝堂十三歲就認識了高行止?
裴謝堂悄悄看了看朱信之,她是怕朱信之聽出什麼端倪來,忙小聲的壓住了高行止:“不用不用,你對我的好我三生三世都報答不了。”
“知道就好。”高行止輕輕拍了拍她的額頭:“說吧,怎麼平白無故就捱了打?”